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聖主……?」紅蓼下意識喚了一聲。
可對面的人卻打斷她說:「你現在連我的名字都不願意叫了嗎?」
紅蓼很慢地眨了一下眼,輕輕道:「……雲步虛?」
雲步虛將她攬入懷中,側頭輕吻她的鬢髮。
紅蓼卻很快將他推開了。
……怎麼說呢,明明是熟悉的神情語態,熟悉的一舉一動,可紅蓼瞧著他那張臉,還是覺得有些陌生。
大約是摻雜了屬於天之主獨特的神性在裡面吧。
紅蓼後退些許,把自己埋在絲被裡面,興緻很差地說:「或許你會覺得無法理解,但我總覺得你和以前變成了兩個人。」
雲步虛看過來,那無疑是一雙動人心魄的眼睛:「我沒有無法理解。」
他認真地凝視她:「我可以理解。」
事實上,就連他自己都覺得在被拉扯。
哪怕是此刻也在不停被拉扯著。
他其實是個擅長分離自我的人,否則也無法操縱三千法身。
但法身的記憶渺小短暫,和完本的他是無法相提並論的。
河流匯入大海,任誰都會有一瞬的迷失。
對於紅蓼來說,這一瞬的迷失已經是不可接受的了。
雲步虛想得很清楚,所以希望儘快得到她的原諒,哪怕還沒穩定自身的狀態。
他想了所有可以令她高興,彌補她情緒的事情,他抽走了地之主的血脈,讓她受了傷,沒有及時關懷疼愛她,讓她變得虛弱了不少,那他就給她更好的。
「我送你成仙可好。」
雲步虛生澀地傾身靠近她,到底還是恢復了全部的記憶,做出這種堪稱卑微,主動接近女子的行為,他身上總透著股違和來。
紅蓼看著他,有點理解為何其他人看到他們在一起,總會露出有些無法接受的表情了。
他們實在是兩種類型,紅蓼懶洋洋地藏在被子里,只露出半張臉,一雙狐狸眼轉來轉去,泛著微微的紅,靈動妖嬈,令人憐惜。
而雲步虛呢?
天神的憐惜更像是對子民的慈悲,少了幾分從前獨有的溫柔。
紅蓼想把那份獨屬於自己的溫柔找回來,既然他還沒完全適應,那她就幫一幫他好了。
可若是靠自己找回來,又怎麼會甘心?
他出陣之後的所作所為傷了她的心,她為何就非得那麼上趕著?
紅蓼悶悶不樂地拉起被子蓋上,連半張臉都不給他看了。
但她也沒開口拒絕他的提議,雲步虛便繼續說下去。
「若能成仙,你會變得比擁有血脈時更強,也不必再受血脈煩擾,你可開懷?」
紅蓼耳邊是他動聽的聲音,哪怕隔著一條絲被,她依然能感覺到他冰冷的氣息。
像冷血動物在她身上爬行,她不禁毛骨悚然。
得不到回應,雲步虛始終不死心,乾淨的聲音蠱惑般道:「成仙之後我們便能永生永世在一起。待我處理完血脈的事,我們便尋一出僻靜天地靜息修鍊到永恆。」
紅蓼:「……」
我可去你的吧!
這是什麼卷王發言?
逍遙快活還差不多,修鍊到永恆?
你是什麼魔鬼嗎?
紅蓼猛地掀開被子,眼睛都紅成悲傷蛙了。
「婉拒了哈。」
她推開近在咫尺的天神,清楚明白地告訴他。
「我才不要成仙,別人
或許做夢都想,但我不喜歡。我也不用活得太久,以前做人,我活個百年也開開心心,現在能活幾百年甚至上千年已經是非常好了,活那麼久做什麼?漫長的生命中如果還得不斷地修鍊,那就更沒趣味了!我就要像現在這樣,什麼都不需要改變!」
她看起來有些暴躁。
「你自去你的天宮,去做你無情無愛的天地共主,做不食人間煙火的天神,至於我,就接著做我俗不可耐的狐狸精,咱們各走各的路。」
