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殊榮
正值盛夏時節，即便是天色尚早，一路疾行，李陌庭已經走得有些虛汗淋漓。
他畢竟只是老童生，沒能踏入秀才境，沒有才氣淬體，再加上其整日在書房中苦讀經書，身子有些孱弱。
所幸，此時已經來到了學堂外。
從外面看去，學堂紅牆碧瓦，綠蔭環繞，格外優美。
而在大門處，黑壓壓的站著一群人，還有眾多的馬車，這些幾乎都是送自家主子來學堂的護衛家丁。
因為那昂貴的學費在，能進入學堂讀書的，幾乎都是大戶家子弟，像徐小岳這般走路過來的少之又少。
那些護衛家丁對於李陌庭並不陌生，他們也曾跟著主子去參加過文會，自然也見過這位老童生，旋即便猜到了徐小岳的身份。
或許是因為昨日黃凌山的邀請，他們也從自家主子那裡聽說了一些風言風語，見到走路而來的兩人時，一眾護衛家丁七嘴八舌，眼中充滿了異樣的神色。
黃凌山被逼得磕頭道歉之事，他們都有所耳聞，也知道黃凌山聯合了不少學子，準備對其進行一番羞辱。
一些護衛家丁不聲不響的避讓開來，而有的人則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大多數護衛家丁眼中都露出同情的神色。
李陌庭沖著幾個主動打招呼的家丁點了點頭，帶著徐小岳穿過人群，來到學堂大門處，旋即與門口的兩個護衛說了幾句后，一人狐疑的看了看徐小岳，不過還是快步進去通報。
「小岳，我就送你到這了，等會他們會帶你去找夫子的。」
李陌庭轉過身子，對徐小岳說道。
學堂有規定，無論是護衛還是家屬，一律不允許進入其中。
當然，也有例外，比如像張成文家這種情況，二夫人與三夫人出於尊重，陪同張成文前來請假，學堂護衛不會加以阻攔。
另外，若是擁有文位之人，也能進入學堂，若是其文位夠高，甚至還能開堂講課。
不過，李陌庭顯然不在此列。
片刻功夫，學堂深處有著數道身影快步對著大門處走了過來。
見到最前方的護衛，李陌庭輕笑一聲，道：「快些進去吧，等中午時分我再來接你，到時候我去叫輛馬車，否則，這天氣非得中暑不可。」
「他徐小岳可不會中暑！」
話音剛落，一道戲謔的聲音突然響起。
只見得那個護衛快步走了過來，面色有些尷尬的沖著李陌庭兩人苦笑一聲，低聲道：「施夫子還未來學堂，楊夫子正在為學子解惑，稍後會過來。」
而在護衛身後，跟著三五個身穿華服的青年，為首之人，身穿一襲華麗長袍，衣袍上還有著金色絲線交織，一看就價值不菲，而且，此人看上去與黃凌川有幾分相似。
「凌山兄。」
幾個正準備進入學堂的學子，見到此人都是拱手行禮。
徐小岳眼眸微微一眯，心中已經猜到了其身份，他應該就是黃家大公子……黃凌山。
「盛夏酷暑，中暑不是常有的事？」
李陌庭眉頭一皺，隨口說道。
「不，他不一樣。」
黃凌山指著徐小岳，嘴角掀起一抹嘲諷之色，道：「因為他出身寒門，一身寒氣，這種小太陽可傷不到他。」
「哈哈，黃公子言之有理！」
「凌山兄的此言，讓我等長了見識，難怪我從未見過寒門之人中暑！」
「此人莫非就是徐小岳？看上去也頗為平凡，也就長相還不錯，有我一半的英俊了。」
「……」
此言一出，頓時引得周圍一片轟然大笑，一個個家丁護衛連連附和，在其身旁的幾位學子，更是面色譏諷。
寒門子弟，也想成為讀書人？簡直是在痴人說夢！
雖然當今王朝中，有一方勢力是由寒門出身之人抱團而成，但是，哪怕是他們也不得不承認，寒門子弟想要靠讀書擺脫處境，實在是太難了。
「你若怕熱，不如早些回去歇著吧，聽說你昨日還是張員外府上的護衛？我與張成文挺熟的，等會我會讓他，給你安排個涼快些的職務。」
黃凌山眼神凌厲，言辭更是字字誅心，處處透著一種對寒門子弟的不屑。
「無需黃公子費心。」
徐小岳眉頭一皺，他還是高估了黃凌山，沒想到後者心胸如此狹隘。
「小事一樁罷了，你若是給我磕三個響頭，我便幫你去與張成文說情。」Z.br>
黃凌山冷笑一聲，道。
「還是不必了，我怕凌川公子想磕頭的時候，都找不到我。」
徐小岳搖了搖頭，回道。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聽說……昨日黃凌川給他磕了三個響頭。」
