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第128章
第七日。
秦冰靜靜等著這天的到來。
她從早上等到晚上,一直動也不動的盯著天空上那輪紅月看。
家裡的貓窩在她大腿上,蜷縮盤成毛茸茸的一團,喉嚨里還發出很舒服的小呼嚕。
她有一下沒一下的撫摸著貓背,心臟早沉到了冰窖里,唯有掌心下的毛茸茸稍微有點治癒效果。
和她同樣在等待的,還有其他片區的幾人。
幾人都開著線上會議,然而誰都沒有說話。
時針走到晚上十點位置,第一區的庫洛抿了口醇香的紅酒。
他故作輕鬆的低笑了聲:「還有兩個小時今天就結束了,看來是不會有事了。」
沒人應他,他又說:「聖靈的先知能力也有會出錯的時候啊。」
秦冰瞥他一眼,更為凝重的皺起眉頭:「還有兩個小時,不能……」
掉以輕心……
這四個字尚在喉嚨,還沒來得及說出來,她手下的貓突然凄厲的喵嗚了一聲。
原本安然入睡的小貓,猛地渾身炸毛,轉頭就給了秦冰一爪子,並飛快從她大腿上跳下來。
血珠,登時滲出。
火辣辣的灼痛,從皮膚神經滲入,秦冰皺眉:「咪咪?」
小貓沒理她,徑直跳上窗檯,躬身對著天上的血月粗聲嚎叫。
「喵嗚!喵嗚!」貓貓做出攻擊狀態,貓眼縮成了豎瞳,彷彿是看見了生死天敵。
秦冰眼皮一跳,抬頭猛然看向窗外。
喵嗚,喵嗚嗚。
一聲聲的貓叫聲,此起彼伏的響起,不知打哪鑽出來的無數貓,全都從黑暗裡鑽了出來。
放眼看去,夜色下全都是綠油油的成群貓眼。
這些貓,也全都朝著天上的紅月做出攻擊的狀態,撕扯著嗓音,無比凄厲的嚎叫起來。
夜色下的中央城,遠不止貓群在嚎叫,還有一窩窩的老鼠,從地底下鑽出來,竟然是站到貓的身邊,仰頭望月亦做長嘯狀。
秦冰切開整座城的監控,下一刻她倒吸涼氣。
同一時間,線上會議室里,傳來其他幾人的聲音。
「怎麼回事?我這裡的信徒,全都走到了戶外,和各種動物一起,盯著天上的血月在嚎叫。」
「第三區情況也不對,海里的怪物全浮在海面上,它們也在嘶鳴嚎叫。」
「第二區各大安全區外,舊城荒蕪區藏匿的動物也出來了。」
「第四區,同樣如此。」
……
秦冰怔然:「這就是聖靈說的第三次?」
幾人沉默了,每個監控畫面上,全都是對月嚎叫的各種動物。
庫洛揉眉:「現在怎麼處理?」
誰都不知道,這些凄厲嚎叫的動物是何意,又會給整個世界帶來什麼變化?
秦冰試探著朝自己的貓伸出手安撫:「咪咪過來,別害怕過來……」
當她的手距離貓只有十五公分的時候,盯著血月的貓忽的轉過身來,泛著綠光的豎瞳,兇狠的盯著秦冰,壓低身體,朝她露出了鋒利的尖牙。
秦冰心頭一緊,條件反射的手飛快往回撤。
然,唰的一聲,貓揮爪的速度快出殘影,在她的手背再次留下三條血痕。
「喵嗚嗚!」貓貓在傷人後,飛快從窗檯跳下來,一溜煙跑出門,融入貓群里消失不見了。
秦冰看著手背上的血痕,表情沉了。
第四區區長踟躕問道:「我們要對嚎叫的動物進行驅逐嗎?」
蘇教授面色凝重:「暫時再看看,有數據表明,在紅月出現的時候,曾有過這種情況。」
聞言,幾人的視線落在了蘇教授身上。
第一區庫洛問:「然後呢?動物凄厲嚎叫會帶來什麼影響?」
蘇教授搖頭:「目前還不清楚。」
頓了頓,他又說:「也許,明天一早就能知道了。」
這話落下,秦冰忽然道:「你們快看,天上又出現了鐵鏈拉血門的黑影。」
幾人抬頭,正正就看到,血色的紅月上,宛如縴夫拉船的黑影,漸漸走出來。
那拉就鐵鏈的黑影,本就匍匐的身體彷彿被壓的更彎了,也前行的更慢了。
嘩啦啦,嘩啦啦啦。
哼哧,哼哧,哼哧哧。
沉重的喘息和著鐵鏈撞擊聲,還有各種動物的嚎叫聲,在輕薄紅的月光下,像一曲輓歌,詭異的叫人頭皮發麻。
整整好幾分鐘里,線上會議的幾人誰都沒說話,全都目不轉睛的盯著夜空上的那道拉門黑影。
殊不知,他們在看著黑影,那黑影拉拽的空間里,也有一雙漂亮的緋瞳也低頭在看著眾人。
那是尤娜娜!
