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我自己修
「您老昨兒睡得可還好?」沈春行跳下馬車。
哪壺不開提哪壺。
昨夜到了狹村后,沈家自是有邀請過常大夫同住,可老頭不依啊,非說自己獨居慣了,要圖個耳根子清凈,自己擇了一院。
如今瞧他眼底發黑,應是睡得不太好。
果然。
聽了沈春行的話后,常大夫當即把袖子揮得更厲害。
「瞧瞧,瞧瞧,怕是能抖下來三斤灰!我當年隨軍時都不曾如此艱苦過!這哪是啥狹村啊,改名叫灰村吧!」
牆頭上冒出個腦袋。
「灰村在隔壁!」
老嫗指著小孩的鼻子把他罵下去。
「長本事啦!你再爬一個我瞧瞧!又想吃竹筍炒肉啦!」
大伙兒都笑。
刁氏捂著鼻子,不滿地拍了拍貨車扶手。
「咱能先干正事嗎?一個個咋都跟我家小老四一樣……」
常大夫稀里糊塗被推過去,見車上躺著一人,似陷入昏迷中,當即皺著眉去把脈,手剛觸上去,又嫌惡鬆開。
「死人?死人我可不會治!丫頭你這是拿我開涮啊!」
沈春行無辜眨眼:「沒啊,請您來是為驗屍。」
刁氏把事情經過又囫圇說過一邊,頓時更後悔剛吃了倆包子。
嘴忒干!
「這也不歸我的活兒啊……」常大夫嘴裡抱怨,手上還是把屍體摸了一遍,「果真無傷口,那便只有中毒了,總不能是被嚇死的吧?」
眾人親眼所見銀針入腹,拔出來后漆黑一片,不由倒吸口涼氣。
只覺剛分到手的糧食都不香了。
如此險惡用心,總不能是為了殺一個老鰥夫吧?
可偏偏人死了,糧食沒帶走……
「薛大人,這事你要管啊!朝廷讓咱種地,咱認!可總不能地還沒種上,先把命送了吧!」
「是啊是啊,早就聽聞這地界夠亂,沒想到連尋常百姓都活不安生,難怪都想往外跑……」
「敢在赤嶺關內行兇,這是不把咱夏淵的將士放在眼裡呀!」
眾人邊義憤填膺邊暗戳戳瞅薛永安,待見到他讓車夫將屍體送回衙門,並吩咐其帶人來查案,方才鬆口氣。
正所謂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一日查不出真相,總覺得心裡空落落……
「老爺你真要留下啊?萬一有歹人偷襲……」茂平不放心地掃了眼流犯們。
「那就殺了。」薛永安回答地很直接。
旁邊站著的人頓時兩股顫顫,只覺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腦門,強撐起笑臉:「那我給大人護航!誰敢謀害大人,先從我屍體上踩過去!」
那日茶館遇襲,這個年輕縣令給眾人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
茂平措不及防想起,縮著脖子離開。
想多了想多了!
擔心老爺不如擔心自己……不能再遇上什麼劫道的吧?
熱鬧看完。
留下刁氏跟大伙兒商議如何分糧,沈春行先帶著薛永安回家,常大夫跟在後面。
「丫頭,我思前想後,發現做人還是不能太清凈!尤其我這把年紀,早就到了該享天倫之樂的時候,不如……還是搬去與你們同住吧……」
沈春行戲謔道:「您老人家這覺悟變得也太快了吧,我們這屋子剛好夠住,眼下只剩半拉,您看能湊合嗎?」
「什麼叫半拉……」
一腳踏入沈家的院門,常大夫立馬明白其中意思,瞪著眼指向那半間坍塌的茅草屋,不可置通道:「你想讓我住這兒?那我還不如回去睡灰里,起碼能有瓦遮頭!」
沈春行撇撇嘴,「您老要不稀罕,被旁人搶了可別後悔。」
「誰能搶這破……」
話沒說完,常大夫便見薛永安默默走過去,圍著廢繞了兩圈。
「我不嫌棄,我自己修。」他神情認真,儼然是主人家的姿態。
常大夫不由納悶地撓了撓頭。
這兩人的關係他是越發看不懂了。
見老頭快要把眼珠子瞪下來,沈春行沒有逗的太過分。
「等會我帶人去幫您打掃,怎麼說都是我家二妹的老師,別說是清凈,便是要別的,我也得給您辦到呀。」
常大夫心裡一動,沒有多說。
授業者皆可稱為老師,他自覺這一路教了那孩子不少,擔得起這個稱呼。
可若是想要正式拜師……那他就得好好考慮考慮了,畢竟,自己從未有過收徒的打算。
「姐!你可算回來了!」沈鳴秋端著盤子從屋裡跑出來,「快吃,還熱乎著。」
兩個丁點大的鳥蛋,仨孩子只分食了半個。
見院里多了倆外人,沈鳴秋警惕護住盤子,朝沈春行招手,「你吃一個,那半個就給奶!」
臭小子心裡壓根沒有楊一。
眼前一幕實在令人心酸,可摸摸袖子,又啥都沒有,常大夫只得尷尬地拂袖離去。
「那啥,我去溜溜食,等會再來。」
見其中一人還算識相,沈鳴秋嫌棄的目光落到了薛永安身上。
薛永安抿唇,似懊惱:「忘記讓茂平把東西留下了……不慌,我這就去找片林子,打些野物。」
「可拉倒吧!」沈春行翻個白眼,把紙袋丟給沈鳴秋,「我怎不知家裡慘到這地步,要六個人分食倆鳥蛋?」
沈鳴秋打開一看,見是包子,掰了半個,嘴裡含糊地打起馬虎眼,「沒錯啊,鳥蛋是只有兩個。」
沈家雖窮,但向來最會找食。
臭小子就是想把人隔應走。
「行了,有的吃還堵不上嘴,以後你對他客氣點。」
瞥見楊一從後院翻進來,沈春行把沈鳴秋趕進屋。
沈鳴秋不甘地掃眼薛永安,只把這話當耳旁風。
大姐什麼都是對的,唯有眼光太差!他得幫忙盯著!
「如何?」
楊一搖頭,「沒追上,我去時人已經死了,只留下些足跡。」
沈春行頓感意外。
她還以為那些同夥是被楊一引走。
昨夜她便看出老漢死期將近,心知今日要生事,特地讓楊一去盯梢。
沒想到竟還是有意外。
沈春行與薛永安對視眼,在讓楊一進屋吃早食后,她往牆角處立起一個土堆,隨後從令牌空間內取出三根線香點燃。
煙味濃郁刺鼻,乃是鄉下走廟會時所用的最便宜的那種線香。
可她神情肅穆,再無平日里的閑散之態。
朝著北方拜了三拜后,將其插進了土堆上。
「一縷青煙敬蒼天,老白老白你速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