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過去
怨氣四橫，視野中已只剩一片肆虐的黑色。鄭安陽與鄭隱已是僅存的活人，他們已與大陣的陣眼徹底連接。陣法內的天地都在抖動，當它破碎時，帶來的反噬足以湮滅陣法中的一切。
一切的罪魁禍首，那個周身靈力與怨氣駁雜的神秘人，只是靜靜地原地站著。
他的背後是大片的屍體，而這些犧牲者，每一個都曾赫赫揚名。
「做到如此地步，就只是為了阻止我？」
那人開口，聲音蒼老，與他中年人的外貌極端違和。
「值得嗎。」
「護佑蒼生，本就是我們的職責，談什麼值不值。」
彌留之際，鄭安陽反而徹底平靜了下來。
「你所謂的天下蒼生，又是否知道你的付出呢？」
「……但求，我心無悔。」
「若非你我為敵，我倒願與你成忘年之交。」那神秘人面露惋惜，「大陣已破，你我都必死無疑。你若願意信我，我還能保下你的兒子。」
「我還有別的選擇嗎？」鄭安陽洒脫一笑，「你我都已連接陣眼，誰都無法獨活，註定魂飛魄散的人，何必互相欺騙。」
「嗯。」那神秘人微微頷首，「我這辦法，也只是賭命，若能成，你兒子便活，不成，便死。」
「你只管動手。」鄭安陽目光掃過一旁的鄭隱，停留剎那，便堅定地轉開，「時間不多了。」
「那就……讓他受了我的傳承吧。」
一道幽光連接了兩者的眉心。
「呵——呼！」
鄭隱猛地睜開雙眼，大口喘息。
店裡風平浪靜，門口的路燈依然慘淡的亮著，門外一片漆黑。
他搖搖頭，這才想起來，日游神早已經告辭離開了。他趴在桌子上，本想安睡，卻再次做起了夢。
日游神的那個消息，讓他回想起了自己曾拚命試圖遺忘的過去。
他曾告訴自己，一切都過去了，人應該向前看。
他將過去的記憶塵封心底，勸說自己忘掉那一切。但他終於發現，所有的那些記憶依然清晰如昨日重現，父親的音容笑貌，仍在心中，從未模糊。
「主謀確實已經死了……我記得一清二楚。」
鄭隱低聲呢喃著，思索著。
「陰陽反大陣的威力，不會有錯，他絕對是魂飛魄散……他不可能活著，那就是……沒錯，同黨，他應該是有同黨的，他不可能自己一個人構建起陰陽反大陣……」
「是的，是的……我當初怎麼沒想到……」
他的語速越來越快，雙眼漸漸附上了血絲，狀若封魔。
他猛然抬頭，一雙幾乎血紅的眼睛直勾勾望向窗外的黑暗。
日游神給的那些信息，足以幫助他做出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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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市的靈力、怨氣濃度，是比其他地方要高得多的。
其實，鄭隱之前對此沒什麼感觸。他從小在天明市成長，修鍊，曾經一度以為天地間的靈力濃度就應該如此，但直到五年前離開本市去了外地，他才意識到，天明市的靈力濃度，幾乎是外界其他地方的兩三倍還要多。
靈力密集，怨氣也是如此。怨氣富集則易生鬼，天明市裡黑夜居民的數量，簡直能讓其他城市望塵莫及。
不過，這可真未必是什麼好事。天地間絕不會有無緣無故出現的靈力富集區，鄭隱本身也懂陣法，天明市的地理位置並不足以構成什麼大型聚靈陣。
那這些靈力和怨氣的來源就很古怪了。
當年，鄭隱和他的父親曾經追查過此事，追查了很長一段時間。
然後，就是那場戰鬥。
自那之後，鄭隱背井離鄉，一直在低靈力濃度的地方生活著。靈力稀薄，怨氣也不濃郁的那些地方，雖然不利於修鍊，卻也因此沒有什麼危險，人們都活得安寧和平。這五年間，鄭隱几乎是沒有修鍊過的，對於靈力和怨氣的感知也漸漸遲鈍下來。
所以，剛回到天明市的他，完全沒有察覺到，現在的天明市，靈力怨氣的密度比之五年前，翻了幾乎一倍！
要知道，天明市的靈力密度本就高的離譜，再翻一倍，天明市簡直就要成為什麼仙庭玄府、洞天福地了！
這可能是自然生成的嗎？只能是有人在背後搗鬼！
但是，鄭隱卻不知道對方想要做什麼。若是修士修行，所需的是靈力，對於怨氣是十分排斥的；若是陰魂搞事，那收集怨氣便罷，又何必聚集起這麼多靈力來？
其實，這些事當年鄭安陽帶著鄭隱追查時，便隱約跟他提起過。那個時候，天明市也出現了一次異常的靈力怨氣濃度波動。正是那次的追查，讓他們找到了那個神秘人，爆發了那場戰鬥——
也讓鄭隱失去了父親。
同歸於盡的結局，並不美好，甚至很殘酷，但終歸也還是個結局。但如今，卻有人來告訴他，其實當年的陰謀還在繼續，當年付出的犧牲，根本就毫無價值？
鄭隱不能淡然地接受這一切。
那麼，他就必須去找出那個策劃了一切的人。不論他是當年的漏網之魚，還是真正藏在幕後的黑手，鄭隱都會把他找出來，不惜一切代價的找出來。
但是……不能是現在。
雖然雙眼通紅，但現在的鄭隱無比冷靜。
現在，一切都還只是推測。儘管他心中已經有百分之九十的肯定，但沒有線索，僅憑推論是沒辦法捉到幕後黑手的。
而且，當年他熟識的那些人，幾乎都在那場戰鬥之中殞命。除了日游神，他在這裡甚至已經沒有什麼其他的情報來源了。
五年時間足夠遺忘很多事。在那些黑夜住民之中，小鄭先生的名號，恐怕早已經成了歷史的塵埃了。
所以……
他忽然抬頭，看向門外。
在那條半是燈光、半是黑霧的街道上，忽然響起了拖長音的喇叭聲。
一輛公交車正停在了店門口。就是那種最普通的公交車，外皮稍微有些鏽蝕，駕駛座上坐著個面無表情的司機師傅。車上眼看是坐了不少人，空座位只剩幾個了。
半夜十二點的公交車……鄭隱忽然就笑了。
這叫什麼？
他剛想去搜集情報，情報這不就自己跳上門了嗎。
他走上前去，在公交車起步之前，伸手把它攔了下來。
「請稍等，」鄭隱沖著駕駛座微笑，「我要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