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海棠曉月

杜若喜歡白色，所以她的床上一片雪白。在她眼裡，白色，是純潔的顏色，來自上天的靈光。白色代表著純潔和神聖，這種柔和的色彩可以對人的精神和情緒起到一個好的調劑地作用，也有助於培養活力和獲得支持性的情感。

她穿著粉紅白點的棉質睡衣，身體上部仰靠在床背上，呼吸著白色棉被上昨晚噴洒茉莉香水的味道，透視著落地窗透射進初春的陽光，望著雙人床空蕩蕩的另一邊，想到網上有這麼一句話，喜歡潔凈的女人意味著挑剔，而挑剔的女人註定一輩子孤獨。她詰問自己：

「我會一直孤獨下去嗎？」

杜若拿出床邊的手機，端端地看屏上她男人的照片。喃喃自語「三年了，你在哪邊還好嗎？」今天是他們的結婚紀念日，但她的親愛的男人已經離開人世三年了。她打開床頭櫃抽屜找煙。平時她不抽煙的，杜若現在想抽，於是拿出一盒薄薄的香煙，抽出一隻細煙點上，令煙霧繚繞氤氳。

歡歡爸爸離開人世那天還是一個晴朗的周六，一家仨開車去重慶大學城玩。他租了個單車帶著歡歡一圈一圈騎行，突然一頭扎了下去就再也沒有醒過來。真的好捨不得，杜若覺得心痛至極，也為自己為人妻失職痛悔。他生前最後那一段時間是總感到累感到疲憊，叫他去檢查他總是找理由推託，她也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總以為他是足球運動員的底子，卻也沒有想到他那健碩的身子卻置有先天性心臟病的根。

看著屏上的他，杜若眼淚就不停地流。杜若從未想過有死亡之外的事情能讓他們分離，但恰恰就是死亡這個幽靈不經意就降臨到她的家庭。當他走的時候，她瘋狂地嘶喊，悲泣，扭打來拉她的人。在他的身子沒有裝入冰棺之前，她一直用手握著他已是蠟黃的手好幾個小時不鬆開，希望用她的體溫傳導給他，讓他在天堂不感到寒冷。一個在杜若生命中如此重要的人，就因為一個差錯，從此天涯之別，原來生離死別就是這種感覺，極痛而又無奈，想要挽回卻又無力。

她點開微博，在「關注」中找到他的微博，他的微博三年沒有更新了，時間停留在2013年1月5日。

兩杯奶茶照是08年成都寬窄巷子街他們去時拍的。是在一個叫雕刻時光的咖啡廳，他們要了兩杯奶茶，他點了一杯黑糖奶茶，她要的是咖啡伯爵奶茶，杜若說想要找做女王的感受，女王是要御臨天下的，他只能當臣，一輩子受她欺負。

他卻和他要的茶一樣，溫暖而醇厚，在寂寞中漫漫綻放，淡定而閑適。

畢業照記錄著他們在大學的最後時光，是帶著學士帽照的。他們是西南大學的同學，一晃四年就過去了。校園戀愛是美好的，畢業卻是大考。他去了成都，杜若留在重慶。

異地戀是痛苦的，那時高鐵還沒通，他幾乎每個周末都會坐大巴過來看杜若。

周五晚上的大巴的終點站是菜園壩，因為住處離菜園壩有點距離，還要轉公交坐輕軌再坐1個小時才能到。然後只能呆上一天半，坐周末下午的大巴回去，第二天早上還要上班。但是他從來沒說過累，也沒有抱怨過。老是說相信愛情，相信理想，終究會戰勝困難的。

這些小狗的靚照記錄他們畢業后的前兩年美好時光。狗狗是他們一起在重慶買的，他想到杜若一個人呆在重慶寂寞不好耍，想買個寵物狗陪她打發時間，她本來有點輕度潔癖，不喜歡沾毛髮的東西。但還是拗不過他，

買了個哈士奇，母的。

一如杜若的女王范，她給狗狗取名「小拿」，其意是小拿坡侖。

杜若一直---好像只有高大上才能和她般配，但這種高大上不是以金錢來衡量的。她要的就是「高級感」，不是最貴的，一定是要有味的。歡歡爸爸去世后，杜若把「小拿」送了給朋友。從此與狗絕緣，偶爾看到狗狗，也會發麻驚悚，遠遠繞開。

