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成長代價
此時的大街上,正是最為混亂的時候,而從的士失控到洛軒為了救人而轉回來的飛身一撲,亦是只發生在短短數秒之間。
似乎能感受到那因為因為急促喘息而落在臉上的溫熱氣息,李思詩驚魂未定地瞪大雙眼,第一個看到的,就是近在咫尺的那雙極其明亮的眼睛。
這樣的距離,倒是能讓人依稀可以捕捉到,那被掩藏在外物遮擋之下的真正模樣。
不得不說的是,這種東方式的修眉俊眼固然是經得住細品,可惜卻一旦稍有點遮掩,就無可避免地欠缺了些許奪目的意思,恍如明珠美玉一時蒙塵,便無人識得其中真意。
「你沒事……」
一句詢問還未說完,背後已經是傳來了一聲厲喝:「雙手擺頭,站起來!」
看著洛軒被從後方追上來的一名巡警抓住,李思詩腦子一轉,這才是明白自己和表弟這次都是自作多情:原來,人家警方壓根就沒有被他們的小伎倆迷惑到。
而先前那兩個阿Sir之所以會丟下洛軒的原因,其實就是知道後邊還有同伴緊隨其後,所以才會選擇先去追那幾個跑在最前頭的傢伙。
把聽話地雙手抱頭的洛軒拉到一邊的人行道圍欄上鎖住,再確認李思詩只是扭傷了腿之後,巡警一邊呼叫同事支援,一邊也是趕緊回去亂成一鍋粥的道路上,充當起了臨時的交通指揮。
「多謝。」李思詩一邊皺著眉查看傷情,一邊輕聲對旁邊說了一句。
被鎖在旁邊的人沉默了一會,方才是開口說道:「不,應該是我多謝你才對。」
當被特製銀手鐲的涼意帶著從昏頭的狀態里醒過來之後,洛軒這才是驚覺,自己這一次的行為是多麼的愚蠢又無知。
他平時再怎麼和父母頂嘴駁舌,一天定時三頓吵架,再怎麼毫無未來計劃地混社會的兄弟們虛度年華都還是小事;而當人生履歷里一旦留下案底,那可就是斷絕了未來的不少道路。
也就是直到這一刻,他才開始后怕和後悔起來。
而這樣的情緒一旦出現,便是瞬間蔓延到四肢百骸,讓人在炎熱無比的夏日裡,都能感受到如墜冰窟一般的寒冷。
不過好在,那兩個跑去巡街警員並沒有追上他的兄弟――這對於他來說,算是不幸之中的最大安慰了。
「表姐,你怎麼樣?」周惠廣本來也想回頭,不過李思詩生怕他在這種混亂的場合下也遭遇自己的情況,在人行道這邊一直揮手示意,好歹是讓他勉強定下心神,跟隨交通指揮緩慢地走過來。
「應該沒什麼大事,就是扭傷了一下……」李思詩認真地查看了一下自己的傷勢,回答道。
她前世在電視台混的那段時間裡說是有著選美三甲的優待,一出道就是小製作女主或者大製作重要女配,但港城的娛樂界本來就是挺接地氣的,就連圈中地位超然的大明星也經常都是自力更生,那就更別提是她這種才出來混的新人了。
尤其是拍打戲,摔著磕著等只要是還沒有生命危險的「小傷」,那都是自己塗點葯然後咬咬牙就繼續上,才不會為你一個人而拖慢全組的進度。
哪怕李思詩因為有著心機渣男的關照,是圈子裡當年數得上號的嬌氣草包,那也只是偶然能被部分性格好或者想拍馬屁的小導演優待一下;換作是那些片場暴君式的名導,休息沒有不說,直接被當場當眾問候全家都是輕的……
周惠廣關懷完了自家表姐,這又是趁著救護車還沒來的機會,過去和自己的「好大哥」洛軒說了幾句話。
被救護車送往醫院檢查的路上,李思詩看著一臉複雜的周惠廣,忍不住問:「你和他說了什麼?」
以至於保持了這副表情一路?