她獃獃的看著拽著鐵鏈,哼哧哼哧拉著九道血門的矮小身影。
別人認不出來,但她一眼就認出來了。
拉門的身影是——姐姐!
小幼崽眼圈瞬間就紅了,她想也不想,抬腳就啪嗒啪嗒追上去。
「姐姐,」她帶鼻音的喊著,緊緊跟著拉拉的步伐,「姐姐,娜娜幫你拉。」
說著這話,她伸手就拉拽鐵鏈。
然,她的手直接從鐵鏈上穿了過去,握了個空。
拉血門的拉拉也好似根本看不到她,更聽不到她的聲音,仍舊以蝸牛慢爬的速度,匍匐著一步步前進。
小幼崽的眼睛更紅了:「姐姐,姐姐你看看娜娜,你理一理娜娜呀。」
她跟著拉拉跑,小心翼翼伸手去碰觸,可也和剛才一樣,根本就碰不到對方。
她不僅碰不到姐姐,也看不清姐姐的臉,她和拉拉之間,好似隔了一層看不見的薄膜,根本就是在兩個不同的空間裡面。
嘩啦啦,嘩啦啦。
鐵鏈搖晃撞擊,拉拉走的再是緩慢,也很快就步入了濃郁的黑霧之中。
小幼崽想要再跟,可無論如何都進入不了黑霧裡。
她大聲喊著:「姐姐,姐姐,娜娜走不過來了,你看娜娜一眼……」
拉拽血門的身影沒有回頭,眨眼就被黑霧吞沒。
尤娜娜:「姐姐!」
九扇血門,依次從她面前拖過去,繼那身影后也逐漸消失在黑霧裡。
小幼崽咬唇跺腳,用盡全身力氣往那黑霧裡沖。
嘭。
腦袋撞上一層柔軟如果凍的壁壘,那層壁壘被撞的凸出去,又往回彈。
小幼崽只覺一股回彈力襲來,沒被撞痛,但整個人卻倒飛了回去。
她一個人屁股蹲坐下了,愣愣的看著翻滾的黑霧,怎麼都想不明白,為什麼姐姐能進去,她就不可以!
她慢吞吞爬起來,焉著小呆毛,自己委屈巴巴的揉了揉小屁股。
餘光不經意的往腳下一瞥,小幼崽發出一聲驚疑。
「中央城,」她蹲到地上,扒拉著往腳底下看,「那裡是第二區,還有第四區……」
整個世界都在她的視野里,渺小的像是個小圓球。
她蹲著看了會:「娜娜是在天上的嗎?」
她抓著小呆毛撓了撓,滿臉疑惑的看了看四周:「娜娜到底是在哪裡?還是在夢裡?」
夢……
她才想到這裡,驀地整個人一陣搖晃。
下一刻,小幼崽再睜眼,就看到了黃昏的臉。
黃昏皺著眉頭,赤瞳閃過關心:「做夢了嗎?我聽見你在哭著喊姐姐。」
小幼崽坐起來,白嫩小臉露出思索的表情。
黃昏:「夢見什麼了?可以跟我說說嗎?」
小崽兒邊想邊說:「是做夢了,娜娜做了好奇怪的夢。」
她將夢裡的事說了一遍,末了很不解的問:「父父,娜娜的夢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她覺得像是真的,可那又只是一個夢境。
但要說是假的,夢裡的一切又很真實,她還看到了中央城和第二區。
黃昏把人摟懷裡,微涼的指腹掠過她的眼尾,擦去那點晶瑩的濕潤。
「你怎麼認為?」低磁的嗓音,就在小幼崽的耳邊輕語,安寧的力量瞬息就注入到她的心裡。
小幼崽唔了一聲,好一會才認真點頭:「娜娜覺得是真的。」
她做的夢是真的!
