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業瞳
「據說是這樣——」一個蒼老的女人的聲音。
「可是為什麼?」一個中年女性的聲音。
「不曉得,問題是他衝到公司把人家同事和領導都揍了一頓,更奇怪的是別人公司也沒報警,還給了他一筆錢。」
「不可能吧?他是不是說的假話?」
「我也覺得,他可能是在外面受了欺負覺得丟臉,所以這麼跟他媽說。」
「你們在說誰啊?」一個年輕男性的聲音。
「你的表哥,他把他上一家公司的人都打了一頓,還拿了一筆錢走人了。」
業瞳已經站在一旁觀察這場談話許久,對話中的每一個字他都幾乎能夠以同樣的語氣和表情重複出來。
這次對話發生在他家客廳,時間是某個晚上飯後,他的奶奶忽然說起他表哥的事情,由於許久沒有聽到表哥的消息,因此一向不怎麼愛八卦的業瞳也坐在客廳跟奶奶和母親閑聊起來。
然而此時此刻,在這個空間里卻存在著兩個業瞳。
這並不是說他穿越到了某個平行宇宙里,因為在場的其他幾個人包括【他自己】都並沒有發現他的存在,只是他的意識回到了幾天前的那個夜晚。
現場發生的事情都與他記憶里的相同,而這種景象與他自己進行回憶的區別就在於【細節】,客廳里的每一樣物品,細微到電視機上的灰塵,大到窗外的夜色全都與當天晚上的景象一模一樣,他能看到當時電視機里正在放映的電視劇,聽見窗外傳來的汽車鳴笛聲。
而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見到過去的景象,除了自己的家裡,學校,上學時乘坐過的交通工具,甚至在更早些時候去外地旅遊時住過的酒店,這些場景最近都會出現在他的夢境當中。
而且隨著夢中頻繁見到這些景象,他甚至可以將這種感覺帶入到現實生活里,對正在發生的事情進行觀察,從而挖掘出事情的過去,因此,他將這種能夠挖掘到一切事物過去所經歷過的事情的能力,稱作【考古學家】。
經過一段時間的使用,他發現【考古學家】類似於一種【語言】,只不過它交流的對象不只是人,而是世間萬物,它可以與區域內的所有個體進行意識上的交流,從而得知過去發生於此的事情,由於這些個體沒有固定統一的樣貌,因此業瞳將這些與自己進行交流的個體稱作【概念體】。
每當他發動【考古學家】對某一樣物品或是某個區域進行觀察時,那裡的概念體就會告訴他他所需要的信息,當然概念體可不會免費提供信息,他們會向業瞳索要報酬,大部分情況下都是由業瞳的精神力量代為支付,也有少部分情況下它們會索要別的東西,它們索要的報酬與業瞳獲得的信息通常成正比,也就是說業瞳想要看到的場景越細緻,想要看到更久遠的過去,他所需要支付的報酬就越多,他也可以拒絕支付,當然概念體也就不會給予他所需的信息。
總而言之,【考古學家】能夠極大地節省業瞳推理的時間,而且只要觀察的時間不超過三天,能力消耗的資源對他來說就造成不了太大的影響。
然而今天的這種情況,他還是第一次遇見。
領域內的概念體拒絕向他透露【某個】過去的信息,這也就導致【考古學家】構建的場景里,出現了一團迷霧,它的存在與周遭的場景格格不入,就像一場古物文玩的拍賣會上出現了一個智能馬桶,沒人知道它為什麼出現在這裡,也不知道它會做出什麼事情。
不過,雖然他無法看清楚迷霧的形態,卻能夠看到它的移動路徑,也就是說雖然無法看到過去有關對方的信息,但是對方的行為所造成的結果是無法被抹除的。
只是這樣一來,要想找出這起事件的兇手,就唯有追尋這迷霧的路線直到找到它本人為止。
「怎麼樣?有什麼發現嗎?」見到業瞳臉色凝重,褚部長湊上來詢問道。
業瞳將注意力從過去的景象中抽離出來,表情不見好轉,回答道:「這毋庸置疑,是他殺——」
「你這不是廢話嗎……」希駁小聲嘀咕,見業瞳瞥向自己,隨即用胳膊肘擋住肋下。
「但是還沒辦法準確判斷兇手的身份,只知道對方的移動路線。」業瞳繼續說道。
「這就夠了!」褚部長興奮地說,「那可以追蹤到對方嗎?」
「理論上……可以。」業瞳說完抬頭看著褚部長說:「話說,已經沒有我的事了吧?」
「誒?」褚部長一愣。
「你不是只是說讓我來查一查嗎?你不會想就憑咱們幾個的本事去抓犯人吧?你搞清楚一點,你一個搞傳媒的,我一個理科,希駁一個文藝,咱們仨湊一起力量屬性都怕是不達標啊。」
