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龍城聚首議地王

東洲國是一個有著幾千年發展史的東方古國，從衣不蔽體的混沌時期到現在強盛壯大曆經近三千年滄海桑田。在這綿延不絕的歲月長河中，伴隨著地理的變遷和族群的遷徙，戰爭與和平交替、野蠻向文明演變。東洲國歷史上既有十國亂中原、西北射天狼的君王紛爭，也有萬朝來拜、天下一統的萬民時代。在這分分合合之中，形成了儒氣、道蘊、法術、陰陽盟、墨虛、東海練氣宗六大扶龍宗室，然而三百年前外族入侵東洲國，十年幽風戰火燒遍東洲各地。六大宗室為拯救黎民幾乎損失殆盡，唯有東海練氣宗因為偏居海外仙山得以留下一脈傳承，但也是風雨飄零。只能移居在陵州離思山的雲霧蒸騰之巔，借著離思山的太古龍脈，雖無力始終將天下氣數合一，卻能儘力保著東洲氣數不外溢，以阻止域外民族藉機謀取氣運加身。

近代以來伴隨著東洲一統，天下福運「飛向尋常巷陌人家」，離思山漸漸成了遊學勝地，尤其是山腰的蘭陵寺更是名聲在外，雖無求仙問道之人，但祈求平安者絡繹不絕，已無人知曉這裡曾經是練氣宗休息之地，也再無人遇到過史書上記載的這些神仙道侶，所謂扶龍六宗已成為傳說。

在東洲南部江水南岸有一座繁華的都市稱作龍城，此地城池古稱青城，李唐覆滅之際，部分散落氣運被練氣宗引入青城，那一日夜色如晝，只有少數練氣大家和術道宗師才能看得見的氣柱從天而降，三日不絕。後梁唐混亂交替，紛爭不斷，民間疾苦，百業凋零，青城太守攜百官向天上仙人求雨，烈陽下跪拜十日之久，不少長者倒地不起，道蘊始祖廣龍真君臨世，引這才使得甘霖而至，當年萬物豐收，為紀念此事，時任太守上奏廟堂，改青為龍，並在南門外修建南山寺供奉真君。此後千百年來歲月滄桑，龍城之名一直沿用至今。

東洲國有著幾千公裏海岸線，伴隨近代沿海向內陸逐步傳遞的開放趨勢，經濟發展與城市活力成為時代發展的熱點，龍城民間製造業更是如虎添翼，乘著時代變革的順風車和各種政策的紅利，私營經濟得到了快速發展，一些頭腦靈活的下海先行者得以做大做強，城市綜合實力一度進入東洲前十強，逐步奠定了龍城經濟在沿海地帶舉足輕重的地位。

進入新世紀，在幾代人的努力下，龍城成功晉級為最年輕的地級市，此後二十年龍城經濟發展一直走在全國前列。尤其是傳統民營製造業和新技術新材料兩大支柱產業發展十分突出，豎起一道鯉魚化龍的進階大門，不僅培育出一大批優秀企業及企業家，還多次作為優等生被推向國際市場，在國際上斬獲多項榮譽。

在龍城的市中心有一處風水寶地，據說處於龍首位置，古稱小龍巷，為避諱改稱小壟巷，與小壟巷一牆之隔是一座45層的現代化大樓——嘉凱中心，通體玻璃幕牆，在繁花似錦的市中心格外醒目，尤其是夜晚燈光打開之後，與小壟巷一古一今、一高一低，互相印襯，相得益彰。據說之所以設計成45層，是取九五之積。大廈並非正南正北，而是向西轉了27度，正前方向恰是當年青城太守祈雨的福地，同時形成俯視小壟巷的姿態，龍城老人都說嘉凱大廈傍著龍首，有竊取王侯氣運之嫌，有好事者時常振臂急呼。總之是諸多僭越之儀，民間非議頗多。