她在夢裡見到了姐姐,還看到了此刻的血門外世界。
黃昏拿來外裙,慢條斯理的給她套上:「所以,寶寶是想要出去了嗎?」
小幼崽扶著父父的手站起來,粉嫩的小腳腳踩在柔軟的被子上,肉嘟嘟的腳趾頭可可愛愛的翹了翹。
她扭頭往外面看了眼,輕薄的紗質窗帘外,正是晴朗的白天。
她沒回答黃昏的問題,而是問:「父父,娜娜捏的陶泥啾啾球有用嗎?」
黃昏點頭:「起了大作用,四方困境的問題已經被寶寶解決了。」
他揉她小腦袋,表揚道:「寶寶真厲害。」
這當,小幼崽已經穿好了小裙子。
黃昏抱著人往外走:「我帶你去看看。」
兩人甫一走出房間,王宮中看到小幼崽的侍從和女僕們,全都不約而同停下,並笑著和小崽兒熱烈的問好。
「小殿下日安。」
「今天的殿下,也是全帝國最閃耀的明珠呢。」
「小殿下,您休息的還好嗎?有什麼需要我樂意為您效勞。」
……
小幼崽睜大了眼睛,無措的抓著手手,疑惑的看向父父。
黃昏低笑:「他們都只跟你問好了,沒一個人喊我的。」
確實,一眾人眼裡,似乎當下將只能看到軟乎乎的小奶崽崽。
幾步間,黃昏就帶著小幼崽走出宮廷,站在開闊的前庭。
前庭草坪上,金屬鐵球鑽出的深坑,騎士長正組織人手在填坑。
一眾騎士看到小幼崽出來,立刻停下手裡的活計,齊聲喊道:「小殿下日安。」
少年阿奇也在列,他挺起胸膛,眼睛亮晶晶的,喊的特別大聲。
他的臉上,掛著熱汗,對強者的崇拜,像是灼熱的火苗,即便他閉上了嘴巴,也從那雙眼睛里燃燒起來,讓人無法忽視。
黃昏低聲提醒:「抬頭看天上。」
小幼崽抬頭,猝不及防,一顆黑白色的陶泥圓球,像第二輪旭日,正高掛在蒼穹上,無比奪目,無比絢爛。
陶泥圓球以恆定的速度,沿著順時針的方向,不斷進行高頻轉動,球體里每一顆啾啾圓球在發出嗡嗡的震動。
一顆小球的震動有限,可當九十九顆陶泥啾啾球攢擠到一塊后,同樣的震動頻率瞬息就形成恐怖的共振。
這股共振,用堪比光速的速度蔓延,以王都為中心,朝四方輻射。
瞬刻,四方千年之久的災害,立時就被那股震動碾壓住,宛如水流凝凍成堅冰,再對帝國形不成半點威脅。
帝國,徹底自由。
且,現在時日尚短,再過些時間,眾人就會驚奇的發現,整座帝國在往前挪動。
非常這個速度極為緩慢,但日積月累,等到下一個千年,帝國也許就能挪移出去。
到時,即便啾啾球停轉,帝國也不會再次陷入到四方圍困之中。
小幼崽捏的陶泥啾啾球,才是真正解決了帝國的難題。
「寶寶,」黃昏和她一起看啾啾球,「你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小幼崽收回視線,很小聲的嘟囔:「娜娜只是捏了陶泥。」
再後面,也只是對1號圓球下了命令,除此之外,娜娜沒有再做任何事了。
黃昏搖頭:「你的陶泥是最特別的,全世界只有寶寶才捏的出來。」
聞言,小崽兒有些高興。
