第2章 CH.02

它的斷截面，幾乎一比一復刻人類血脈骨骼，一時間聚集了所有人的目光，噤若寒蟬。

在燈光下，它纖毫畢現。

時游拿出了一根紅光β射線筆，這是研究院內供的，不支持個人購買。

他手裡這隻來路特殊，是少數能外帶的，沒想到能派上用。

當射線筆照到人魚雕像上，像是一幅星雲圖慢慢鋪成開，玉色下是人魚近乎透明的筋骨、脈絡、臟器，細密分佈。

它像是睡著了，隨時會醒來。

很美，也很詭異。

「我一定是在做夢！」

「我的天哪！它到底是什麼？」

「你們管這叫雕像？？」

「阿米豆腐，佛祖您老人家還在嗎，人魚顯靈了啊啊啊啊！」

從表面來看，它不過是一尊玉雕，完全沒必要製作內部。

所有人都想到了這一點，人們也顧不得導遊的安撫，慌不擇路地往外面逃竄。

男孩被六神無主的媽媽抱在懷裡，向時游道謝后，以百米衝刺的速度離開。

隨著太陽系的開發，人們已經對各種宇宙產物習慣了，但發現活物還是頭一遭。

這家旅遊公司本來只是想搞點話題，根本不知道玉雕裡面居然還有器官組織，這下快把人給嚇沒了。

展廳里亂糟糟的，時游與一老人擦身而過，那老人顴骨高，腮邊染紅，眼眸發白呈灰。

老人突然抓住時游的胳膊，口中不斷重複著幾個字：「無人生還，無人生還…」

還沒等時游回應，就鬆開了他。

老人身後的青年對時游指了指腦子，時游意會。

這裡的異常立刻吸引了無數警力，參觀活動戛然而止，包括九號館在內的九座展館都暫停開放，所有遊客都被警戒線攔住。

睡眠艙中陸續醒來的遊客也聽到了科普，圍在警戒線外探頭探腦。

時游回到了艙房，想著剛才發生的意外。

在被驅離前，他對那隻手臂截面觀察過。

從血液的凝固狀態來看，它的死亡時間應該在24小時到兩天，也有可能更長。

之所以無法推斷出準確的時間，是因為雕像在運輸過程中應該做過一些冰凍處理，環境溫度會影響血液的凝固狀態。

它作為外星生物的遺體，應該一回藍星，就會被研究員帶走。

時游有些遺憾，以後多半是看不到了。

他看了下雲訊，兩好友還沒醒來，不是所有人都適應宇宙磁場，有些人蘇醒的比較晚。

時游摘了耳機，閉目養神。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被一道尖叫聲打斷了假寐。

由於隔音良好，聲音並不大，如果不是時游常年失眠根本不會注意。

他打開艙門，正巧遇到一個步履匆匆的侍應。

詢問后，侍應說：「抱歉打擾您休息了，是一位女士做了噩夢，不用擔心。」

時游正要關門，突然感到幾陣輕微的顛簸。

他立刻轉身，趴在舷窗上往外看，果然看到不遠處有粒子堆在對沖，有的波及到了方舟。

舷窗上的外部划痕，基本都是被各種隕石、粒子撞擊造成的。

有划痕不是大問題，以方舟的體量只要進入平穩飛行后，是不會顛簸的，除非它遇到了不可抗力的狀況。

當然，一般調試過後就能繼續前行，方舟有數種備用方案。

時游再次躺回床上，安穩地閉上了眼。

等他估摸著時間睜開眼，發現方舟依舊停在星系半空，這裡並不是最佳觀景點，距離臨時停靠點也有一定距離，停在這裡有點奇怪，不過時游只以為是自己錯估了觀賞點。

他洗漱了一下，發現兩好友先後發了消息過來，三人約好在餐廳見。

他看了眼那盆不起眼的多肉，比之前有精神點了，又輕輕撫摸了下一旁的楠木盒，才出發去星空餐廳。

這座餐廳相當於一座巨大的觀景台，是這架方舟最出名的景點之一。

與此同時，冥王號的控制台卻是氣氛緊繃，隨便掉個火星子就能引爆現場。

時游之前感覺到的顛簸不是錯覺，方舟的引擎出現問題，需要維修。

方舟維修是門大課題，相關專業以萬分之一的錄取率出名，因為其難度高得令人髮指，向來被吐槽最多，也是人才缺口最大的行業。

方舟維修分為機械、電路、損耗、無人操控等十大類別，一般時候方舟會配備20-30人的維修團隊。

但冥王號是一年前以高價拍下的，旅遊公司急需回本，各方面都削減了用度。

只為了湊到相關部門要求的人數，隨便招募了相關專業的，真正懂得修理的卻沒幾個。

這次，它還沒進行足夠的休整，擦著三天的最低休整期就再次航行。

本來是問題不大的，方舟有多重保障系統，能保證正常航行。

但就在幾小時前，方舟被好幾組高能粒子連續撞擊，最後一組粒子能量牆筋，磁衝波將某處引擎給撞壞了。

方舟很少出故障，可一旦出故障就是致命的。

這會兒維修團隊真正能派上用的只有不到十人，效率慢得讓副舟長火氣蹭蹭蹭地往外冒。

副舟長焦頭爛額地指揮著操控員，又拉開嗓子問：「維修部的人呢，他們怎麼說？」

「是機械故障，人手不足，他們無法確定是哪一個引擎艙。」方舟的引擎艙足有28個之多，所有大大小小零件加起來足有五百億，要在裡面排查簡直像大海撈針。

