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一百章
紅蓼態度的轉變,讓雲步虛有一瞬覺得很不真實。
他反握住她的手臂,緊盯著她的眼睛確認著:「真的嗎。」
他吞咽了一下,星寒雙眸波光粼粼:「再說一遍。」
「再同我說一次,了了。」
「再說一次。」
紅蓼手臂有些痛,可她沒有推開他。
看著他扇動的眼睫,還有眼睫下不確定的眼神,她都覺得有些不像他了。
是她把他變成了這樣,想到當初高高在上的道祖是何等模樣,後來剛出陣的天之主又是什麼模樣,紅蓼心裡一酸,有點心疼。
可能感情裡面就是沒辦法做到誰完全不讓步,他在不停讓步,她也在不停讓步。
紅蓼吸吸鼻子,踮起腳尖拿鼻子蹭了蹭他的。
「契約擺在那裡,哪怕我不承認,你也仍是我的夫君,哪裡還需要我重複。」她悶悶地說,「可你非要聽的話,再說幾次也沒什麼。」
他握著她手臂的力道驟然鬆開。
紅蓼順勢捧住他的臉,在他耳畔輕輕道:「你是我夫君,這件事永遠不會改變。之前的事里有太多複雜糾葛,我如今已經不打算再計較了。」
她咬了一下他的耳垂,聽著他呼吸凌亂一瞬:「但你可要記住了,絕對沒有下一次。」
她咬牙切齒的兇狠聲音就在耳畔,當真是清晰明了,記憶深刻。
雲步虛直接將她攔腰抱起,閃身回了寢殿,按在床榻上,半跪著壓了下去。
紅蓼被他的表情嚇到了,他那個神色看起來像是要把她吃了,他們還有不少正事兒呢,他撂下道聖宮太久,早該回去看看,解決魔界的問題,她也需要給水如鏡的本命劍想辦法,現在干這個……必然會佔用很長時間門,到時候怕是……
不管她擔憂什麼,想說什麼,全都被雲步虛掠走了。
她連呼吸都很難。
唇齒相貼,他一寸寸奪走她全部的感知。
她因窒息而眼前發黑,唇瓣發麻,指尖微微顫抖,小腿攀上他的腰,本能地仰起頭去。
「……別。」
她好不容易找到喘息的間門隙發出一個音節,又很快被他吞噬。
紅蓼整個人都在顫抖,腦袋昏昏沉沉,雲步虛好像終於意識到她的缺氧,但也沒放開她,就那麼口對口對渡氣給她。
帶著清冽玉蘭檀香的氣息侵入身體,彷彿與他靈魂合一,紅蓼嗚咽一聲,潰不成軍。
這都還沒幹什麼,就這樣了,她簡直不敢想象接下來發生的事會令她如何防線崩潰。
可雲步虛的反饋有些出乎她的預料。
他相當克制,非常冷靜,明明是一種覆滅一切的氣勢,最終卻只是蜻蜓點水,一次就止。
雖然這一次已經酣暢淋漓,時長喜人,但紅蓼還是有些意外。
她靠在他懷裡,安靜地撫摸著他近在咫尺的下巴,感受著他逐漸平穩的呼吸,喃喃道:「你可以了嗎?」
雲步虛半闔的雙眸緩緩睜開,低聲道:「可以了。」
「騙人。」紅蓼湊近了一下,與他四目相對,「你明明還不夠。」
他們靠得這麼近,他有什麼變化她一清二楚。
「這樣便可以了。」雲步虛音調拖得很長,很輕,「若任我所為……你會受傷。」
紅蓼聞言睜大了眼睛,盯著他許久未語。
就在雲步虛以為這個話題到此為止的時候,紅蓼忽然抓住了他。
雲步虛渾身繃緊,眼尾泛紅回望她,聽到她說:「不會。」
她輕飄飄道:「你想傷到我可沒那麼容易,而且……」
之前她是幾番想要阻攔他的。
可真這樣了,她又發覺,不夠。
怎麼都不夠。
「我也覺得還不夠。」
她怎麼想就這麼說了。
話音落下的一瞬,看到雲步虛驟變的神色,有種自己捅了婁子的後知後覺。
夜幕降臨,靈山上整座仙宮都沐浴朦朧皎潔的月色之下。
一處安靜的宮殿里,水如鏡躺在床榻上,雪色的帷幔遮擋在周圍,從外面看不到裡面,但裡面可以透過縫隙看到外面。
他始終睜著眼睛。
回到這裡的一瞬間門他就睜開了眼睛。
沒人看得出他在想什麼,連他自己都看不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重新閉上了眼,一切看起來沒什麼特別的異常,又好像迎來了巨大的變故。
這之後幾日,仙宮一直很平靜,雲步虛終於有心情和時間門處理魔界事宜。
原本在道聖宮等待的眾人都被漱玉叫來了這裡,紅蓼把前殿讓出來做議事的地方,自己樂得輕鬆躲在後面看畫像。
嘯天比她留在道聖宮的時間門都長,身為狗子,消息也靈通,她讓他尋了道聖宮優秀女弟子的畫像,打算拿來給水如鏡看看。
當然這也不勉強,水如鏡本人肯定也知道修複本命劍的方法,如果他願意合籍就合,不願意就再想別的辦法。
天無絕人之路嘛。
不管是本命劍還是未來的婚姻大事,對一個人都非常重要,都不能兒戲。
水如鏡這幾日一直很安靜在療傷,至少不會動不動就昏迷了,今日雲步虛繁忙,紅蓼整理完畫像,就選了幾幅她覺得最適合他的拿去給他看。
