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無眠之夜
我不知道要做什麼,能去哪,找誰。
我不知道還能怎麼樣生活下去。
車在黑夜中賓士,燈桿一個接一個閃過去。漆黑的天空上有幾塊陰影把月擋住了,路燈把街道和房屋照射的影影綽綽,人能藏在任何那其中的角落裡。他精力耗盡了,他不知道接下來該去哪裡,他會帶著愛人一起走,幸運的是她並沒有拒絕。
每晚11點鎖頭就會準時在宿舍一樓的鐵柵欄上扣緊,而聰明的孩子有辦法打開。樓外的天空尚有一隻手在撕扯著陰雲,碎片就灑在由東向西的筆直大路上。不怕黑的孩子一個人邊走著邊哼歌,路過自行車棚時玩一下多米諾,邊走邊用粉筆在牆上划橫線。蜿蜒的粉筆線跟著一個纖細的身影在拐角處停下,粉筆頭掉在地上,她抬頭仰望樓里漆黑的某一間。
草甸中有呻吟聲傳來,不論是求救或宣洩的聲音,他都不會搭理。他要穿過泥濘不堪的土路去往黑天營業中的酒館,那裡有劣質的各種酒品,醉了之後還可以在後院睡下。睡夢裡,有人在撫慰他,他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呻吟出聲。好在,可以裝作疲憊深深進入黑夜的睡眠中,只留下紅色的燈光在空街里搖擺。
嬰兒啼哭聲響起,他不知道自己的孩子為什麼在哭,想抱在懷裡安撫住那個哭聲卻無濟於事。手足無措之間她希望有誰能幫忙,但究竟要怎麼做呢。在這空無一人的床上,她只能輕輕捂住嬰兒的嘴,聲音隨著手勁加大而減弱了。她能感覺到有什麼在掙扎,猛地睜開雙眼,卻只見躺在自己身邊酣睡的孩子。這夜,她無法繼續入睡了。
彷徨,在一個人的深夜裡加劇蔓延。但在那社區里的高樓中,你永遠不能是一個人,仔細點就能感知到從薄薄牆壁的另一頭傳來的動靜。咣當~滴答~呼~,有什麼重物落在地;有什麼腳步在來回踱;有什麼風在搖動門和窗。但,這一晚上沒有雷雨,卻從四處的縫隙里透進來呼嘯聲,讓人感覺有些不舒服的涼意襲來。怪不得,一個人的時候需要有背景音樂,需要有個人在耳邊聊聊天,即使打開電台或者直播也可以。當然實在不行,自己對自己說話也行。
漸漸地,人通過放縱就能從彷徨中陷入沉淪,肆無忌憚地在孤獨里享受陪伴,在夜的故事中大部分人都是這麼活著。
「這麼晚了,你幹什麼去!」
「我找他們去,你看看廁所都漏成什麼樣了。」
兩夫妻在自家轉磨磨兒,女人堵在門前阻礙著看似堅定的男人。兩人爭執著沒吵鬧卻都拔高了音量生著氣。
「哎呀,你進屋去,大半夜的你在跟人家打起來。」
「叫警察也他媽的不管用,該咋樣還咋樣。我跟你說,人善被人欺,你就不能太客氣。」
普通人家幾乎不考慮屋子主材的隔音效果,現今鄰裡間保持靜默才是最大尊重。但是對於302室的住戶來講,連日的屋漏偏逢連夜雨已經讓男主人的神經瀕於崩潰,他忍受著家人對於屋子各種老化物件的吐槽。在隨著吸油煙機,廁所的吸頂燈,陽台的紗窗接連罷工之後,男人似乎把所有怨氣都撒到陌生鄰居的頭上。
於是,他猛地嚎了一嗓子,聲音輕易穿透了很多面脆弱的牆壁,但被喊懵的卻是面前的妻子。
「起開,你這老娘兒們別攔著我,太他們欺負人了!」
「你凶我?」
男人表情立即豐富了許多,那是一張玩岔劈了的臉。他知道自己演過頭了,
但是這炸了廟的舉動已經把女人激怒。看著妻子利索的一讓身,門吱拉的打開了。隨後,在女人連推帶搡的攻勢下,男人呆然的出現在空蕩蕩黑漆漆的樓道。
他想回屋,噔噔上了幾階樓梯又退了回來喊媳婦拿手電筒,這反倒讓女人愣了片刻。她無語的瞪了一眼男人率先走上了樓,更高的嗓門嚇的男人一哆嗦,燈亮了。兩人雄赳赳的走到樓上,男人搶身過去咣咣敲門,但是等了半天卻沒人應。
於是,兩人都有點心虛,雖然事情在理,但是大半夜砸門不也得罪人?男的看著四周的屋門,女人慢慢貼近402想聽聽動靜,一下子整個樓道又安靜下來,兩人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與心跳聲。
「沒人?」
「不能啊。」
「出去玩了?」
「那怎麼漏的水啊。」
「五樓漏的唄?」
「那他娘的怎麼漏到咱家的?」
「也是哈。」
「繼續報警吧。」
「剛報過,人家警察不嫌煩啊。」
「哎嗨,那你說咋辦?」
夫妻間在生活也在博弈,在互相愛著也互相嫌棄,說不清的道理永遠藏在扯皮的你言我語之中。
「先走吧,明天下了班我在去。」
「哎呀我忘了,你明天早班呢,回頭又沒精神了。」
「嗯」
「哎,等等」
有響動傳入兩人耳中,那聽起來像是人的喘息聲。而此刻在漆黑的樓道中,側耳傾聽之下那聲音又似乎從兩人的體內傳來。這回再望向那冰冷僵硬的鐵門時,恐懼感悄悄爬上了心頭。
「走走,走吧。」
「那你倒是快著點啊。」
「黑燈瞎火的,你別推我啊。」
這一晚很多人都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各自滿懷的心事因無法解決的恐懼縈繞在心頭。恐懼來源於那未知的明日,但在已知一如既往的平凡生活中,那點恐懼是否為杞人憂天又不可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