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區區小城
攔路狗沒了,可橋還是那座窄橋,雖然對一百二十斤的限重有所懷疑,但誰也不敢冒險。
來看病的人皆愁眉苦臉蹲在橋邊,一邊商議,還一邊安慰沈春行幾人:「待會咱先走,你們跟後面,應該出不了事兒!」
他們倒是光棍。
左右都得罪過了,也就不在乎多得罪點。
有人閑著無事,拿長桿去搗河裡的漢子,誰敢冒頭,就拍誰,跟打地鼠一樣。
沈春行看得手痒痒,四下尋摸,很想要親自嘗試。
薛永安及時攬住她的腰。
沈春行挑眉,促狹地彎起眼,然而調戲的話尚未說出口,就被薛永安摟著飛躍過橋。
少年腳下猶如踩在雪地上般,輕巧且隨性,那座隨時會坍塌的木橋,竟神奇的沒有絲毫晃動,彷彿壓根無人在上面行走。
「好輕功!」荀慧生眼睛亮了。
眾人皆滿臉渴求地望向對岸,恨不得也找個武藝高強的女婿。
卜瑤眼裡生出期待,楊一猶豫著,撇開臉。
他的體格擺在那兒,實在走不來身輕如燕的路線啊!
那邊。
沈春行被薛永安放下,仰起小臉,極認真地問道:「咱就是說,光我倆過來,有什麼用?」
薛永安回答得理所當然,「反正耗著也是耗著,隨意走走吧。等盯梢的人把話傳回去,自會有人前來,到時把該解決的都解決掉,還愁尋不來船?」
沈春行略思索,遞去個讚賞眼神。
難怪他剛才那般囂張,只怕早就發現混跡在市井中的暗哨。對方敢在六壬城中為難一名大夫,必有所持,待會兒就看,誰的拳頭更硬些……
青磚堆砌成的小院,比之紅瀘縣外圍的黃泥巴土牆,看上去要值錢許多。
葛家因失去生計而賣女,褚大夫卻好像活得挺富裕,這讓沈春行有些意外。
方才對岸的驚呼聲,早已傳遞進了小院,一名葯童打扮的少年走出來,警惕望向兩人,詢問:「你們有什麼事嗎?」
沈春行笑:「來醫館自然是找大夫看病,總不會要飯吃吧。」
少年一愣,臉上的冷意再也綳不住,憨憨地摸了下後腦勺,鬆口氣:「看病啊,我還以為又是來找麻煩的……行,你們隨我進來吧。」
說完返身回了院子里。
薛永安亦步亦趨地跟在沈春行後面,進門時,隨意掃了眼地面。
陳土新翻啊。
他默默移開目光,沒有拆穿。
住在這種地方,作出怎樣的防備都不過分。
院里。
一位身型窈窕的婦人正在曬架前翻翻撿撿。
旁邊是偌大的葯田。
沈春行暗中咂舌。
剛落地時,她就覺得這院子大的有些過分,想著,好歹是作為醫館用,許設立了些供病人歇息的卧榻。
可進來后才發現自己想錯了,院里只有三五間屋子,格局與村裡並無區別,那些空閑的地方,竟都被種上了藥草。
北境荒涼,連種糧食都困難,可如今卻有人能種出草藥,傳出去,只怕會引起轟動。
「褚大夫……」沈春行沉吟,「一直都如此坦蕩行事嗎?」
滿院藥草,不做遮擋也就罷了,還將外人直接帶入院內,這是生怕無法引來覬覦啊。
聞聲。
褚梅轉過頭,微一打量兩人,不甚在意道:「咱開醫館的,早晚都會被人惦記上,既然遮掩無用,為何還要擔驚受怕?我這兒呀,來的人越多,反倒越安全。」
這話里透著深意,不像是該跟初次見面的人所說。
沈春走近些,「褚大夫好像認識我?」
她可是蒙著面呢。
褚梅放下手裡的簸箕,朝二人招招手,將其引進屋內后,又吩咐丫鬟看茶,完事才笑著說道:「葛大牛這人啊,在外面挺會裝樣兒,回到家裡,那就是個碎嘴子……如二位這般氣質出眾的才子佳人,能找到我這兒的,再沒別人了。」
沈春行落座,接過茶,不冷不熱地道了聲謝。
寶兒的娘親遠比她聰明,心思也比她更為複雜。
與這樣的人打交道,多說無益,乾脆直入正題。
「夫人可是遇上麻煩?」
褚梅微微頷首。
「濟昌藥鋪?」
雖是詢問,沈春行卻用了篤定的語氣。
褚梅抬眸望她眼,坦然道:「葛家不僅重新開始賣葯,還搭上了位大夫,生意可比先前要好多了。黃老闆選擇從我這兒下手,也沒什麼值得意外。」
聽出話里意思,沈春行用手點了點桌子,「夫人這話就不對了吧?應是濟昌藥鋪先看中此地的葯田,后想法子排擠葛家才對,這其中的先後順序,要搞清楚啊。」
紅瀘縣不過是一偏僻小城,人窮地方窮,能有什麼值得權貴可惦記?
唯獨人才啊!
擁有進貨渠道,跟擁有一個能在荒地上種活草藥的人相比,那是天與地的差別。
先前她就有些奇怪,如今全然想通。
「姑娘果真如大牛所言般聰慧,什麼都瞞不過你。」
褚梅笑笑,完全沒有被戳穿心思的窘迫,她指指屋外。
「八年前,我初來此地,便再也沒能離開過。本以為就這般過下去,總算能談個清凈,卻沒想,還是將自己送入困境。」
沈春行點出重點,「城主既保了你八年,為何會變?」
褚梅搖搖頭,「自然是因遇上不能管之事。」
沈春行蹙眉,試探道:「與朝廷有關?」
褚梅給了她肯定的回答,「濟昌藥鋪的背後乃是吳家……禮親王的王妃便姓吳。」
北境偏離權勢中心,最不受管,可偏偏禮親王除外。
他的領地便在附近。
一旦邊關陷入困境,少不得要向其求援。
先前也是因此,老皇帝才破格將其調回京城。
「這可真是一座大山啊。」
沈春行輕嘆聲。
小小一個紅瀘縣,究竟要引來多少股勢力,她很好奇。
「姑娘莫要發愁,我告訴你這些,非是要令你為難,只是想多嘴勸一句,身處在漩渦中,能忍則忍啊。」
褚梅自然沒有將希望放在二人身上,她已經在此地住了八年,不在乎再多八年,只是紅瀘縣的那門生意,卻是不能再做。
先前葛大牛讓人傳來消息,言沈家給百姓送來一大夫時,褚梅就猜到要出問題,如今靈驗到自己身上,卻也沒因此生出怨懟。
她早已習慣被困住,過的好點差點,總歸是活著。
只要丈夫跟女兒能安全,便已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