副舟長：「先確定出問題的引擎艙，還有，讓零件保管員隨時待命！」

「零件保管員幾小時前就去餐廳舞台區了。」

「去那邊做什麼！？」

「大明星譚其玉登舟了，很多人都去圍觀要簽名合照，他也是粉絲……」

這下副舟長也想起來了，的確有幾個工作人員是譚其玉的骨灰級歌迷，連手機鈴聲都是那幾首膾炙人口的歌。

「這傢伙是不想幹了！」方舟的安全性能高，導致有些人懈怠，副舟長這會兒不曉得該對誰發火，「追星重要，還是命重要！？」

副舟長氣得肝疼，擱這兒給我疊uff呢！

他不追星，也不認識什麼頂流，他只知道不把方舟給修好，全舟的人都可以提前去見佛祖他老人家了。

「趕緊去找，別驚動遊客！」方舟出現故障是大問題，如果大張旗鼓找人就會造成恐慌。

屋漏偏逢連夜雨，他們的舟長突發心梗，還在搶救。

副舟長已經立下軍令狀，一定會將方舟修好。

「另外調查全舟乘客，看有沒有維修師執照的人！」

「但遊客數量太龐大，其中還有不少檔案絕密，我們沒有查看許可權。而且警衛們都去展覽館門口巡邏了，昨天一座人魚雕像被摔碎了，疑似曾是活物。」

副舟長對這事印象深刻，原本玉雕化石是個噱頭，現在成了燙手山芋，不用說等回到地面，他們整個公司都要面臨調查。

現在碰上引擎故障，他實在無暇顧及。

他忽然想起昨天調查監控的時候，看到有個遊客拿出了一支紅光β射線筆，這種筆有價無市，根本不外流，能擁有這種射線筆的人，身份肯定不一般。

副舟長立刻重新調出那段監控，根據人像搜索，立刻精準定位了這位旅客的信息：

【時游，男。

二十三歲，未婚。

XX音樂學院碩士在讀，休學中】

後面還跟著一堆技能，但副舟長的注意力全在一行文字上：【輔修方舟機械與維修，專業資格零級。】

「嘶，零級！」

要知道這項評級最低五級，最高零級，但每年只有區區五指之數才能拿到零級的證書，堪稱業界天花板。

他們方舟上，二級維修師都只有區區三個，僧少粥多啊。

一級都是不可擁有的白日夢，更何況是零級！

所以一個專職搞音樂搞藝術的人，怎麼會去學八竿子打不著的機械，還學成了專精，這是什麼奇葩？

副舟長指著顯示屏上的單人照，幾乎用吼的：「快，挖地三尺都要給我找到他！」

咆哮完，他才注意到下方的特殊標註一行小字：

【特等功勛/一等功勛烈士家屬。】

之前檢票員雖然看不到時游的具體信息，但能看到最後這一排，才對時游滿是敬意。

要獲得這兩項功勛，家中至少有兩位或以上在重大事故或戰爭中犧牲的直系親屬。

時游已經來到方舟頂部的餐廳，餐廳里人滿為患。

他掃了一圈，沒找到兩好友。

昨天人魚斷臂事件並沒有影響大家的遊興，大多數人醒來后，九號館就已經封鎖了，只能道聽途說。

人魚成為傳說，變成了談資。

他們都篤定那是旅遊公司的套路，這世上哪有什麼外星人。

只有昨天和時游一樣親眼見過人魚雕塑的人，臉上才帶著揮之不去的陰霾。

時游注意到遠處一群少年少女圍著一個人尖叫吶喊，好像是某個娛樂圈的一線明星也在方舟上，這會兒正被人們簇擁著。

方舟旅遊是少數能與一些大人物見面的場所，這也是方舟一票難求的原因之一。

時游對圍觀明星沒什麼興趣，他仰頭環視整個觀光餐廳。

餐廳足有五個足球場大，上方是覆蓋整個視野的舷窗玻璃，遠處是點綴著碎鑽光芒的兩處星河，輕渺煙雲翻滾，猶如凜冬散去后的長明河畔。

任何來到餐廳的人，第一眼都會被這浩瀚星空吸引全部目光。時游也是，他感覺自己在宇宙中彷彿一粒細小的塵埃。

他走到落地窗前方，眺望星河。

倏然，他注意到前方的星雲層出現一個黑色小旋渦，它的吸力在瞬間吞噬周圍雲團。

這個小漩渦……是黑洞？

黑洞的存在，有可能打亂星體平衡，使行星駛出原始軌道等，它就是個天體刺客。

但就他所知，太陽系沒有黑洞，而且眼前這一團旋渦比普通黑洞小了幾千萬分之一，小到幾乎忽略不計。

可能，是我看錯了。

時游佯裝鎮定地閉了眼，再次睜開，果然那個迷你黑洞消失不見。

他鬆了一口氣，要真是黑洞還得了！

突然，一個眼熟的老人擠開他，湊了進來。

那老人骨瘦嶙峋，幾乎整張臉都趴在玻璃上，渾濁的雙目睜地銅鈴大，嘴裡不停呢喃著。

時游靠近，聽到老人在說：「開始了…」

沒多久，還是那個青年將神神叨叨的老人帶走了。

時游凝神注視著老人離開的背影，又望向手臂上的紅印，是之前被老人抓住時留下的，到現在還沒消退。

正當時游思索時，一雙做工考究的皮鞋映入視線。

伴隨著一道清朗又暗含得意的聲音。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跟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