她到的時候水如鏡正在打坐,他外表看著恢復不少,只臉上還沒什麼血色。
紅蓼抱著畫像進來,水如鏡第一時間門睜開眼,視線從畫卷上掃過,已經明白她要做什麼了。
「水盟主今日可又好了一些?」
水如鏡起身要行禮,被紅蓼阻止:「坐著吧,這裡也沒別人,拜來拜去好不習慣。」
水如鏡沉默片刻,重新坐回蒲團上。
他看著她懷中畫卷,她便開門見山:「我找了典籍,看到修複本命法器的方法,感覺其中最適合的,就是用道侶的仙骨來重鑄。」
她盤膝坐到他面前,將畫卷一個個遞過去:「我只是建議哈,你可以先看看,這些都是嘯天幫我尋來的道聖宮女弟子畫像,你若是有意我便去替你問問,人家女孩子要是也對你有意,不介意之後要幫你重鑄本命劍,我就再尋機會讓你們見面。」
水如鏡安靜地接過畫卷,慢吞吞地打開去看,耳邊還是紅蓼的話。
「若真有合適人選,我和聖主一定會儘力幫她調養,讓她比取了仙骨之前身子更好。」
這是她能想到最兩全其美的辦法。
水如鏡是個可靠的對象,真和他在一起肯定會過得不錯,但也要人家女孩子願意為他取仙骨才行。
若人家不願意,他看上也白搭。
重鑄本命劍這事,水如鏡大約也不願意人盡皆知,所以還是要他先看過之後,再去問姑娘的意思,這樣能把影響壓縮在最小。
不過感情始終是講究一個兩廂情願,她只是給個建議,具體如何還是看他們本人。
她還是干不來媒人這活兒,遞給對方畫像之後就開始窘迫無措,她匆匆站起來說:「那你慢慢看,好好考慮,我就先走了。」
按她原本的設想,人生大事,肯定要慎重考慮,怎麼也得個幾天時間門,可水如鏡當下就有了決定。
「臣下無需考慮。」他將畫像一個個看過,充分尊重了她的辛勞之後便仔細合上,低垂眉眼道,「臣下不願合籍,哪怕這些姑娘中有人願意,臣下也不能耽誤對方。」
「耽誤?」紅蓼捕捉到這個詞,有些不解。
水如鏡抬眼望了過來,這是她進來之後,他第一次這樣直白地與她對視。
不,確切說,是這麼多時日以來,他唯一一次這樣毫無閃躲地和她四目相對。
她在他眼中看到了鄭重和……破滅?
「你沒聽錯,是耽誤。」他一字一頓道,「我心有所屬,怎可耽誤其他女子。」
心有所屬。
紅蓼面對他那個眼神和這四個字,忽然感覺不妙,正想溜走,水如鏡就不管不顧地說了出來。
「我心悅你,不可更改,所以無法與她人合籍。」
轟隆。
紅蓼如被雷劈中愣在原地,整個人都僵住了。
……
震驚嗎?
那是肯定的。
可也沒有想象中那麼震驚。
大約是在他鄭重看過來的時候,她就已經有所察覺了。
紅蓼背對著水如鏡,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水如鏡也不需要她說什麼。
「本命劍我會自己想辦法修復,你不要再為我的事煩心,聖主若是知道會不高興。」
紅蓼使勁閉了閉眼。
「我今日同你說這些話不是想令你為難,也不是一時衝動,你無需有什麼壓力,我的傷好了許多,這就要離開了,今日之後,我們恐很難再見面,是以我還是想將我的心意告訴你。」
身後傳來腳步聲,越來越近,紅蓼想走,在那之前水如鏡再次開口。
「這沒什麼意外的不是嗎?你那樣好,我喜歡你沒什麼可值得驚訝的。」他站定在她背後,看著她柔順垂下的銀色長發喃喃道,「多謝你這些日子來對我的照顧。這些時日的相處,還有在浮心塔中的一切,都足夠我後半生來回憶了。」
他彎腰給她行了一禮,不是臣下對夫人的禮數,是男子對女子的拜禮。
從剛才開始他就沒再遵守所謂的上下級禮節,稱她為夫人,自稱為臣下。
但也只是這一時片刻罷了。
話到這裡,一切都該結束了。
「紅蓼。」他艱澀地吐出她的名字,「冒犯了。以後我不會再這樣叫你。」
他又往前一步,紅蓼也倏地往前走了一步。
他愣了愣,淺笑道:「別怕,我只是想同你道別,不想離得那麼遠。」
「紅蓼,我走了,再見。」
嘴上說著再見,卻應該是再也不會見了。
雲步虛是什麼人?這裡是什麼地方?他說的這些話,可沒想過能瞞住他。
所以在他越過紅蓼,義無返顧離開仙宮的時候,見到在宮外守候多時的雲步虛一點都不驚訝。
天之主負手而立,烏黑的髮絲與金白的飄帶隨風飛舞,是言語形容不出來的俊美。
他周身環繞的靈壓,也是令人恐懼嚮往的博大與浩然。
水如鏡脊背挺直如青松,看著天之主轉過身來,神顏淡漠地睥睨著他。
「您要殺了我嗎?」水如鏡慢慢問。
雲步虛沒有回答,只緩緩抬起右手。
仙宮內,紅蓼轉來轉去,老覺得不踏實。
她想了很久,還是追出了仙宮,然後就看到雲步虛放下手,迴轉掌心靈力,以及——
水如鏡渾身是血的躺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