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你經歷過生離死別嗎

第95章 你經歷過生離死別嗎

聽了太史信的敘述,全戎想了一下,說:「我派人查查那個拓跋青兒到底是什麼來頭……上次你被女皇打入天牢的時候,廷尉張水派人查了你救下的這個人,據說她確實叫拓跋青兒,家裡是鮮卑商人,前年跟著她爹搬到帝都,認了衛道當乾爹,也就是衛冰琪的干姐姐。」

太史信意味深長地一笑:「我已經知道了,是你乾妹妹。」

全戎在桌上橫著劃了一下:「這個乾妹妹,我可不認。」

此前在上郡,太史信雖然逃過了衛道的美人陷阱,他的上任依然不順利。前任上郡縣令在鮮卑軍入侵之時棄城而逃,被鮮卑軍劫殺,自然不用和太史信辦理交接手續。太史信在縣衙公堂查驗了文書、印信,就算是正式上任。他剛坐定,衙役便來報說衛道求見。太史信明確說不見,結果衙役竟然還是領著衛道直入後堂。太史信面色鐵青把衛道趕走,轉而問衙役:「我今日才知道,在這上郡縣衙,縣令說話不算數啊。」

「老爺,你想說話算數可以啊,」四十多歲的衙役皮笑肉不笑地回話,「我們哥兒這幾個月分文未發,要不是衛老爺接濟,一家老小早就餓死了!你多給小的們些銀子,自然一呼百應了。」

鮮為人知的是,古代的衙役、捕快並不由國家財政發給俸祿,他們的收入來源是一件值得玩味的事情。同時,各省、市、縣級官員的許多僚屬也並不由國家財政發給俸祿,由地方財政解決。前任上郡縣令棄城而逃,被鮮卑軍劫殺,自然顧不得留在上郡的衙役們。

太史信想了一下,覺得之前情況確實特殊,也不能指望衙役們沒有收入的情況下還堅守崗位,於是說:「之前沒人管你們,你們收衛道的錢,我不過問。從今往後,我給你錢,你不要再和衛道勾三搭四。」

那衙役仍舊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大人你這話有點不講道理了,衛老爺又不是外人,誰不知道你和州牧大人都是他的座上賓。你們當大人的吃肉,我們做下人的也得喝點湯啊。」

太史信點點頭,若有所思地走了。他想起了以前在史書里看到的一件案子:某朝有一個縣令帶著僕人上任后,因為剛直不阿被當地土豪嫉恨,土豪買通了僕人毒殺縣令。當然後來案發,土豪和僕人都被凌遲。太史信發覺自己的處境和那個縣令有點相似,眼前振振有詞的衙役一看就不是什麼好玩意兒,他太史信大可以將這衙役當場格殺,只是初來乍到的太史信對當地情況幾乎一無所知,殺了衙役之後如何治理屬地?地方官不比軍官,沒有這些僚屬,太史信對上郡百姓來說就是一個陌生的外鄉人,誰會認為這個年輕人就是本縣之長?迫於形勢,太史信必須忍耐。

在頭半個月里,太史信每天都跟著衙役走訪縣城各處,在長者、學者家裡掃地挑水,給貧苦百姓送去米面。漸漸的,縣城居民對太史信的態度有了明顯的變化,每當太史信出現在街上,就會有百姓熱情地和他打招呼。對於衛道行賄的金銀,太史信照單全收,登記造冊後到皇家商號「龍鳳遠」的商鋪兌換成銀票,蓋上上郡縣令大印,通過與女侍郎弈言(外語熟練,擅長經商)的私人關係,把銀票送到帝都女皇那裡。

女皇還是很關心太史信的,收到他上交的銀票之前,就派出一隊禁衛軍士兵前往上郡充當護衛。領頭的是禁衛軍都尉蔣彥超,此人只比太史信大幾歲,看起來卻像中年人,想來早年經歷過一些滄桑歲月,雖然有些猥瑣,但勝在踏實可靠,所以才被女皇授予重任。蔣彥超率領的禁衛軍剛到上郡,太史信就安排他們把守縣衙後堂,把那些靠不住的衙役支去做其他事情。

太史信本想讓衛道在禁衛軍士兵面前碰一鼻子灰,結果第二天來的卻是拓跋青兒。

此時上郡尚未入春,拓跋青兒身穿著青色的緊身窄衣,左衽箭袖,下身穿小口褲子,腳踩馬靴,頭髮盤起,比起上次「鴻門宴」時齊腰襦裙、長發及腰的樣子,少了五分柔美,卻多了一身幹練。她徑直走向縣衙後堂,被蔣彥超攔住:「大姐留步,伸冤告狀請擊鼓。你一敲鼓,縣令就出來了。」

