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無意強留
該交代的不該交代的都交代完了,沈春行回家后,細緻地擦了把澡。
雖已三月,夜裡還是有些涼意,古代條件有限,泡澡是沒的泡的,只能沾著水擦洗身子。
往日里總被刁氏催促,生怕她會凍出毛病,這幾日無人管束,沈春行卻早已習慣了速戰速決。
想著此一去,不知得在深山裡耗多久,能幹凈一些是一些吧。
等她把頭髮擦拭半干,從屋裡走出來,就見仨孩子都站著灶房門口眼巴巴候著。
沈宴冬「嗷嗚」一聲撲過去,抱住沈春行的腰。
「吃飯飯!」
他裝模作樣地牽起她的手,像是大哥哥來接小妹妹。
「回家家,睡覺覺!」
「奶不在家,亂跑不乖哦。」
沈春行「咦」了一聲,斜著眼瞅沈鳴秋,「你教他的?」
沈鳴秋心虛地轉身鑽進灶房,「我去端菜。」
裡頭霎時傳出王有才的大嗓門,「嘛呢?那碟還是生的!老宋你能不能行啊,就炒個菜而已,咋這麼磨嘰……」
老宋也提高了嗓門:「你這個人啊,活了……一輩子,還是山豬吃不來細糠!我這可是正宗杭幫菜!」
沈春行還是頭一回知道老宋原是江南那邊的,以前只聽聞其曾在京津冀一帶當過大學教授。
她心裡惦記著薛永安,白日里的小乞丐還總往腦袋裡鑽,好好的一個農家女,如今卻被局勢裹挾住,不得不去思考些更為複雜的問題。
實在很難有胃口。
可聽見「杭幫菜」三個字,沈春行抖了抖耳朵,下意識喊:「有松鼠桂魚嗎?」
王有才從門框旁伸出半拉腦袋,眼神鄙視:「那是蘇幫菜!」
沈春行:「……」
「不過,」王有才來了個大喘氣,「反正眼下有狼桃了,你要想吃松鼠桂魚,也可以有。」
裡面傳來老宋的小聲嘀咕句:「又來一個山豬……我那魚可是準備做宋嫂魚羹的……不比那玩意兒香……唔……」
話沒說完,不知被誰捂了回去。
繼而一陣「乒呤乓啷」。
倆老小孩做著飯哩都能打起來!沈鳴秋嘆服。
他把從院里摘來的狼桃拿進去,不滿道:「我可提醒你們啊,咱家有多少米面,我奶都是有數的,誰要敢浪費糧食……呵呵。」
「……」
這聲呵呵就很有靈性了。
老宋死的早,不懂這茬,王有才那可是做過網管的人——當即就懷疑自己被罵啦!
他跟老宋耳語幾句后,皆不善地望向沈鳴秋的屁股,似乎在找哪塊肉軟和,好下腳。
那邊。
小老四還亦步亦趨地跟著沈春行,雖然沒聽懂三哥的交代,可約莫能感受到股緊迫感,生怕自己一個沒看住,大姐姐就會消失。
沈知夏亦是這種感覺。
她白日里才看了一場熱鬧,因而比大伙兒知曉的更多些——能讓大姐把戲耍陳婆子的趣事都擺到一邊,定然是有更為重要的事。
仨孩子憂心忡忡。
只可惜這種「憂」,沒能傳遞給沈春行。
一筷子魚肉落入嘴中,無比熟悉的酸甜口醬汁侵向味蕾,她瞬間就把煩心事全然拋開。
喪著張臉是一頓,咧著嘴,還是一頓。左右她也無法飛到界碑山,多想無益,苦誰別苦自己啊!
「再來一碗!」
平日里小鳥胃的人,今兒破天荒添了三碗。
可把老宋得意壞了。
王有才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氣得直哼哼:「能吃就是沒問題,誰擔心你都有餘。」
這話很大程度上撫慰到仨孩子,他們默默數著沈春行碗里的米,忽然就很難再把氣氛渲染嚴肅。
大姐還是那個大姐啊!
隔天。
沈春行起了個大早,比之往日里去縣城擺攤還要早。
天色黑沉沉,漫天雲影間隱約透出些橙色霞光。
騾車得留下來給常大夫用,說不得什麼時候,刁氏回來,家裡人要出行,亦少不得工具。
再者要去東邊,沿路不少山林,騾車實在太慢,還是騎馬方便。
她心裡打定主意,準備燒好熱水去喊楊一,結果剛走到院子,就見一道魁梧的身影在那扎馬步。
聽見身側動靜,姿勢未變,輕聲道:「灶間有熱水跟饅頭,你吃了,我們再動身。」
恰在此時。
霞光終於穿透雲層,揮灑向大地,平凡的農家小院里籠罩上一層光輝。
那個灰撲撲的身影,儼然溶於其中,被霞光襯托地無比神聖……
沈春行默默看著,忽得感慨般嘆口氣。
功德之光外泄,他身上的血氣再也壓不住福緣,該走正運了。
此一行,於楊一而言,定然是好的,可於沈家,卻多有不舍。
但她未發一言,並不准備強行挽留,只輕應聲,進了灶房倒水梳洗后,拿上昨夜備好的行禮便要出門。
「帶上橘子吧!」
側面的廂房傳來咯吱一聲,早就呆望了許久的沈宴冬,從窗戶里鑽出來,赤著腳跑到圍牆底下,一把撈起橘貓,固執地往沈春行手裡塞。
「它認識路,能帶你回家。」
昨兒在飯桌上,他便得知了沈春行要出遠門的消息,傻孩子竟也難得失眠,聽見院里的聲響,立馬從床上跳起,想了半天,只想出這句可憐巴巴的交代。
「你一定要回來啊,冬寶會很乖的。」
沈春行摸了摸小老四的腦袋,明顯感覺到有人躲在窗戶后偷看,估計那倆也醒著哩。
她抿唇,有些不太適應這種純粹又炙熱的情感。
未來得及開口,先有人受不了呢。
王有才從屋裡衝出來,抱起沈宴冬,「就以她的手段,別說是出去幾日,便是闖京城,也沒誰治得了她!至於搞得跟生離死別嗎?」
他不懂。
這是沈家四姐弟頭一次分開,更勝於生離死別。
失去過的東西,才格外珍貴。
沈春行故作淡定地揮揮手,沒再猶豫,就這麼抱著只貓,隨楊一離開了沈家。
倆人走了幾里路,來到處路口,此地附近有一集市,周圍又兼著幾個村子,每日都會有去往縣城的牛車。
等坐上牛車顛簸至縣城,沈春行敲響了縣衙的後門。
她要借馬。
此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可當值衙役一聽是沈姑娘要借,立即沒了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