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難得善終

京城，許府。

屋外皓月當空，星河如緞，如同暴風雨前的寧靜，越是風平浪靜，帶來的風暴也是越大。

一盞昏暗的油燈前，賈珝，顧清明，趙天德三人對坐。

賈珝拿著一塊綢布將自己手上的尚方寶劍反覆擦拭，尚方寶劍上一隻五爪金龍肆意飛舞，栩栩如生，一看就非凡品，但賈珝毫無心情欣賞，反而面色陰的可怕。

在嘉佑帝走後，夏衍將聖旨和尚方寶劍交給了賈珝，聖旨上說的是體恤林如海功高送他家人團圓，賈珝奉旨救人，簡直和嘉佑帝所說抄家一事南轅北轍。

這意味著他這一次去贏了還好，要是輸了那就是假傳旨意，滿門抄斬。

他前後兩世四十餘年，加起來也沒有這短短兩日精彩，此去揚州也無異於買了一張去往鬼門關的火車票，單向的，不包往返。

「我們真的就如此，聽天由命不成？」

趙天德將手拍在低矮的木桌上，暴躁的說道。

「又能如何，這是陛下親下的旨意，我們此刻別無選擇。」

顧清明癱坐在椅子上，有氣無力的說道，就算他平日素有才智也根本想不出此時此刻有什麼破局之法，能保全三人性命。

「怎麼沒有，我們今晚就收拾了細軟，等到了金陵接上仲達的家人，殺了太醫奪了船，我們北走瓦剌下南洋，這天下之大難道就沒有你我的容身之所？」

「我有時是真羨慕你，你永遠都能把問題想的如此簡單。」

顧清明聞言立刻反唇相譏，引得趙天德吱哇亂叫。

賈珝制止了還要繼續吵下去的二人，深吸了一口氣說道：

「陛下說讓我們自行解決，那我們便南下募兵!」

八大鹽商手上雖然沒有正規軍，但七八千家丁也是能拿出來的，只靠十幾個人想要拿下八大鹽商無異於天方夜譚，痴人說夢。

手上沒有一兵一卒的賈珝，南下募兵變成了最好的選擇，但是弊端太大。

現在的嘉佑帝正值壯年，可能不會懷疑，但人心是會變的，君不見當年仁厚的太上皇如今就已經有了黑化的跡象。

「如此，恐怕我等難得善終。」

顧清明沉默片刻后，開口說道，語氣猶豫，神色不定。

「你若慫了不去便是，誠如你所說的，此時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唯有拚死一搏，我們兄弟才能找出一條活路來。」

顧清明聞言嘆了口氣，不再猶豫，點了點頭道：

「便是募兵，兵源哪裡來，糧餉哪裡來，兵器鎧甲又如何？」

「實在不行就去金陵，我把我的那些叔伯兄弟，家丁小廝都叫上，湊出幾百人來還是可以的。」

趙天德家也是世代卒伍出身，別的不說，拿出幾百個拿著刀子的大漢還是可以的，就是戰鬥力恐怕不敢恭維。

「義烏，我們去義烏招兵。」

賈珝緊鎖著眉頭說道，原歷史上明朝戚繼光就在義烏招了四千士卒，作戰勇猛，悍不畏死，成就戚家軍之威名，義烏民風彪悍，農民和礦工械鬥那是多有的事，賈珝少時，便是在金陵也聽聞了幾件，動輒數千人，死傷上千。

這股稍加訓練便可作戰的兵源，正是此時的賈珝所需。

「義烏？那可是一群刁民，讓他們參軍可不容易，當地縣令數次上書，調解，就差讓朝廷派大軍圍剿了，這些人不適合參軍，難以管制。」

「能打就行，就算找一萬個老實人來，

也難以啃下八大鹽商這塊硬骨頭，我們要的是一隻能打勝仗的隊伍，不是一支聽話的隊伍。」

「就算在義烏招到士卒，兵甲如何解決，糧餉如何解決，幾千人一日所耗便能吃空了我等大半家財，就算這些能夠解決，日後如何？」

「江南多水寨，派大軍剿匪，繳獲了兵甲，至於糧餉……」

賈珝瞥了一眼顧清明，顧清明頓時心領神會，就是去搶唄，哦，現在叫抄家。

「到時還要多多仰仗天德。」

顧清明對趙天德微施一禮道。

「那是，那是。」

趙天德聞言神態得意，尾巴都快翹上天了，他倆說了一大堆，俺沒怎麼聽懂，但是顧清明這小子誇我了，光宗耀祖哇。

顧清明看著得意的趙天德，心中冷笑，這孩子還不知道自己要經歷什麼，剿匪也需要兵啊，哪裡來？趙天德的叔伯兄弟啊，賈珝左臂有傷，他武藝稀疏，所以帶兵上陣的是誰？趙天德啊。

還有抄家，不反抗還好，若是反抗免不了動刀子，那誰動刀子？還是他趙天德啊，賈珝的意思可是「我全都要」

不過，接下來確實要早作打算，就算現在的嘉佑帝不在乎，但也難免將來，顧清明看著屋外的明月與朗星，獨自思酌。

……

「夏衍，朕如此對他，是不是過於嚴苛了些？」

便是以嘉佑帝之心機想到自己所做的事，臉皮也是微微發熱，啥也不給，就給了一道沒用的聖旨和一把尚方寶劍，如同擺設。

「賈節度是個聰明人，會理解陛下的苦心的。」

嘉佑帝點點頭，-李閣老快回京了，七位閣臣自己起碼要佔三個才有與太上皇分庭抗禮的資格，八大鹽商一事賈珝要是辦妥了，要有四個閣臣下台，林如海進京憑藉鹽商一事起碼佔一席，另外三席怎麼著他也能搶到一個。

「明早起一道聖旨送到賈珝手上，江南一事，無論如何，朕赦他無罪，三品以下朕賜他有先斬後奏之權。」

賈珝南下如何嘉佑帝心知肚明，想把事辦好只有兩個法子，一是借兵，二是招兵，但無論那一條都夠賈珝砍個腦袋。

「義忠的孤女如何了？」

「眼看著身子骨日漸衰弱，怕是熬不過冬天了。」

「在她死後就動手，開春前要是還活著，你就送送她。」

嘉佑帝點點頭，若有所思的說道，賈敬還是高估了這位爺的肚量，就這麼一個孤女，之前也被嘉佑帝的人灌了避子湯下去，這輩子沒法生育，嘉佑帝都要動手。

好在還多少要點臉，沒在秦可卿活著的時候動手，打算她死了再動手，還準備幫幫她。

「李閣老入京之後，把許靖提為兵部侍郎，也調進京。」

說道許靖，嘉佑帝目光有些閃爍，許靖這麼多年官運亨通，但他只辦了一件事，一件大事，許靖把遼東送到了嘉佑帝手上！

許靖入京就算翼國公就算再怎麼隱忍，也絕對會出山對付他，許靖的能力可遠遠不是翼國公的對手，不過能牽扯一二也是好的。

京城這潭水已經夠渾了，那就把廢太子一脈也牽扯進來吧，這個王朝是時候迎接他的新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