村上春樹說：「體能，希望，美夢和理想，信念和意義，或你所愛的人，一樣接著一樣，一人接著一人，從你身旁悄然消逝。」她愛的人已經離她而去，她的夢想、她的希望，她的理想似乎已經凝固在他騎單車倒下的那一天。

她不再像他如朝聖者般那樣相信美好，不再相信美好會隨時光臨。她的性格好像變了一個人，眼神偏冷，臉上開始變得有稜有角。

她不再是那個無憂無慮，恣意汪洋，隨性而為的少女，她成熟了。

杜若悄然起床，來到卧室的陽光窗前輕輕撩開窗帘，在台上坐下，靠在窗壁上默然地看著窗外的臨江風景。初春的早晨，陽光乍現，河對岸的長濱路已經褪去夜晚的繁華，顯得俊郎爽舉。珊瑚壩一如平常的靜默平躺在長江的懷抱中。

壩上立著的橋中，輕軌已經開始在穿梭。陽光碟機趕著河面上的薄霧，長江靜靜流淌，天上的卷積雲掩藏著太陽的半個臉，倒映在縈動的河水之中混濁迷離。微風拂來，乍寒乍冷。

杜若住的小區是重慶時下著名的樓盤海棠曉月，因地處巴渝十二景之一「海棠煙雨」原址而聞名。小區北臨長江，背倚南山。又因有溫泉，步行至著名的「重慶外灘」南濱路僅需幾分鐘，稱得上環境優美，交通便利。是個舒適度性價比都極高的宜居小區。買這房還是杜若和老公咬著牙硬著頭湊的個首付。現在房子裝修了人住進來了，歡歡的爸爸卻斯人已去，叫杜若好不感傷。

「媽媽，你又在想爸爸了嗎？」歡歡童稚的聲音把杜若拉回到現實。為了孩子有安全感，方便進出，杜若的卧室門晚上一直虛掩著的。

杜若沒有正面回答孩子的話，抱起孩子輕擁了下。「睡醒了，寶貝。先梳頭，然後我們去吃早餐。」

由於養父母遠在上海，老兩口一直沒有和杜若一家生活在一起。杜若母女倆相依為命，使得杜若要受累一點。但也單純一點，少了三代居相處的麻煩。

杜若起身收拾整理了一下床上，然後開始打扮歡歡。杜若順著歡歡頭型中分編XJ小辮。XJ小辮分兩邊各編四個辮子，總共有八個小辮子。歡歡鬼精鬼精的在鏡子里做著怪臉，學著手機上的表情包做著各種POSS。一會用小拳頭頂著下巴，一會用左手握撐左側的小臉，或是故意做誇張狀瞪大眼晴對著鏡子眨一下，甚是得意。

歡歡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問杜若：「媽媽，你給我買的阿拉丁呢？」阿拉丁是部童話影像製品。

「哦，忘了，你看媽媽一上班忙，又忘了。待會媽媽在網上給我寶貝買。」杜若想起了給孩子的承諾。

「媽媽，你也要多運動了。不然老是忘事。」歡歡嘟囔了一句。

「是嗎？媽媽的記性有那麼的不好嗎？」杜若嗔怪孩子。

「你老走神。要不，媽媽，你也到我們學校來學拉丁舞吧，我們那兒也有很多阿姨，老奶奶都在學。」歡歡童言童語。

「媽媽老了，學起來費勁，看我女學就已經覺得是很好的了。」杜若讚揚孩子。

「歡歡，給媽媽彙報彙報你的拉丁舞學得怎麼樣了？」杜若回道。

「老師說我壓腿壓得不錯，是班上最好的，現在在練『聽媽媽講那過去的故事』，老師希望我今年去考級。」歡歡偏過頭看了一下媽媽。

「哦，那很不錯喲，『聽媽媽講那過去的故事』曲子那麼慢，怎麼跳拉丁啊？」

「媽媽你不懂，前面只是一個引子，後面才是快節奏的，是另一支曲子。」

「好，你媽媽不懂，只要我女兒懂就行了呀。」杜若笑道。

歡歡爸走了以後，杜若非常注意歡歡的身體健康，涉及運動健身的就讓孩子參加，非運動項目免談，前年夏天就給孩子報了拉丁舞蹈班。

早餐簡單，昨天備下的豆漿、煎餅加雞蛋一直是她們倆的最愛，不一會兒就吃完了。

歡歡回到自己的房間做作業，她回到了自己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