拓跋青兒看到蔣彥超一臉老氣卻管自己叫大姐,「噗嗤」一聲笑了:「大哥,我和縣令不是外人,您就讓我去找他吧。」

蔣彥超一聽拓跋青兒話裡有話,猥瑣地一笑:「誒喲,不是外人,莫非是內人…你等著,我叫縣令去。」說完他轉身就跑。不一會兒後邊就傳來了太史信的聲音:「蔣大哥你肯定誤會了,我哪來的內人……」

等到太史信看到拓跋青兒,不由得一愣:「你怎麼來了?」

拓跋青兒凝望太史信的眼睛:「你說我是穿漢服好看,還是穿鮮卑服飾好看?」

太史信被盯得有些不自然,微微轉向一邊:「都好看。你說吧,什麼事兒?」

拓跋青兒「哼」地一聲:「沒事兒就不能來看看你啊?」

蔣彥超不失時機地咳嗽兩聲,提醒兩個年輕人打情罵俏注意影響。

太史信尷尬地看看蔣彥超,摸出幾兩銀子給他:「蔣大哥,您這幾天辛苦了,先出去喝點茶歇歇。」

蔣彥超見銀子數目不少,立刻接過,心領神會地轉身出門。

看到蔣彥超走遠,太史信沖拓跋青兒深深鞠躬:「一鞠躬……再鞠躬……三鞠躬……」

拓跋青兒面對這種神秘的儀式,心裡發憷,扁扁嘴問:「太史信,你幹什麼啊?」

太史信拱拱手:「姑娘示好,我不該不識抬舉,只是時至如今,姑娘自己保重。」

拓跋青兒本以為太史信在說笑,可是發覺他眼神中竟然滿是落寞:「你,你怎麼……」

太史信苦笑,自顧自地出門,往城牆的方向走去。

拓跋青兒追了出來,可是太史信走得好快,拓跋青兒一路小跑才勉強不被甩遠。

太史信走上上郡的城樓,坐了下來。城牆屢經戰火,雖然多次修整,但仍舊留下破損的痕迹。就是這段城牆,見證了秦晚、霍慎行的堅守,見證了太史信的嶄露頭角,也曾被鮮卑「天狼軍」踩在腳下。自從來到上郡當縣令,太史信煩心的時候總會坐在這裡,獃獃地望著遠方。有人說,喜歡回憶是老去的標誌。以太史信的情況來說,這話也對也不對。太史信十幾歲時被秦道士安排進行嚴苛的訓練,從安南的熱帶雨林到鮮卑草原,許多地方都留下了他們師徒的足跡。手刃海盜,掐死安南匪軍,截殺鮮卑巡邏兵,一次次生死相搏之後,帶著一身血腥的太史信都會感到無比的疲憊與寂寞,此時他便會回憶一下父母的叮嚀,想想與秦惠卿相處的點滴,挂念一下那個在皇宮內院里的「妹妹」,當然偶爾也會想起一起讀書的朋友們。他正是靠著回憶褪去了自己心中的殺氣,重新以陽光、熱情的形象出現在他人面前。然而此時,曾經的戀人遠去,好兄弟戰死,他被自己誓死效忠的人發配到這個荒涼的縣城……內心支柱的接連倒下讓疲憊與失意佔據了太史信的內心。在這樣的心境下,太史信哪裡還會在意拓跋青兒穿什麼裝束好看?

「你是不是想起了心上人啊?」拓跋青兒坐到太史信身旁,輕聲問。

「啊?」太史信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

「噫,」拓跋青兒笑笑,「你是名震天下的大英雄,還這麼扭捏,真是好笑。你有心上人,我也不會吃醋,我拓跋青兒沒那麼小氣。」

「你經歷過生離死別嗎?」太史信問。

拓跋青兒照著太史信肩上戳了一下,「我又不是帝都那些嬌滴滴的大小姐,生離死別啦,就自己看開一些。我娘走得早,後娘對我又不親不愛的,小時候我總是哭。後來乳娘就跟我說啊,我娘在天上,肯定也想要我開開心心的。我這麼想著呀,真的就不那麼難受了。至於分別嘛,我記得這麼一句話,『每次分別都是為了更好地重逢』,想明白了,我就隨遇而安了,帝都和烏里雅有什麼分別?」

太史信搖搖頭:「慚愧慚愧,我還沒有你看得透。」

拓跋青兒伸手搭在太史信肩上:「現在想明白也不晚。你以後跟著本大小姐,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

太史信把拓跋青兒的手拿開:「我可不想跟著你吃香粉喝辣椒水。」

雖然太史信的笑話講得如此蹩腳,拓跋青兒還是很開心太史信的心情能夠明朗了一些。她靈動的大眼睛看著太史信:「誒,你是不是該請我吃個飯?」

太史信想了想:「嗯,嘗嘗我的手藝吧。」

拓跋青兒心花怒放:「嗯,你做的菜肯定很好吃!」

一旁的城牆上,蔣彥超看到拓跋青兒開心的神情,他回憶了一下太史信的黑暗料理,硬生生把笑容憋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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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漢書太史信列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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