她彎了彎大眼睛:「是的哦,娜娜捏的陶泥都不一樣的。」
黃昏勾唇,臉上掠過淺笑。
他喜歡看到,她如此驕傲的小模樣。
娜娜又瞥了眼啾啾球:「父父,我們要是出去了,他們還會在嗎?」
不等黃昏回答,她又不放心的問:「帝國真的再沒有困境了嗎?」
黃昏點頭:「在的,這是我的過去,帝國和薩菲萊斯都真實存在,四方困境也真實存在,即便是我和你走了,帝國也按照現在的模樣繼續發展下去。
只不過,中間的時間河流差距,卻是不能彌補的。
小幼崽捏出了啾啾球,已經改變了帝國的命運,未來將會是一個新的帝國崛起。
聽父父這麼說,小崽兒放心了。
她最後看了眼堂皇的王宮,美麗的粉玫瑰花海,視線從每個認識的人臉上掃過。
隨後,她捉住黃昏的一撮銀髮:「父父,我們回去吧,娜娜想回二區了。」
她想念二區的朋友,想念保育院廢墟上的深淵血門,也尤為想念姐姐和院長。
那裡,才是她生活的地方。
黃昏親了親她的額頭:「好。」
既是你所願,那我便為你達成。
……
彼時,血門外的中央城。
那天晚上,各種動物的嚎叫了一整夜。
秦冰和四個片區的負責人,也就在線上會議室呆了一整晚,每個人都沒合眼。
第一區庫洛:「我這邊死了很多信徒,他們每個人都說是去了夢之鄉,死的時候臉上還帶著滿足的笑容。」
整個廣場上,齊刷刷的全是站立的微笑屍體,就賊他媽詭異瘮人。
二區蘇教授老臉上浮起疲憊:「二區主城外,出現了滿地的烏鴉屍體,有安全區大街上處處是貓和老鼠屍體。」
他抬起鬆弛的眼瞼看著幾人:「昨晚上對月嚎叫的動物,早上太陽出來前,全都死了。」
沒人知道,嚎叫的動物是怎麼死去的,只是發現之時,屍體已經硬了。
第三區區長身上沾染著血跡:「凌晨四點,第三區所有的安全區都被海面上飄來的怪物屍體攻佔了。」
這話一落,幾人面色瞬間凝重。
第三區長抹了把臉,似乎想起什麼,臉上浮起了懼意:「你們都不知道,海里那些怪物到底有多龐大,又存在了多少年。」
「昨晚上它們也嚎叫了一晚上,等到凌晨不嚎了,可是海面上起了風浪,將無數的屍體都拋到了安全區。」
「第三區所有安全區,全部淪陷。」
秦冰怔然:「那你們……」
「普通人轉移到了我這邊,」第四區區長表情嚴峻,「我這邊距離三區近,連夜用了五架大型運輸機,把人暫時運到了四區的安全區里。」
第三區區長點頭:「我們三區,目前只剩主城倖存,不過今天海上的風浪依舊很大,為了避免城破危機,我們決定有序撤出主城。」
聞言,其他幾人全都愣住了。
三區連主城要撤出來,目前沒有合適的位置建城,那就只有合併到其他區去。
寄人籬下,往後還很可能就沒有「第三區」的名號了。
三區區長苦笑:「大局當前,聖靈說這還是前奏,諸位我不敢拿全區人類的性命,跟我的私心打賭。」
他又何嘗不知,一旦三區併入到其他區,整個三區就等於名存實亡。
可,少一個三區,和保存全區人的性命,孰輕孰重,很明顯的選擇題。
三區區長,選擇全區人的性命!
