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過了兩天，就聽說全縣即將啟動撤區並鎮工作，狀元鄉將並撤消，與其它幾個鄉合併為鳳凰鎮了，機構人事會作大的調整。甚至有消息說，撤併之後人員編製減少，一些人將面臨分流下崗。

這個消息，加深了孫天雷對未來的茫然情緒，多少有些悲觀失望，在變幻不定的時代潮里沉浮，看不清人生的目標，讓他的心靈感到特別空虛，領導的批評更讓他感到壓抑。

晚上，孫天雷借來劉小松的小唱機，讓理查德的鋼琴曲在小屋裡瀰漫，靜聽那悠揚的旋律，淡淡的憂愁湧上心頭。想起不可知的未來，心中不免沉甸甸的，捫心自問，是不是該好好整理一下思路，制訂一個生活計劃，設計一個嶄新的目標，然而路在何方？

孫天雷獨坐窗前，手捧一壺清茶自斟自飲，參加工作兩個多月，好歹經歷了一些事情，應該好好總結一下了。孫天雷攤開日記本，很想給自己初淺的閱歷寫一點紀念文字，可這22年裡，的確沒有什麼值得引以為豪，至今依然是前程未卜，感情無所寄託。

連日來的陰雨，也給孫天雷的心蒙上了厚厚的一層灰。此刻的他，要本事沒本事，要人緣沒人緣，平凡無聊的現實，正一點點消磨他進取的銳氣，令他孤獨無助，心中雖然向住著光輝燦爛，卻缺少男兒漢愈挫愈奮的信念和勇氣。

但孫天雷有一點很清楚：要想贏得一席之地，只能靠才學和膽識，他需要重新審視，重新學習，需要去適應，去競爭，成為生活的強者，不能再昏昏噩噩地混日子。

思來想去，孫天雷打定主意，眼下要做的事，就是去碰碰運氣，調動一下工作，換換環境。消極坐等絕無可能，只有積極行動，才有一絲希望。自己一定要積極一點，勇敢一點，爭取突出重圍。當然，也要作最壞的打算，反正自己還年輕，年輕就是希望，呵呵，哈哈，嗚嗚……但願在他迷惘的前方，閃現希望的曙光。

苦悶之中，孫天雷寫下《門檻》一文，留作生日紀念，他想告誡自己，不能氣餒，不能消沉，不能認輸！

《門檻》

懷揣一份嶄新的畢業文憑，小心翼翼踏進社會的門檻，面對芸芸眾生，既興奮，又不免几絲心慌。

為了找到一份工作，你需要向一百個單位發出一百封自薦信，有幸的話，在從羞澀的荷包里，擠出啃饅頭、趕公車、住旅館的錢，一次次交夠了報名費、表格費、面試費之後，可能有十個單位找你去應聘、見個面什麼的，為了自尊，你會餓著肚子，買條五元錢的領帶，吹個十元錢的髮型，打扮得很紳士的樣兒，天不亮就風塵僕僕地趕去面試，但最後可能沒有一個單位會與你簽下合同，失敗自然是因為專業不好或氣質欠佳或「嘴上無毛、辦事不牢」等令你羞愧不已的理由。識相的，最好早點走人，以免遭更多白眼。

當你兩手空空，躺在小旅館的硬板床上，被長腳蚊咬得夜不成眠，你才曉得，自己就如一粒草芥，生長於社會的最底層而不為人所注目；成功的機遇一次次失之交臂，更讓你明白，文憑決不能與才學划等號，實踐才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是騾子是馬只有溜了才知道；當然，如果你留心，你還會發現在你辛勤跋涉的腳板前面，冷不丁伸出一隻使絆的腿，讓你涼氣倒抽，心有餘悸；在體驗了殘酷的競爭法則和種種世態炎涼后，你將頓悟外面的世界並不都是天藍藍、水藍藍，它暗伏著一個又一個失敗，有真善美，

也有假惡丑；社會是一所更高的學府，你遠遠沒有畢業，需要學習、學習、再學習！

不必掩飾，你渴求一份稱心的工作，贏得上司的賞識，擁有鮮花和掌聲，但初涉人世的笨拙常令你錯漏百出，一籌莫展。然而，人生的要義不是沉淪，面對挫折，除了迎難而上，去承擔，去拼爭，你將別無選擇。縱是一隻螞蟻，也決不能放棄本能，使出渾身解數，一步一步爬上自己的樹梢。所以，你永遠不必太在意成敗得失，因為失敗是成功之母。只要有付出，最終就會有收穫。

涉世未深，你會害怕那道社會的門檻，擔心門檻太高而邁不過去。但正因為你心存憂慮，所以便格外地想追求，追求固然有失落，但也少不了重新來做的勇氣。之後，你會一點點變得成熟、堅強和富有韌性，成功也將離你越來越近。當有一天，攀上成功的平台檢視來路，你會感嘆初涉人世的那些日子，的確是一段多麼珍貴的履歷！

【完畢】

一場大風，終於把冬天吹到窗前。早晨打開房門，好刺臉的風！孫天雷趕緊回房穿上過冬的衣服，豎了衣領，這才敢出來透透新鮮空氣。

上午，孫天雷受人之託，給鄉中學的兩位單身漢老師做媒。其實對做媒這事，孫天雷完全不在行，更何況自己也是單身。但禁不住兩位老師的軟泡硬磨，他只能勉為其難。因為這兩位老師看上的姑娘，正好是供銷社的鄭虹和楊靜。

孫天雷經常供銷社買生活用品，平時與兩位姑娘混的比較熟，算得上朋友，也喜歡在一起玩，比如玩玩牌，聽聽音樂、跳跳舞，聚聚餐，諸如此類。孫天雷到供銷社找鄭虹、楊靜，-邀請兩位美女中午到他的住處聚餐，然後買了些酒菜。席間，孫天雷把兩位老師的美意一說，就招致兩個美女響亮的哈哈，輕蔑之情溢於言表，說什麼「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即便是他孫天雷也還要考慮考慮。

孫天雷也開玩笑說，姑奶奶，你倆的眼光也太高了吧？自己也不照照鏡子是不是兩隻天鵝。人民教師好歹是個吃皇糧的，比你們幹個體的穩當。不過仔細想來，這兩位年青教師，一個矮小身材，一個瘦弱排骨，外加一副一本正經的樣子，的確很不可愛，難怪會招來如此響亮的蔑視。不過在笑過別人之後，也要反省反省自己，也許自己也會在無形中步別人的後塵，成為別人恥笑的對象。

媒婆沒做成，孫天雷倒也罷了，反正難受的又不是自己。真正難受的，倒是下午聽說的一樁機構改革的消息。據趙國強書記會上講，狀元鄉撤消，併入鳳凰鎮，人員正在安置之中，大致情形是這樣：八大員全減，招聘幹部減一些，正式幹部分流一些，其中主要是年紀大的和年輕的。年老的要提前退休，年青的要下崗分流。自己剛剛參加工作兩月，難免有分流之虞，除了靜待「宰殺」，似乎無計可施。感受最深的，就是被遺棄，孤立無援，風雨飄搖。只因為自己還太弱小，未曾真正獨立，所以對穩定抱有強烈的渴望。如今卻不得不丟棄幻想，面對動蕩，說不惶恐，那是假話。孫天雷只求自己在現實面前不要太悲觀。有道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稀飯會有的，麵包會有的。明天一定要去雄起膽子，打探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