第45層是嘉凱集團董事長朱虎臣專屬樓層，踩著花崗岩地雕，在遠洋深海水晶燈的指引下，穿過奢華的玄關大廳，

在正門通過人臉識別之後進入辦公區玄關，繞過玄關一尊高達兩米南海底部原礦石雕，沿著十二座悅峰系沙盤走到盡頭，推開兩扇古色古香的越矩大門，方才進入寓意吉祥的888平米辦公套間。一位體型微胖卻精氣十足的中年男人叼著煙嘴，正透過落地玻璃，俯視著小壟巷的接踵摩肩的熙熙人流。龍城二十年快速發展，正是嘉凱集團從無到有的二十年，與龍城互相見證的二十年。

「篤篤」兩聲緩而不急的敲門聲突然響起。

「進來」朱虎臣收回視線，慢慢踱步到沙發上坐下。

沙發是小兒子朱正從迪拜找來的設計師，據說材質、色系以及縫製工藝都是今年最流行的大師手筆，純手工縫製，因為坐上去有一種躺在雲朵上的輕柔質感，設計師命其為「雲想」，取自李白「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的經典詩句。

大門輕輕被推來，得益於精工設計與施工，重逾三百斤的仿銅大門移動的悄無聲息。秘書董財是上海人，三十來歲，不到180的大個子精氣十足，一頭飄逸的海派髮型，一身職業裝扮。只見他碎步疾走，金絲眼鏡難掩一副躊躇滿志的面容，但這意氣風發在此刻被強行壓下，面對嘉凱集團創始人，一個極為情緒化的老大，董財懂得投其所好的重要性，對其做出一副畢恭畢敬、謙卑有度的尊敬姿態。

「董事長，G31號地塊的土地出讓資料各中心已經會審完成，請您審閱。」董財一邊低聲說著一邊疾步，雙手端著一疊文件走進朱虎臣辦公室，輕踩在特製的加厚金絲雲圖地毯式，未敢發出一絲聲響。話音雖輕，但在特殊聲學設計的空間里卻是清晰可聞。

朱虎臣把手中了塵大師贈送的108顆極品串珠小心的盤掛在一旁的紫玉架上，接過文件，眼光卻遲遲不肯離開串珠，似乎在檢查每一顆的「血沁」，思緒卻飛到了別處。

「這個新港集團和東亞集團什麼來歷了解了么？」朱虎臣一邊撥弄著紫玉架邊上那串佛珠，一邊看似隨口的問道。

「董事長，這個張總他們還在了解，不過……」董財欲言又止。

「有話就直說。」朱虎臣瞟了一眼董財，平淡的說道。

董財心中一凜，額頭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細汗，細聲說道：

「我是覺得此時對方提出合作，可能有不可明言之意」。董財餘光見朱虎臣背著手回到了窗前，眼光死死盯著地上那條18位工匠費時兩個月綉成的金龍，不敢有一絲不敬。

「地王，地王……」朱虎臣放下打算翻開G31號地塊資料的左手，窗外車水馬龍好像永不停歇，對面街角幾個婦女又好像在吵架。

「說說看」朱虎臣回到沙發，細聲說道。

董財稍稍抬起頭，眼角餘光掃了一眼朱虎臣的身影，壯了壯膽言道：

「我們北面的人傳來消息，說未來幾年政策大方向可能有調整，此時新港和東亞主動出讓股份，會不會有給自己減壓、給我們挖坑的可能，尤其是在拍地之後找上門、這可是龍城市幾十年來最貴的一塊地，而且政府有諸多規劃限制，據說新任市長還提出了打造城市名片的要求。這些都導致開發成本進一步提高，目前財務中心靜態測算只有5個點利潤，稍有不慎，項目必定……」。