「我……我答應過Lok哥不說的!」陷在自己世界里的周惠廣被嚇了一跳。
「我不信。」俗語都有說只有生壞命沒有取錯名,就沖周惠廣這個諧音意思為「到處說」的名字,李思詩肯定是不信他能守得住什麼秘密,「你放心,我不會和別人說的。」
看李思詩滿臉都是真誠的模樣,周惠廣咬了咬牙,也實在覺得自己的旺盛傾訴欲無法守住這個秘密,於是就在左右看了看周邊,確認沒人能聽到之後,這才是小心地湊近李思詩的耳邊說:「那兩個阿Sir不是沒有抓到其他人嗎?所以……Lok哥覺得這件事是因他而起的,於是就打算自己背了這個鍋,承認他就是捅人的那個。」
認真地聽周惠廣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完,李思詩略一點頭:原來,周惠廣去卡拉OK送還洛軒鑰匙時,不小心撞到了一個大漢,並且還把手裡的飲料潑了人家一身。
洛軒過來幫忙賠錢道歉之後,本來那個大漢都打算走了,結果洛軒的某個朋友就突然嘴賤起來,在背後說大漢不過就是為了錢……
出來混的人最要面子,不怕手賤,就怕嘴賤。
於是覺得自己被侮辱了的大漢就帶著他的人,和洛軒等人從在卡拉OK里吵架發展到去後巷打架,至於被發現情況不對的洛軒提前送走的周惠廣,則是在經過了一番思想掙扎之後,跑去報了警。
沒想到的是,原本怕洛軒吃虧的周惠廣帶著巡街警員回來,除了遠遠看到洛軒在外面望風之外,就是看到洛軒的朋友在發現自己這邊落了下風后,猛地拿出從卡拉OK裡面順走的小水果刀,讓對手那邊的人見了血。
而他當時喊的那一聲,除了想要制止兩邊人的動作之外,更多是為了提醒望風的洛軒快跑。
眼見周惠廣一臉感動地直說洛軒真是重情重義,李思詩垂了垂眸,倒也沒有再說什麼。
然而讓人哭笑不得的是,她這個小表弟是真的不負「周惠廣」之名,在此之後的短短時間裡,就用把洛軒捱義氣背黑鍋的小道消息傳遍了附近的圈子。
如是這般,便使得人人都知道,原來隔壁幾條街有個傻仔幫兄弟望風結果還跑得慢,人家鬥毆的全都跑掉了就他這個望風的沒跑掉,並且還覺得自己義氣爆棚把所有罪名全攬上身,到最後就成功地把自己給送了進去……
雖然也有不少沒見識的後生仔覺得這就是重情重義,寧願自己背鍋也不願意把兄弟們捅出來;但對於寮街這邊的老江湖們來說,這真的就是傻出了一定水平。
社團里幫人頂罪還有安家費呢,這個傻仔倒好,傻乎乎地斷送了自己的前程不說,還連累家中父母也跟著受罪,一把年紀了,都還要為這個不省心的傻仔奔走。
當然了,周惠廣在家裡也被少被親爹親媽教訓,尤其是梁少娥,藤條都差點打斷了一條。
本來她就不喜周惠廣在外頭胡混,如今又連累了她心目中的未來大學生外甥女――哪怕李思詩在醫院裡檢查過、確認只是扭傷並無其他問題,梁少娥也是覺得這有可能影響李思詩的學業水平,再加上自己親兒子還被牽連進了街頭鬥毆傷人案裡頭,所以是那叫一個生氣。
不過,梁少娥也是特別恩怨分明又有幾分江湖意氣的性格,對周惠廣這塊自己生的叉燒那就是恨鐵不成鋼,但對救了李思詩的洛軒,卻也是有著幾分感激和惋惜。
「還那麼年輕呢,就要進去裡面了,以後的路可不好走了。」寮街乃是出了名的魚龍混雜,其中自然不乏改過自新再戰明天的人,所以梁少娥對這類人倒是沒有多少偏見。
甚至乎,梁少娥還幫著洛家父母奔走,打著自己的小算盤:畢竟,最後叫巡警過來的人,可就是自家那個叉燒仔。
而周惠廣在周家「罪不至死」的根本原因,就是他在外面混歸混,對於這種事絕不參與並且還勇於阻止和報告的態度,就還沒有到不可救藥的地步。
至於洛軒這個傻乎乎但又本性不壞、並且明顯在出事後發現父母為他奔走所以面露悔意的傻仔,也都還有得救。
最重要的是,為了避免周惠廣被跑掉的那些人記恨,她這個做人家阿媽的,必須就是要幫著周惠廣善後,做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處理方案出來。