紅蓼抗拒地往後退,還抬腳來踢他,想把他踢下床去。
雲步虛順手就抓住了她的腳踝,她早蹬了鞋子,如今連襪子都不見了,白生生一雙腳落入手中,絲滑溫熱,像嫩豆腐。
雲步虛神性的本能讓他萬分排斥,恨不得立刻鬆開,可人性的本能,心底的愛意滋生,讓他長睫扇動,握著她腳的力道更大了些。
「嘶。」紅蓼疼得往回縮,「你在幹什麼?」
她紅著眼圈盯他,近乎質問的聲音,問得聖主天神猛地鬆開手,眼神從她身上劃過,又迅速轉開。
「……」他薄唇開合,半晌才吐出兩個字,「抱歉。」
紅蓼微微擰眉,腳被他捏得有些紅,人後仰了一些,視線掠過他的眉眼,竟然看到他有些薄汗。
雖然那薄汗稍縱即逝,很快不見蹤影,大約是他自己發覺清理了,但是。
紅蓼嘴角扯了扯,看著他禁慾低眉,那種帶著神性的剋制與自律,難以說清心裡是什麼滋味。
想要看他糾結,看他為難,看他崩潰。
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讓她覺得痛快。
紅蓼突然不躲了,毫無預兆地湊近他,他顯然沒有料到,人愣在那裡垂目去看,因離得太近,兩人呼吸交織,他甚至看不清楚她全部的面容。
——只看到一雙明媚無雙的眼睛。
四目相對,他們一個明媚妖嬈,一個清冷鎮靜,最後撐不住先退的,是那雙本該不受萬物影響,永遠理智,全知全能的眼睛。
「聖主想留在這裡?」
紅蓼的語氣耐人尋味,非要叫他聖主,好像時時刻刻在提醒他的身份,撩撥他浩瀚的記憶。
雲步虛緊緊盯著她,不管她往哪裡去都寸步不離地追隨。
「是。」他給出不二的回答,「我要留在這裡。」
不是等待允准,是完全確定的語氣。
紅蓼也沒拒絕:「那你就留下好了,但你不許在我的地方打打殺殺,不管我做什麼你都不能傷害這裡面的人。」
雲步虛幾乎立刻就明白她要幹什麼。
他皺起眉,音色沙啞:「之前是我的問題,你給我點時間,不要那麼做。」
紅蓼朝他吹了一口氣,輕佻又不尊重,可他還是本能地閉上了眼睛,眉心蓮華銀紋都忽明忽暗。
「是你先違背諾言的,我是個說話算話的人,你沒資格管我。」她輕聲說,「你若是受不了就離開,我也沒非要逼著你留下。」
紅蓼目光盈盈閃動,分明是有怨的,可她不肯表現出來,故作瀟洒,說完就扔下他要離開,恰好這時,仙宮之外傳來求見的聲音。
是漱玉仙子。
「聖主,道聖宮中有人求見,名喚羽落,說與您曾有約定。」
女主來了?
也對,謝沾衣已死,就該輪到束雲壑了,女主忍耐等待這麼久,肯定已經到極限了。
紅蓼不太關心這些事,只看著雲步虛在漱玉仙子的聲音傳來時換了完全不同的面孔。
是不帶一絲感情的屬於天之主的
臉。
……變臉比翻書都快。
還翻得挺自然。
察覺到紅蓼盯著他,雲步虛轉過頭來,就用那張天之主清心寡欲彷彿沒長男□□官的臉朝她彎了彎嘴角。
「……」到底你是狐狸精還是我是狐狸精?
怎麼做到用那樣一張臉笑得這麼……又清冷又騷的?
紅蓼匆匆避開,落荒而逃。
一邊走,一邊低咒:「慣會勾引人,之前那副冷淡笨拙的樣子恐怕才是裝出來的,就是故意來惹我生氣,呵,詭計多端的男人!」
越想越生氣,紅蓼沒忍住踢了一腳身邊的殿門。
殿門恰好在這時打開,有些陌生的男子臉龐展露眼前,紅蓼眉毛一挑,看到對方很會來事兒地彎下了腰。
「見過夫人。」
紅蓼掃了掃殿門上的牌匾,讓他自己找地方安置,居然安置在離她這麼近的地方?