一區的庫洛嘆了口氣:「我這邊離三區也不算遠,要是四區接收不下,我這邊還能騰出位置來。」
秦冰看庫洛一眼,不得不提醒道:「各位,前路黑暗未知,我希望在這關頭,我們能放下私心私怨,先團結一心共渡眼前難關。」
庫洛苦笑一聲:「秦部長不必提醒,我路易斯家族是血統、階級至上,但我很清楚,血統和階級也是建立在人類社會的基礎上。」
如果全人類都滅亡了,再是強勢的家族,也不復存在。
秦冰稍稍放心了:「從今天起,我們幾人必須不得下線,有任何異常立刻信息共享。」
「我這邊,會加強和聖靈的溝通。」
「另外,我已經准好派遣先鋒小隊進入黃昏的血門,爭取早日將尤娜娜接出來。」
……
該共享的信息都說完了,幾人將任務器二十四小時開啟,人工智慧光隨時為幾人提供強大的運算服務。
蘇教授猶豫了下,雖然不確定,但他還是道:「之前,我聽到過一個說法。」
幾人凝神細聽,等著蘇教授說。
蘇教授:「我那孫女比較特殊,想必諸位也都聽說過,她在第一次日食時離去,說是聽到了惡源的召喚,要它們都回歸到起源地去。」
「再這之前,她跟我念過幾句。」
蘇教授點了點任務器,打開音頻共享許可權。
登時,幾人的任務器里,同時傳來一道很輕軟的少女哼唱聲。
「當月亮變成了紅色……」
「當無數生靈在哀嚎,在哭泣,並在凄厲中痛苦死去……」
「血色的門誕生,畸變的惡種啊,高高在上的邪種啊……」
「從洞開的血門爬出來,將人類抬上獻祭台……」
「血肉被分食,靈魂被獻祭。」
「沉眠的邪神蘇醒,祂俯視人間,祂在垂眸微笑……」
……
空靈的少女嗓音,低低的哼唱出來,音色動聽如夜鶯,可唱出來的歌詞卻叫人毛骨悚然。
蘇教授:「按歌詞里的意思,月亮變成紅色,聖靈哀嚎死去,接下來就該是血門出現。」
秦冰接著說:「血門打開,邪種和惡種爬出來,邪神蘇醒,世界如地獄。」
庫洛晃著紅酒:「聖靈說這些只是前奏,看來主菜就是邪神蘇醒,世界陷入地獄般的情形。」
蘇教授搖頭:「邪神只是古籍記載的說法,這個稱呼可以是代指,也可以是一個統稱,我們並不清楚『邪神』具體是什麼。」
停頓片刻,他說出自己的猜測:「邪神也可以是惡源。」
這話一落,幾人都沉默了。
如果惡源就是邪神,那似乎也一切都說的通。
秦冰揉揉眉心:「目前,已知的血門和邪種,都在冬潮里被尤娜娜清除了,剩下的邪種也在日食那天突然消失。」
就她所知,二區的徐池洲隊長也消失了,白鴿昨晚上還和她通訊過。
第四區區長:「如果真出現了血門,那就是新生的?」
這個問題,沒人能回答出來。
良久之後,蘇教授疲憊的聲音傳來:「都已經到生靈哀嚎死亡了,再靜觀其變幾天,是否會出現新的血門,很快就有結論了。」
新的血門……
不期然的,幾人又想起了九根鐵鏈捆綁的九扇血門。
那個拖拽的人,為什麼要把血門捆綁起來?
是不是,血門會……逃逸?
當天晚上,幾人再一次收到了聖靈的口信。
——「最後的前奏,明天正午。」
明天!
幾人心臟具是一緊,真正的黑暗,明天就來了嗎?
人工智慧光,默默的在幾人任務器小屏幕上,貼了個時間倒計時。
「剩餘時間:50400秒。」
每過去一秒鐘,那時間就減少數字1,端的是看得人心驚肉跳。
第三區主城,幾乎已經全部撤離了。
三區區長最後看了眼沉寂在黑夜中的主城,隨後登上了運輸機。
大災變之後,人類以片區自治的歷史上,第三區將提前退出歷史舞台。
在第一區,晝城。
唐遲抬頭,目不轉睛的看著永遠明亮的人工穹頂。
驀地,一抹冰涼落到額頭。
他轉動眼珠,對上了公主的臉。
出奇的,公主今天沒穿樣式繁複的宮廷裙,而是穿著適合戰鬥的神選者制服。
她臉上似有笑意:「冰啤酒不要嗎?整個晝城都找不出第三瓶了。」
唐遲接過啤酒,公主跟他並肩站一起。
她喝了口冰涼的啤酒,也看著穹頂:「剛收到的消息,最後的前奏,明天正午。」
唐遲看著手裡的啤酒,鋁罐上緩緩浸潤出一顆顆的水珠。
非常冰,但正適合這個微熱的天氣喝。
公主扭頭看他:「你在糾結什麼?」
唐遲搖頭,他將冰啤酒還給公主,一本正經的說:「郁院長說過,沒成年的幼崽不能喝酒。」
