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銜燭

「你知道什麼是狗嗎？被人類拋棄的流浪貓狗，還會偷偷在草叢裡注視路過的人。它們總是想起「自己以前被人類愛過」的幻覺，所以靠近人類，希望可以再次得到一點食物。但流浪狗的下場就是被打死，拖走，丟進某個垃圾場，和垃圾一起燒掉。」

萬銥做了一個深呼吸，勉強將自己的聲線穩定下來：「你冷靜一下，我不是來和你吵架的。你現在情緒上頭了，我們給彼此一點空間，你冷靜下來，我們再好好談談。」

雖然她很想給他一耳光，但是現在和他動手，無異於在煤氣泄漏之後抽根煙冷靜一下。

江易寒凌往後一靠。他羸弱的身體被情緒爆發消耗了太多，現在眼睛都有點睜不開，閉了幾次眼，扯了扯心口的襯衣，總算好受了點，面無表情地注視著萬銥。

【江易寒凌抓住她的頭髮，把她臉朝下死死按在沙發上。他實際上沒有太大力氣，但是一個比她高了20厘米的男性，就算只用身體的重量壓，也能讓她毫無還手之力。

萬銥漸漸地就不動了，整個人軟下去，頭髮凌亂地縮在他懷裡，很乖巧的樣子。

江易寒凌抱著她，沒什麼表情，不知道在想什麼，但很快他就下定了決心。

他把萬銥抱進了自己的卧室，放在床的右側，靠窗的那邊。她躺著的姿勢不像會舒服，他又調整了一下，萬銥的手臂側出了床沿，手腕上的綠松石手鏈往下滑，卡在了手掌邊緣。

江易寒凌握住她的手，放好了，起身關上門，反鎖，從儲酒櫃里拿出一整瓶苦艾酒，倒在了床單上。

江易寒凌喚出終端，用自己的許可權關掉了火警系統。

他點燃了火。】

火竄起來的瞬間，萬銥感覺自己被甩了出去，一下子天旋地轉。她猛地往身邊一抓，抓到了沙發扶手，這才意識到自己從始至終都坐在沙發上，剛才看見的片段並不是此時此刻的真實。

她的無限定……不會是預見未來吧！

在這個現實的未來，江易寒凌還是會殺死她，只不過是從墜亡變成窒息而死。

江易寒凌靠在窗邊的沙發椅上，一直沒動過，看見萬銥皺著眉頭急促呼吸，坐了起來，身體前傾，往她的方向靠了靠。

萬銥滿腦子都是竄起來的火苗，見他接近，立刻想到他要把自己摁在沙發上悶死，抓起手包，用盡全力扔了過去，拔腿就往安全出口跑。

她撲到安全門上，抓住把手往外推。可不管怎麼用力，她根本沒法挪動這門一分一毫。

萬銥錘了兩下門，飛速回身確定江易寒凌的位置，順便尋找其他逃生出口。

江易寒凌側靠在窗邊的沙發椅上，並沒有追過來。他額角被砸了個口子，血順著太陽穴流下來，滴在青色的襯衣上，彷彿櫻花凋零，在地上層層堆疊的顏色。

他皮膚白得像雪，一點紅色都極為顯眼。萬銥以前就覺得他但凡稍微有點氣色，就是誰也無法否定的大美人，現在血染到他的眼角，眼尾飛紅，確實美得驚心動魄。

不。等等。那抹紅色不是他的血。

江易寒凌眼周的紅色一晃，由點變成了線，鮮紅刺眼的鐳射光灼灼壓在他的皮膚上。他整個人像是操作台上即將被切割的玉石，那幾條鐳射光正在考慮怎麼切更好看一點。

萬銥遲疑了一瞬，忽然聽見兩邊窗戶噼里啪啦全碎了，外面懸停了兩架飛行器，飛行器的外側塗著應急管理局的局徽，側邊的門開著，但看不清飛行器裡面有沒有人。

她察覺到自己手腳在往下墜，不由自主跪坐在地，根本動不了。與此同時，她腦袋裡所有驚疑不定全部被清空，像催眠到後半部分，意識慢慢剝離軀體、剝離記憶、剝離情緒，顯出本初的乾淨自在。

萬銥看見一個中年短髮女性從飛行器上跳了進來，她並沒有穿制服，而是披了件有局徽的女式披風，是應急局標誌性的斜邊裁剪。

德利內島應急管理局局長，特莉斯·迪賽爾，無限定·靜默，評級為Ap-4p。

特莉斯站在破碎的玻璃上，環視了一圈，聲音平穩：「危險解除，解開封鎖，讓醫護接手，把沒受傷的帶回去做筆錄。」

江易寒凌似乎完全沒有受到特莉斯的影響，他赤紅色瞳孔中的冷漠與煩躁沒有削減分毫。甚至他從頭到尾都沒有分一個眼神給特莉斯，他的注意力一直在萬銥身上。

他想殺她，但卻連動一下都做不到。

要氣瘋了吧。

萬銥收回視線，沒有再看他。

.