「咳，咳……」朱虎臣一陣咳嗽打斷秘書要說出話語。

董財咽了咽口水，話鋒一轉道：「雖然東亞集團來函說是希望藉助嘉凱集團悅峰系產品的成熟經驗，但我們都擔心重蹈江城覆轍」

董財擔心自己「中槍」，特意用了「我們」一詞，然而朱虎臣毫不在意。

「督促張總他們儘快弄清楚拍賣過程，一葉知秋，要看有沒有貓膩，搞清楚舉拍過程很關鍵。」朱虎臣喝了口茶繼續說道。

「江城與龍城不可相提並論，現在來看，你們還是低估了地緣的特殊性，想得太美好了。江城這些年強經濟、輕發展，城市吸引力弱，消費力透支嚴重。」

「江城那邊的復盤工作下周一之前必須完成，周一下午各中心一把手開個會，是該要好好總結了，是進還是退，總要有個方向。」

「悅峰產品經歷龍城二十年發展，自身已近完整，凝聚了集團二十年心血啊，做了無數次驗證和模擬，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投前部的那些人要好好總結教訓。」

朱虎臣一口氣說了這麼多，不禁感到有些疲憊，從沙發上站起來又走到窗前，一邊盤涅佛珠，一邊深吸了一口氣。

「雖說王不見王，可悅峰急需與其匹配的土地，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猶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誰都沒有辦法。」

朱虎臣說完舉起左手輕輕揮了揮。

董財立刻會意，快步向門外退去，快到大門回頭瞟了一眼朱虎臣不斷外溢的氣數，這常人無法看見的白絲一般的氣體緩慢離開朱虎臣的身體，猶如有著靈氣向窗外飄去，然後迅速隱入天空不見蹤跡，而朱虎臣自身越加黯淡。董財看著窗外暗自嘆了一口氣轉身輕輕帶上大門，如來時一般悄無聲息。

出了大門，董財努力深吸一口氣，全身頓時放鬆，緊張情緒得以緩解，想想前幾日朱虎臣在年中總結大會的盛怒，一口氣摘掉了好幾個帽子，全集團人心惶惶，生怕落到自己頭上，再掂量一下自己那巨額負債，董財不由咬了咬牙。

「看來朱虎臣意向度很大，希望他看完資料不要節外生枝，不過五個點利潤，真是『雞肋』啊，不知道會怎麼決策。」

「不知道為什麼老張這麼堅持要參與這塊地的開發？」董財喃喃自語一邊向自己的辦公室走去，一邊掏出手機編輯了一條消息：「問題不大」，向一個沒有名字的手機號發了出去。

正當嘉凱集團朱虎臣在翻閱G31號地塊資料的時候，龍城的另一端經開區一處酒店包廂內，新港集團董事長李大明和東亞集團總裁宋翰林正在細聲謀划。

新港集團原本是龍城的一家民營企業，老闆發跡於福建，第一桶金具體在哪裡挖得已經無從考證。這幾年受惠於一線頭部房企的資金鏈斷裂，在資本市場獲取了大批便宜資金。經過三年的迅速擴張，去年剛在港股上市，股價更是被資本連推五六個漲停。

東亞集團則是一家更為神秘的企業，沒有人能說得清楚這家企業是做什麼的，訴諸媒體的公開信息顯示是老闆是美籍華人，手上有好幾支頭部基金公司在合作，雖然介入地產開發時間很短，但在地產市場一擲千金的魄力，讓一桿業內同行直呼「不敢相信」，尤其是近幾年頻頻出手，無一不是區域代表性項目。

在外人看來如此成功，完全應當順勢而為打造自己的地產核心力量，擴大地產投入。然而東亞集團的做法卻令人大跌眼鏡，項目結束團隊就解散，有新項目再重新組建，完全不考慮人才積累、企業核心競爭力。「借力打力、借雞生蛋」的資本玩法簡直爐火純青，明明是重資產的地產開發，硬是被東亞集團玩成了輕資產財務投資。