那幾個人是好一段時間都不敢去探望洛軒的,這就可以讓周惠廣在此期間定期去接觸他,最好就是讓周惠廣作為洛軒這一年的「代言人」,去壓住那幾個人的小心思;而知錯的洛軒,也是能作為周惠廣的反面教材。
反正周惠廣在沒了他最敬重的「Lok哥」之後,最近也是沒了往常那總是想出去胡混的心思,這一陣子都是老老實實地在學校里讀書學習。
庭審下來之後,經過周、洛兩家大人奔走,並且認錯態度也較為良好的洛軒,毫無疑問就是被判了為期一年半的明敬教導所服刑。
聽到是明敬,大人們就都鬆了一口氣:本地的懲教所有高中低三種設防度之分,比起中高設防度的那些,低設防的多就是收押罪行較輕的青少年犯,而且也還能一邊在裡面工作,一邊接受再教育。
所以,相比諸如位於紅柱等地的那些俗稱「監獄」的中高設防度懲教所,明敬這種低設防的,就更多被稱之為「教導所」。
洛軒進去的那一天,李思詩也是被周家人帶著去送了他一程。
不得不說,這段時間沒怎麼休息好又被按照標準剪成短寸頭的洛軒,看起來那就是加的憔悴瘦弱、也更加的不起眼了。
誠惶誠恐地接受了周佳嫻對他的感謝,洛軒這又是看向周惠廣,悄聲叮囑他道:「幫我叫他們多照顧我女朋友,我會好好表現,爭取儘快出來的。」
聽到這麼一句,李思詩似乎感覺自己能從他那短得可憐的腦袋毛上,看到春回大地的綠意盎然……
可惜,她現在說也是無用,以後多關注一下,等到那個時候就盡量勸住他不要因為失戀而跑去打架發泄,到最後反被加刑吧。
也算是還了他的救命之恩。
定定地看著洛軒被懲教人員帶走的背影,李思詩極其輕細又緩慢地,長長呼出一口氣。
這麼一趟下來,似乎心裡頭那一層厚重的迷霧,也是被這樣似是而非的經歷抵消――認真說起來,她當時之所以會發昏頭地加入這次事件裡面,是因為真的在那一瞬間,覺得洛軒很像前世的自己。
一樣的自以為是,一樣的不聽勸告,一樣的後悔莫及。
但他終歸會在這一個重重摔倒過的人生劫難上重新站起;而自己,也是時候學會捨棄上輩子那些負能量,迎接這一次幸運的重生。
以及……可能將會是全新的人生。
正當李思詩站在一旁思考著自己如何吸取教訓、為新的人生儘可能地打好基礎時,發現自家女兒正在發獃的周佳嫻頓時就關切地問:「怎麼了思詩?」
「哦……我突然想起,表弟那天跑得還挺快的,說不定能在運動方面下功夫。」李思詩找了個理由轉移了視線,「我上體育課時,好像聽教我們體育的林sir說過,有些學校也招不少特長生,尤其是運動方面有天賦的……」
梁少娥眼前一亮,回程的一路上拉著李思詩問了好些話之後,這便是開始和自家丈夫商量起來,打算找個空閑些的時間,就去找學校里的老師問一下有關於這個方面的消息。
對此,自稱是暫時「失去了人生目標」的周惠廣,倒是一改從前小嘴叭叭叭的作風,任由父母商量他未來的道路:「隨便吧。」
反正他光憑學習成績是考不上預科的,現在父母正在商量的另一條出路,但又不是要他拚命讀自己最不喜歡的書,那麼就什麼都無所謂了。
「以後你長大了就知道,我和你阿媽都是為了你好而已。」周佳運語重心長地說。
回到家裡之後,李思詩看著周惠暢那個沉默的模樣,這又是有些關心地問:「怎麼,你也是和廣仔一樣,為阿Lok的事而不開心嗎?」
畢竟洛軒和周惠暢也是合作多時的小夥伴了,她會覺得不開心,也是正常情況。
周惠暢點點頭,隨後又搖了搖頭:「有些不開心是真的,不過Lok哥現在的結局也是自己找來的,我們外人也不好說太多……」
「主要是,沒了Lok哥幫忙之後,我的『作品』就不知道該怎麼賣了――難道真的要在晚上的時候,找個地方擺攤嗎?」
終於想起當前最大經濟來源被這次意外斬斷的周惠暢,從表情到心情都是相當的失落。
李思詩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手:「或者,我們可以試試另一個賺零用錢的新方法。」
如果順利的話,說不定比周惠暢之前的做法,還要賺得更多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