「嘶，不是吧？！」
「廢話，要不然你以為凌山公子怎麼會無緣無故的羞辱他？」
「原來如此，難怪凌山公子想讓他磕頭賠罪！」
徐小岳話音落下，幾個消息不靈通的護衛一臉疑惑，而很快就有人為其解釋。
聽著一眾護衛家丁們的竊竊私語，黃凌山面色陡然一沉，眼中更是透著一抹令人心悸的寒芒，那般模樣，仿若恨不得出手將徐小岳的嘴撕爛一般。
黃凌川給一個寒門子弟下跪磕頭之事，必將成為黃家的笑柄，這一點，哪怕是他考上秀才，也無法改變。
「好個伶牙俐齒的小子，就憑你也配進入學堂？」
見到黃凌山面色陰沉，在其身旁，一個同樣穿著華麗的青年怒斥一聲，道。
「是施平先生讓他今日來學堂的，你說不配，是在質疑先生嗎？」
李陌庭也看不下去了，冷哼一聲道。
「什麼？施平先生怎麼可能主動讓一個寒門子弟來學堂？」
「施平先生心善，依我看肯定是他苦苦哀求，這才讓施平先生大發善心答應下來。」
對於李陌庭這位老童生的話，幾個學子都不敢去質疑，生怕被扣上質疑夫子決定的帽子，不過，他們還是心有不甘。
「楊夫子來了！」
這時，學堂內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聞言，原本堵在門口不讓徐小岳進來的一眾學子們，立刻散到兩旁，就連黃凌山也後退幾步，不過依舊緊緊的盯著徐小岳，那般不善的眼神，仿若恨不得將後者生吞了一般。
「楊先生，學生告辭！」
在一眾目光注視下，張成文與兩位女眷走了出來，躬身對著一個身穿儒袍的中年男子行禮道。
楊林夫子微微頷首，安慰幾句后，示意他們先行離去。
張成文來到學堂門口，這才發現徐小岳竟然也來了，而且，在一旁黃凌山面色陰沉得可怕。
他原本還想跟徐小岳打個招呼，但是見到這幕，也只能暗地裡對著徐小岳使了個眼色，示意後者多加小心，旋即帶著二夫人坐上馬車。
而讓得眾多家丁甚至是富家學子們暗暗眼饞的三夫人，則是對著徐小岳微微行了一禮，那般嬌弱的模樣，令得不少人眼紅不已。
「誰是徐小岳？」
這時，楊林夫子走到門口，問道。
「學生徐小岳，見過楊夫子。」
徐小岳也從學子對其稱呼中知曉，此人就是學堂的楊夫子，當即恭聲行禮道。
楊林上下打量了徐小岳一番，見後者在諸多目光注視下，卻榮辱不驚，這份心性在寒門子弟身上實屬難得。
「施先生對你讚譽有加，破例不收取你學費，你進來吧。」
楊林點了點頭，示意道。
「不收取學費？竟然還有這種事情？！」
聞言，一眾家丁護衛們皆是動容不已，那些富家學子們更是震驚不已。
對於他們而言，每月五百錢的學費根本算不了什麼，但是，免除學費，在學堂中可是鮮有的特例！
對於學子而言，這是學堂對學子的肯定，乃是一種莫大的殊榮！
曾經學堂也有過對幾人免去學費之事，但是，那幾人無一例外，都是有著十足的把握能考上文位！
當年的施平施夫子，就是其中之一！
但是，幾十年來，也不過寥寥數人而已，由此可見，這份殊榮何其可貴。
而眼下，一個護衛出身的寒門子弟，居然被免去學費？
在他們看來，徐小岳絕不可能是因為天賦被特殊對待，而是因為其貧苦的身份！
這無疑令得一眾學子們心中不忿。
若是人人都如此，那些寒門子弟誰還去私塾？學堂日後豈不是人滿為患？
面對一道道質疑的目光，楊林沒有多做解釋，其實，連他也想不明白，為何施平會如此決定，還讓他當眾宣布。
如果真的是同情其貧苦的身世，施平完全可以私底下為其繳付學費，無需如此高調。
見狀，李陌庭有些不太放心的對徐小岳交代幾句，壓低聲音再三告誡他不要與黃凌山發生衝突，這才目送著兩人進入學堂。
原本還想藉機羞辱徐小岳一番的黃凌山，見到楊林在場，也不好再多說，只能悻悻離去。
不過，誰都看得出來，黃凌山絕不會就此罷休。
而那些心高氣傲的富家學子們，也不會甘心一個護衛出身的寒門子弟能擁有如此殊榮。
原本送了自家主子后，就該先回去的一眾護衛家丁們，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大部分都留在了學堂外，找了個陰涼的地方，靜待中午放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