「宋總，你說朱虎臣會有多大合作意願？」李大明轉著手中那杯三十年茅台，嗅著那陣陣酒香，一邊有心無意的問道。

宋翰林自信的回道：「李董放心吧，天時地利皆備，這塊地從自身條件完全符合嘉凱集團取地標準，規模小、精裝配置，城市核心、自然資源、低密規劃，正是嘉凱擅長的悅峰產品系列最適合的條件。」

「這麼些年，嘉凱集團也一直在尋求走出龍城的機會，前次他們營銷中心調研數據反饋，龍城房價已經連續五年增長，老城區也已經五年沒有土地上市，供求失衡，正是補倉的時候。」

「至於地價，按照奢侈品發展的邏輯，嘉凱尋求高凈值客戶群體，價格應該不是問題。這件事最大的問題在於，嘉凱想獲取操盤權，這方面朱董可能會有想法。」

新港集團董事長李大明個子不高，剛過知天命的年紀，長相極為普通，不過一嘴的「福建普通話」讓人特別印象深刻。

「宋總啊，你還不清楚吧，朱虎臣上個月剛剛做了全面體檢，我有消息，據說不太樂觀啊。」

「有人說，上周朱虎臣剛剛摘掉了一批老人的帽子，當時就有風聲傳出來，說朱虎臣開始要為小兒子上位鋪路。更有消息說事先朱虎臣私下試探過幾個老傢伙的口風，也不知道是裝傻還是真傻，但好像沒有一個願意主動讓出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宋翰林一臉疑惑的看著朱大明，不解的問：「前幾天還遇到朱董在跑步，氣色看上去很不錯啊。」

「難說啊，雖說嘉凱集團這幾年各色人等走馬觀花，一茬接一茬的更換，有好事者開玩笑說扛過半年就是元老了。但那幾個老傢伙可是和朱虎臣吃過同一碗飯、睡過同一張床的十幾年交情，沒有特殊原因，怎麼可能輕易動手。」李大明耐心的提出自己疑問。

「哦，李董稍等，我去個洗手間」宋翰林眼珠一轉，一邊拿出手機一邊向外走去。

沒過幾分鐘，宋翰林一臉輕鬆的走了進來，

「李董啊，您是老江湖了，也是我們的前輩。前年我們一起合作的『儒門府邸』項目資金回籠比預期的快了近半年。有這樣好的基礎，務必要錦上添花啊，這才不負你我兩家這些年的投入嘛。」

「目前來說，這個麵粉比麵包貴的問題，還需要很好的包裝哦，包裝設計出彩才能鍍個金身，確保萬無一失。」宋翰林一邊勸說著李大明，一邊將一個盛有長江鰣魚的骨盤推到李大明面前。

「至於股比，我來做朱董工作，新港牽個頭，東亞和嘉凱舉旗。新港作為上市集團公司，我們堅信新港的絕對控股會給大家帶來共贏的局面」。說罷，宋翰林端起酒杯，看向李大明。

「朱董這個人呢，祖上曾經有過三世為官的顯赫家世，後來家道中落之後一直定居在龍城。年輕的時候從非洲那邊向國內倒賣紅木，以前非洲那邊紅木十分便宜，才幾十塊錢一噸，運到國內也就不足一百塊。就這樣稍有薄產，後來經濟開放之後，朱董就自己搞起了廠房，做起了產銷一條龍，紅木傢具也遠銷東南亞。他和東亞集團熟悉呢也是因為我們董事長經常往國外跑，通過國外基金，和嘉凱有了一些資金上的合作。」

「其它的方面呢，我再來打聽打聽，年輕的時候風裡來雨里去的吃了不少苦，但也沒聽說身體有什麼問題。不過呢有我們兩家在，您也不用擔心合作會有什麼問題。」宋翰林娓娓道來。

李大明聞言，滿意的端起酒杯：「好吧，宋總，借您吉言，希望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宋翰林笑著回應道。

兩隻茅台專用酒杯碰在一起，發出清脆的響聲，香氣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