「大家不要緊張，我們就是走個程序，請耐心等待，按規定做完筆錄就可以離開。」等候室門口站了個微禿的中年男工作人員，大聲說道。

等他關門出去，萬銥聽見他在走廊上抱怨：「編製批不下來就算了，為什麼合同工也不招幾個，我們都連軸轉多久了！領導在五樓，一樓忙成什麼樣反正他也看不見是吧！」

正在等待筆錄的萬銥默默回了時飛雲的消息。

【萬銥：在等筆錄，應急局人手不夠，感覺至少還要三個小時】

【時飛云：好，我讓時言去接你，無限定紊亂是很常見的事情，你不要害怕】

時言是時飛雲的大兒子，今年21歲，比萬銥小几個月，已經從家裡搬出去住了，平常忙得飛起，萬銥都沒有單獨見過他。

【萬銥：謝謝爸爸，不用了，我自己搭車回來吧，我想一個人冷靜一下】

現在萬銥手上的線索太少了。她根本想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要殺她？誰是主謀？誰是幫凶？時飛雲手上的DNA鑒定書是不是偽造的？所謂的「父女重逢」是不是也是陰謀的一部分？

萬銥現在手裡唯一的牌就是：她提前知道他們要殺她，而他們不知道她已經知道了。

她要抓好這張牌，絕對不能露出破綻。

敵方比她有錢比她有勢，人比她多，還比她聰明。要不是她身上可能有個預知未來的無限定，估計早就死無葬身之地。

這什麼地獄模式大逆風局。

「五排車隊，要求巔峰2700分以上，邊路中單射手打野都缺，我玩小鹿女，帶圖加我。」坐在萬銥鄰座的是個黃毛殺馬特，正在語音輸入。

黃毛沒開防窺，終端投影就擺在萬銥面前，萬銥瞄了一眼，發現他的小鹿女剛到鑽石段位。

萬銥感覺自己被莫名其妙地鼓舞了。

黃毛在遊戲大廳喊了幾遍，並沒有蹲到巔峰2700的隊友——萬銥猜可能是因為現在是月初，榜一才巔峰2500分——於是他開始鼓搗等待室那台投影儀。

那台投影儀本來正在播放應急局的案例展示。講道理，視頻拍的挺好，但是這東西天天在街頭巷角洗腦循環，特利內島沒人不認識特莉斯局長，所以整個等待室根本沒人看。

黃毛也不知道按哪了，把投影儀連上了自己的終端，然後他打開了全球無限定者大賽積分預選賽的直播間。

直播間還在粉黑打架，但是黃毛的彈幕智能屏蔽應該拉滿了，主要畫面沒有被遮擋，播了一會兒，等待室大半的人都開始看直播。

91號的直播效果確實很好，他的無限定·時囚強力，本人性格又夠張狂，時不時還搞點爭議性很強的操作出來，討論度越沖越高，直播間需要花錢的置頂彈幕越來越多。

91號被分在了第一組，這一組隨機到的模擬混沌空間不要求組隊，每個人都單獨行動。而且據主持人拿到的分析數據，這個模擬空間理論上只需要解密就可以通關，不需要高密度戰鬥，也沒有奇特世界觀。

「這人渣也運氣太好了吧。」萬銥聽見後排有人不滿地議論：「第一組除了他全是新人，這種純解密的模擬空間他也太舒服了。可惡，抄別人作業誰不會啊。」

91號可以利用自己的無限定重置一天n次，別人找到的線索他可以直接搶先拿走，別人解出的謎題他也可以把答案抄過來然後重置時間。

第一組進入混沌空間是在傍晚六點，現在全知之眼顯示他們所處的模擬空間內部已經晚上十一點半了。

第一組有幾個年輕女孩都來自特利內島，理所應當地結成了同盟，她們分頭找線索，運氣又挺好，比其他單獨找線索的進度快很多。

解說很遺憾地說：「如果不碰上91號，她們應該是第一組的積分第一。」

直播光幕上，91號正好遇見了其中一個落單的漂亮女孩，他向她發出邀請，希望她能和自己結伴同行。

這個女生不認識91號，也不知道他的無限定是什麼，直接拒絕了他，說自己已經答應了另外幾個女生，要和她們一起。

91號被這麼利落地拒絕了，感覺自己丟了面子，立刻臉色不善起來，沒等人反應過來，忽然暴起，直接抓住了女生的手臂，把她往水邊拖。

「這閘總不會殺人吧。」黃毛喃喃自語。

前排有人回答他：「這個模擬空間不允許殺害參賽者。」

有人語氣不妙，解釋道：「不是的，91號殺人之後，他可以重置時間，只要在最後一次重置時間的時候放過她，最後結果依舊算他沒殺人。」

等候室里全是特利內島人，瞬間罵聲一片，萬銥看見有幾個人已經喚出終端，開始了自己人生的第一次網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