「夫人不高興嗎?」男子已經直起腰,歪頭含笑看著她,漂亮的眼底是濃濃的關心。
紅蓼一言難盡。
說真的,如果在剛才雲步虛朝她笑之前看到他這副模樣,她說不定還會被打動一些。
有了比較,再看他這副模樣,怎麼都覺得是東施效顰,幾乎有些可笑。
紅蓼如此明顯的不耐煩,男子自然有察覺,他立刻收了那副刻意的模樣,正正經經地想要找補一下,就聽紅蓼一聲令下:「嘯天。」
黑狗光速竄出來,緩緩化作黑衣少年的模樣:「大王有何吩咐?」
「送出去,我太善變了,我又改變主意了,讓他離開這裡。」紅蓼頭也不回道,「我和雲步虛之間的事,摻和進來這麼一個別有用心的人就變味了。」
明知道人有問題,對方還試圖攙和到他們的感情當中,哪怕她真不想要了,仍會覺得怪怪的。
她和雲步虛之間從頭至尾都只有彼此,就算真要散夥,也不該是在這種情形之下。
嘯天不懂男女之間的彎彎繞繞,但他知道要執行命令。
男子不想離開,他甚至還沒與紅蓼互通姓名,就這麼被趕走實在不甘心。
可他沒有辦法,這嘯天黑狗看著不顯山不露水,真動起手來還是有兩把刷子。
紅蓼瞧見嘯天那兩下子,幾乎以為看見了沐雪沉。
「你這幾招……」她遲疑著。
「雪儀真君教的,可有幾分真君的英姿啊大王?」
「……」男主不愧是男主,即便是養狗這種沒什麼技術含量的活,也能幹得讓人讚不絕口。
幫她照顧嘯天就算了,竟然還能教他修行,紅蓼心裡暗暗決定下次見到對方一定要好感謝一下,禮輕情意重,怎麼都是她的一份心意。
這邊嘯天把男子趕了出去,那邊雲步虛已經和漱玉仙子見面。
紅蓼等嘯天回來,就拐外朝另一個方向走,嘯天個傻狗還非要問:「大王,您走錯了吧?要離開得走那個方向。」
紅蓼腳步頓住,有些憋氣地瞪向他,嘯天眼神獃滯了片刻,一拍腦門:「大王,我突然有點事想要到前殿去一趟,您能陪我去嗎?這仙宮太大了,我一隻狗害怕。」
紅蓼這下子才算是順了氣,紆尊降貴道:「沒用的笨蛋,看在你很忠心的份兒上,陪你去好了。」
嘯天走在前面帶路,紅蓼跟上,倆人腳步都放得很輕,過於鬼鬼祟祟。
饒是如此謹慎小心,前殿的雲步虛還是第一時間就知道她回來了。
他面上一點表情變化都沒有,仍然坐在紅蓼躺過的床邊
,手上正幫她疊著絲被,一副賢夫的模樣。
紅蓼從角落裡偷窺到,心裡有點彆扭,總覺得他手摸的不是被子,是她的皮膚。
她哆嗦了一下,連帶著身邊的嘯天也跟著一抖。
「大王。」嘯天傻眼地看著跪拜在地的漱玉仙子,「那就是仙女嗎?」
紅蓼跟著看向漱玉仙子,她應該也有所察覺,但恍若味覺,謙卑地低著頭說:「冒昧前來打擾,還望聖主恕罪。實在是此女子多次煩擾,非要來見您,小仙聽聞她與聖主的約定,權衡之後還是決定帶她過來。」
羽落等她說完就接了話茬:「聖主日理萬機,怕是忘了與我的約定,關於魔尊……」
「吾不曾忘。」雲步虛看都沒看台下兩人,只道,「你要接近束雲壑不該來見吾。」
羽落怔住:「不知聖主何意?」
雲步虛終於看向她:「你要見他,該去尋水如鏡。」
羽落眼神茫然,十分不解,一旁偷聽的紅蓼倒是明悟了。
她心裡琢磨著,就聽雲步虛說:「你知道,便由你來告訴她。」
他一轉頭,視線準確地與她對上,高高在上的冰冷眉眼染上了獨特的韻致。
紅蓼心砰砰直跳,台下的漱玉和羽落目光齊齊飄來,都不如雲步虛那輕挑的眼角有殺傷力。
「還請夫人明示。」
羽落對復仇的堅定,讓她顧不上這兩口子的眉眼官司,直接問出了口。
紅蓼也不躲了,索性拉著完全將心掉在漱玉身上的傻狗走出來。
「你一心尋束雲壑復仇,該知道他身上曾經發生過的任何事。」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我自是知道的。」
「那水如鏡之於他的意義,你該比我們更清楚才對。」紅蓼捻了縷頭髮擺弄,「如今的境況他是沒可能主動離開魔界的,魔宮守衛比過去肯定更嚴密,你想要進去,有聖主幫忙肯定很簡單,但肯定會驚動束雲壑。你既然想自己復仇,不由聖主出手,那就只能從水盟主身上入手了。」
羽落被這麼一點,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我可以假意歸順魔界,為他所用,水盟主便是投名狀。」她恍然大悟,人也輕鬆起來,有了這條指引,她好像已經勝券在握。
紅蓼忍不住道:「話是這麼說,可這很危險,不僅是你,水盟主可比你處境更難,他願不願意還不知道。」
「我會讓他願意的。」羽落站起來,拜了拜就走,行色匆匆,勢在必得。
紅蓼扁扁嘴,沒說什麼,倒是雲步虛在一旁語氣莫測道:「水如鏡不會答應她。」
紅蓼本不想理他,但他緊接著說了句話,讓她很是在意。
「但若是你去說,他一定會答應。」
雲步虛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看得紅蓼手臂發寒。
什麼意思啊這是?不過說得也對,以她和水如鏡過命的交情,他確實不會推拒。
「放肆!」
女子的厲聲呵斥打斷了他們的對視,他們齊齊望向聲源處,只見化為黑狗原形的嘯天不知何時跑到了跪著的漱玉身邊,討好地咬著她的裙擺搖尾巴。
紅蓼:「……」好丟臉。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模式。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