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敵在本能寺

清早的海面上，霧氣蒙蒙，微風吹過，卻無北地刺骨之寒。

揚州碼頭不同其他，是當年太祖爺七下江南之時修建的，那時只有太祖爺的御船龍舟可以停靠。太上皇仁厚，繼位以後開放了揚州碼頭，以供來往人員，貨物使用。

雖是清早，但已有力工開始幹活，辛勞一月所掙不過勉強糊口罷了，但在這些最下層的力工眼裡，能吃飽飯，不必賣兒賣女，這已經是大治之世。

一輛翠蓋朱纓八寶車並一輛普通馬車從御船駛出，在一旁親衛的護送下，從喧鬧的碼頭直奔揚州鹽政衙門。

……

兩淮之地是天下最豐饒富裕之所，管理兩淮鹽政的巡鹽御史自然也是一等一的肥缺，非天子之信臣不可任。

大齊開國足有76年，兩淮所派巡鹽御史不下百位，八大鹽商也更迭換代，如同春之野草，除之不盡，殺之不絕。

林如海在位九年，政績斐然，使得兩淮大小鹽商無不想食其肉，寢其皮。

所經歷的刺殺下毒何止一波，軟硬兼施，無論林如海想要什麼奇珍異寶，八大鹽商都能搞來，可惜林如海家四代徹侯，家底不可謂不豐厚，兩淮鹽商只好看著這塊刺手的荊棘無可奈何。

聽聞這位殺人不眨眼的閻王病重，兩淮之地也愈發平靜，沒人想在這個時候觸了這位閻王爺的霉頭。

只可惜鹽政衙門遲遲未曾掛白，內里又被鹽丁圍了個水泄不通，探聽不得一點消息，只能派耳目在衙前蹲守。

「世伯可有把握治好林御史？」

「我從小習得制毒手法上千，便是當年給太祖爺下的毒我都能解，若我沒有把握，只能說是林如海命有此劫。」

「吱……呀」

數日大門緊閉的鹽政衙門打開大門，兩輛馬車在大小鹽商諸多眼線的注視下，堂而皇之的駛了進去。

鹽政衙門內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嚴防死守密不透風，一股肅殺之氣。

「局面竟如此糟糕？」

賈珝倒吸一口涼氣，八大鹽商居然能把林如海逼到如此境界，恐難輕了。

車門打開，早有親衛放好腳凳，林黛玉在管家的攙扶下走下馬車。

「張管家，我父親他怎麼了？」

「請了幾個醫師，都說回天乏術，去請有名的神醫都推脫有事，昨兒晚上給老爺餵了半碗米粥，又全吐了出來。」

林黛玉聞言早已淚流滿面，又是天旋地轉，腿腳發軟，好在被一旁的紫鵑雪雁攙住。

「此事就勞煩世伯了。」賈珝拱首一禮道。

「林如海為國效力，這是應當的，無須多禮。」

陳識身後跟著太醫走進林如海的房間，把一個女人轟了出來，二十四五年紀，穿著不俗，應是林如海的姨娘一流。

「吳姨娘，怎麼只有你一人在父親身邊服侍？」

「小姐你可算回來了，那些丫鬟和小廝，都被老爺送回老宅了，這裡除了那些兵丁以外，就只有我和張管家。」吳姨娘雙眼含淚，看見黛玉就像抓住了主心骨一般，哭訴這幾日的不易。

「這位管家姓張？」賈珝拉住一旁要去安慰林黛玉的管家，說道。

「老朽賤名張堪，見過大人。」

「還請張管家開了前院衙門，既然我來了，這偌大的鹽政衙門整日大門緊閉也不好看。」說罷，賈珝從袖子中抽出聖旨在張管家面前晃了晃。

張管家看到聖旨也不多說，轉身便去前院安排。

稍時，陳識走了出來，面色鐵青，寫了個方子交給太醫，讓他去拿葯，林黛玉當時就要暈過去，吳姨娘也放聲大哭。

「老爺……」

「慌什麼，都給我閉嘴。」賈珝一聲暴喝，讓吳姨娘把眼淚硬生生的憋了回去，林黛玉也撐住身子站好。

「世伯，林御史可還有救？」

「所幸老夫來的早，不過剛剛進入皮肉而已，喝幾計湯藥便是，就算進了骨髓老夫也能給他挖出來。」

聞言林黛玉和吳姨娘都鬆了一口氣，有救便好，有救便好。

「那世伯這臉色……」既然有救何須臉色鐵青，賈珝疑惑不解道。

「林如海所服之毒藥，是從老夫手裡出來的」陳識咬牙切齒的從牙縫裡蹦出幾個字，讓賈珝驚愕失色，陳識可是東廠廠督，能從他拿到他親調毒藥的必是皇室中人，而且地位不低。

這攤水愈發渾濁，渾濁的賈珝看不清，也根本不敢看清。

「老夫給他餵了解毒丹，保住了心脈，現在進去看看吧，記得輕聲細語，他現在受不得刺激。」陳識疲憊的揮了揮手示意眾人可以進去，這位老者感受到了深深的心累，他雖然是個太監，但也是跟著太祖追亡逐北的武人出身，最不喜這些陰謀詭計。

賈珝一馬當先走進屋內，將門窗鎖好，轉頭吩咐道：

「在我沒出來之前，靠近這個屋子十步之內的殺無赦。」

親兵守住門窗，留下屋外茫然的眾人。

「這……」吳姨娘膛目結舌。

「他是陛下親派的欽差，想來和父親有要事相商，現在去給父親備碗稀粥才是正理。」林黛玉何等聰慧，瞬間就想通了賈珝此舉之深意，也知道林如海和賈詡所談更有價值。

……

林如海癱坐在床上，頭髮烏黑，一絲不苟的束在冠內，雖滿臉病容，形如枯槁，但還能看出昔日意氣風發的底子，能從賈母手中娶到她受寵的女兒，生出林黛玉這般標緻的人，長相怎麼可能差。

「賈珝見過林大人。」

「咳咳，多謝欽差一路上對小女頗為照顧，欽差之來意陳廠督以對我說明。」林如海尚未痊癒，說話有氣無力，勉強回道。

「既然如此那便打開天窗說亮話，林大人為何引得八大鹽商如此報復？」賈珝見林如海如此，也不拖延，敞亮的問道。

「我拿到了兩淮大小鹽商與水寨走私私鹽的賬本，還有其他罪證。」

能在這種情況下拿到賬本，林如海還真是一能臣，但手中無有強兵，就算手握罪證也對八大鹽商無可奈何，何況八大鹽商現在又與水寨相勾結。

「我此來揚州就是奉了陛下密旨，要將兩淮鹽商一舉拿下，還望林大人相助。」

「自是如此。」

「賈詡不多做打擾，林大人安心靜養便是，有珝和陳廠督在此，鹽商翻不了天。」賈珝點點頭，準備退出房間，讓林如海靜養，正好看見林如海的嘴型。

賈珝長嘆一聲，萬萬想不到下毒之人，竟然是他，敵在本能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