「正面打不過我們可以智斗啊!咱們三個腦子還不夠他一個人用么?難不成兇手是地獄三頭犬么?」
「喂喂喂,怎麼就把我給算上了——」希駁慌亂地抬起手來說。
「你怎麼能這麼自信?你怎麼就能確定寫你劇本的人不是虛淵玄那種人呢?」業瞳說。
「吼吼,也就是說我會慘烈的死去么,哇咔咔咔!如果能夠讓我確實的死去也許反而是一種幸福呢!」褚部長突然發出一陣狂笑。
「完了,這人瘋了。」希駁說。
「不,要說我瘋了還早得很——」褚部長忽然恢復正經模樣,隨後用手撓下巴,說:「你說的也不無道理,我們確實需要一點幫助。」
「你指的是去醫院幫你掛一個精神科醫師么?」希駁說。
「也不是幫不幫手的問題吧,我們要調查的對象可是一名殺人犯啊。」業瞳說道,「搞不好對方都已經發現了我們,打算來殺人滅口也說不定……」
「也罷,這件事情暫且擱置。」褚部長大手一揮說,「等我稍作安排,確定好了時間再與你們聯繫。」
「所以為什麼有『們』!為什麼要算上我!」希駁嚎叫道。
然而在此之後,便不再從褚部長口中聽聞此事,即便偶爾見了面業瞳主動提起,對方也表現出一副從未聽過的模樣,令業瞳感到有些納悶。
「啊?有這種事?」
「你不會也不記得了吧?」
這天中午,業瞳跟希駁來到學校食堂,二人找到一處安靜的角落坐下,當業瞳跟希駁講起這件事情的時候,希駁給出的反應和褚部長几乎一致。
「真的有這種事嗎——」希駁抬著頭微張著嘴,那副茫然的模樣顯然不像是裝出來的。
「搞啥啊,你們兩個都忘了嗎?」業瞳雖然對這件事本身就不感興趣,但是以這種方式結束終歸是讓人感到有些怪異。
「不可能是我忘了,如果說真的有一個五百萬的委託要請你幫忙,我肯定記得!」希駁拍著胸脯回答,而他的反應則讓業瞳感到更加迷惑了。
「哎呀,反正也是褚部長的熟人委託的事情,就沒必要操那個心了,要我說,咱們還是多想想校慶那幾天幹些啥吧。」希駁說道,拆開一次性餐具的包裝袋,從中拿出一把塑料勺子。
「校慶?校慶是什麼時候。」業瞳戴上塑料手套,抓起盤子里的一根鴨腿,看著那烤得酥香發亮的鴨腿,業瞳口中開始分泌唾液。
「好像是,下下周還是下下下周,反正校慶完了再過一個多月就是元旦——」希駁用勺子舀起盤子里的青豆拌玉米,一把塞進嘴裡。
「那應該是下下周吧?」業瞳把鴨腿拿在手上看了半天,終於找到一個好下嘴的地方,一口咬下去,滿口都是肉,汁水順著牙齒縫滴落到盤子里,業瞳趕忙伸出舌頭將漏出來的部分舔進嘴裡。
「管他呢,反正班會上面會說的。」希駁用勺子將青豆和米飯扮成一團,隨後舉起盤子噼里啪啦往嘴裡一頓趕。
兩個人一時半會都沒說話,低著頭專心解決盤子里的食物,希駁率先吃完,走到旁邊小賣部拿了兩瓶可樂回來。
「噸噸噸——嗝~~~呼啊!爽到。」業瞳一口氣喝了半瓶可樂,胃裡反湧上來的氣體衝擊著他的鼻腔,激起一陣眼淚。
「話說,我忽然有個想法啊——」希駁半趴在桌子上,一副吃飽了飯昏昏欲睡的模樣,聲音也顯得有些慵懶而拖沓,「要不咱們倆開個網站,專門接單,誰有什麼東西想要找的就在網上下單,然後你去調查,報酬我們55分?」
「誰會沒事在網上付費買這種服務啊?」業瞳想了想說道,「而且我們就連最基本的營業執照都沒有吧?」
「營業執照算得了什麼呢!最主要的是這件事情只有我們能夠做到啊。」
「為什麼有『們』……」業瞳拿起桌面上的牙籤筒,拿出一根來挑出牙齒縫裡的肉絲。
「不要在意這些細節,怎麼樣?要不要試一試?我來負責網頁製作,你就負責現場行動,如何?」希駁看上去興緻勃勃。
「話是這麼說,但是,我不太想依靠不屬於我的東西去賺錢——」業瞳有些無奈地說。
「哈?」希駁聽罷稍微來了些精神,他問道:「什麼叫不屬於你的東西?」
業瞳臉上顯露出複雜的表情,似乎是在進行著某種糾結的心理鬥爭,隨著一聲嘆息,業瞳說道:「我的意思是,我的【考古學家】能夠讓我看到事情發生的過去,幫別人找到不見的東西,這個能力,並不屬於我自己。」
「可是,不屬於你的話,那還能屬於誰?」希駁聽完感覺一頭霧水,臉上的器官都像是要扭成一團似的。
「這恐怕還得從上周說起,就是我剛說咱倆去江邊幫褚部長調查完那件事情以後發生的——」於是業瞳開始敘述起那段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