他現在只是長的高大,但實打實的沒成年。
公主笑了,彎彎的眼睛里像有星光:「那麼聽郁知的話?你喝了她也不會知道,我又不會說出去。」
唐遲還是搖頭,規矩就是規矩,若是尤娜娜在此,也會如此遵守規矩。
公主搖頭失笑,實在不喝她也不勸了。
「唐遲,」她喝完半罐,悠悠然開口,「第三區已經不存在了,也許明天正午一過,第一區也會不存在,你往後想去哪?」
聞言,唐遲眸光微閃:「你去哪我就去哪。」
公主抿了抿嘴角:「第一區都不存在了,你還跟著我做什麼?」
唐遲面無表情指了指後腦勺的介面:「這裡的安全鎖,密碼在你手裡,所以你去哪我就去哪。」
公主不說話了,她沉默的將兩罐啤酒都喝完。
臨走之時,她道了一句:「如果一區不在了,我會把密碼給你,你想去哪都可以。」
唐遲沒吭聲,只是抬頭繼續盯著穹頂看。
在他腳下,落拓的身影斜斜拉長,但卻沒人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
還是未成年的少年,再經歷了種種之後,心志飛快成長,不管是實力還是心思,都已不輸成年人。
宛如韜光養晦的狼崽,暗暗蓄積實力,只待有一朝咬死敵人,一舉成為威武的狼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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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區的機械之心。
槍炮師站在高高的機械塔上,他身邊的空氣涌動,接著一道幽藍的傳送陣落在面前。
穿著連帽衫,頭上罩著帽子的削瘦青年踏出來。
他不安的左右看了眼,發現這裡再無其他人,適才長長的鬆了口氣。
小暴腳下的影子扭動,小戧站了起來。
他嗤笑道:「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這麼社恐?」
社恐遊戲宅遊戲師揭下帽子:「這是天生的沒辦法。」
三人在機械塔頂坐了下來,遊戲師手又欠了,隨手朝機械永動丟了個鑒定術過去。
什麼都沒鑒定出來,遊戲師不爽的作罷。
小暴看著天上的紅月:「最後的時間,明天正午。」
遊戲師不在意摸出個遊戲機:「聽說了。」
小戧摸出三根棒棒糖,三人嘴裡各含一根。
小戧一邊腮幫鼓起來:「我聽說,尤娜娜是關鍵。」
提及尤娜娜,遊戲師眼前浮起只矮墩墩的小幼崽。
他笑了笑:「她滿六歲了吧?全世界的人類都指望一隻小幼崽,可不可笑?」
他三兩口咬碎棒棒糖,單手拇指連按,飛快打開遊戲。
「要是真到那步了,」遊戲師垂眸,開啟了一局遊戲,「我可能會更自在。」
沒有很多讓他社恐的人類,他估計會生活到遊戲里去。
小暴眼裡倒影出紅月:「會寂寞的。」
遊戲里,也是會同樣寂寞的。
本質上人類是群居動物。
遊戲師指尖停頓,眼前的遊戲瞬間就不香了。
他索性關掉遊戲,跟著槍炮師一起看紅月:「尤娜娜什麼時候回來?」
小戧搖頭:「不知道。」
遊戲師扒拉了下細碎的發:「那不然,明天正午過了,她要還不回來我們去找她?」
對這提議,小戧不斷點頭:「可以可以,我們去找她回來,再喊上愛麗絲一起去。」
說到這裡,他立刻就給愛麗絲去了通訊,商議明天正午過後,去中央城找尤娜娜的事。
愛麗絲自然是一口應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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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區主城,防治中心。
眼隼低聲彙報:「蘇教授,主城沒有能力的普通人,已經全都轉運到h衛星城去了。」
蘇教授在看本歷史書,那是大災變之前,初中學校里教授的歷史課本。
他看到正高興的地方:「眼隼,人類的存在,本身就是件很神奇的事。」
「你看這裡,華夏歷史上的盛唐,多強大的王朝,按血緣追溯,我們二區大部分黃皮膚黑眼睛黑頭髮的人,都是華夏漢族後代。」
「我們的祖先,強大過,璀璨過,種族生生不息,就一切皆有可能。」
……
眼隼很輕的應了一聲,他抬頭透過監控,利用雄鷹的視野,看到了那輪血色紅月。
辦公室里,一時間沒了聲音。
蘇教授繼續翻看歷史書,眼隼倏地問:「教授,尤娜娜那邊還沒消息嗎?」
蘇教授放下書本:「你問她的消息幹什麼?」
眼隼沉默了會:「有人說,尤娜娜會是拯救世界的人。」
聞言,蘇教授同樣看向了監控畫面上的紅月。
「眼隼,」老人的聲音帶著看透世事的滄桑,以及泰山壓頂亦不變色的冷靜,「尤娜娜今年多少歲?」
眼隼回:「六歲,冬潮的第一天滿六歲。」
還有半年,等到下個冬天,就滿七歲了。
蘇教授又問:「你六歲的時候在幹什麼?」
眼隼回答不上來,六歲的記憶太久遠了。
蘇教授嘆氣:「別人怎麼想,我沒辦法阻止,但身為一個片區的管理者,眼隼你必須時刻冷靜。」
「尤娜娜是很厲害,多種精神能力,還在冬潮里封了血門清除了邪種。」
「但是,她仍舊只是個六歲的孩子。」
……
蘇教授:「拯救世界拯救人類,從來就不是哪一個人的事,更不是一隻幼崽的事。」
「這是,全人類的事!」
眼隼低下了頭,過了很久他才說:「教授抱歉,我慌神了。」
稻草從來都不救命,真正的救是自救。
蘇教授欣慰:「想明白了就好,出去繼續努力吧,在這個關頭,每個人都應當去努力。」
只有如此,興許會是變數的尤娜娜,才可能真的在緊要關頭,小手輕輕一點,就點燃滿是蠟油的火炬。
而不是,連火炬都沒準備好,全都巴巴指望一隻小幼崽。
六歲的小幼崽,該是在她父父黃昏懷裡撒嬌的年紀,又能真乾的了什麼呢?
距離正午時間,堪堪只有30分鐘。
在這半個小時里,「最後的前奏」消息,通過人工智慧光,通報到每個人的任務器上。
中央城、第一區、第二區、第四區。
所有的人類,全都龜縮在安全裝置里,靜默的等待正午的到來。
年老的人類,面容安詳寧靜。
年輕的女人,抱著懵懂無知的幼崽,輕聲哄著。
有力氣的青年,幾乎全都穿上了防護服,在這一刻,每個有力氣的青年都是清道夫。
一旦有需要,大家會立刻到崗上任。
幼小的、年輕的、壯年的、年老的……在這最後的時刻,每個年齡段的人類,都做好了十足的準備。
秦冰的聲音,在這個時候傳到了每個人的耳里。
「這是一場全民參與的任務,由中央城代理事長秦冰頒布。」
「任務名稱:最後的前奏。」
「任務時限:未知。」
「任務形式:未知。」
「任務內容:未知。」
「任務參與者:所有的倖存人類,無論任何年紀。」
「任務目標:請用盡一切辦法,在這場浩劫里……活下來。」
活下來!
這就是唯一的任務目標!
也是每個人的任務目標!
此時此刻,每個人默默按下了任務器上的「任務確定」按鈕。
下刻,每個人的任務器上多出兩行字。
——「進入人類數量監測中。」
——「現存活人類數:3048291。」
堪堪三百萬的人類,每一個冰冷的數字背後,都是溫暖而鮮活的生命。
所有人齊齊抬頭,眼睛不眨的看向天空上那輪血月。
太陽不知何時被陰雲遮擋住了,連半點光線都照射不出來。
呼呼。
風,憑空而起,帶來陣陣陰涼的寒風。
血色紅月,在這刻似乎越發的紅了,紅的詭異,紅的不詳。
無數人在心裡默數起來。
五、四、三、二……
零!
天,驟然黑暗。
所有人眼前一黑,視力被剝奪,耳邊只能聽到嗚嗚的呼嘯風聲。
緊接著,一點紅芒在黑暗幕布上炸開。
眾人的眼前,陡然又亮了起來。
瞬刻,所有人都看到,一扇堪比天空大的血色巨門,正正在往地面下壓。
不是天空黑了,而是血門太大,大到將天空都遮蔽了。
血紅色,一剎就在所有人的眼瞳里擴大。
所有人都被驚駭住了。
轟!
血門懸空,門縫翕開。
黑暗驟現,真正的深淵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