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獵人

「謹請星官，符燒靈顯，神兵火急如律令！」

黃紙符籙迎風化作燃燒火蛇，落到躺在污黑黏液的護法長豐身上，嘶鳴遊走，那黏液滋滋滋冒起黑煙，快速消弭。

片刻后，火蛇與污黑黏液，一同煙消雲散，顯出護法身影。

陶景捂著口鼻上前，揮開瀰漫的黑煙，俯身察看。

面無血色，雙目緊閉，手臂、脖頸等***的皮膚殘留著詭異綠毛，呼吸遲緩，斷斷續續，但總歸依然活著。

喂下幾粒丹藥，輸送了些法力，忙完，見那護法表情漸漸舒緩，呼吸穩定下來，陶景這才起身，走向那座殘破土廟。

神廟不大，畢竟只是村寨供奉的土地社神，兩步寬，三步進深，神像金刀大馬的端坐最內，半人高的香爐立在神前。

神龕供奉著「飛揚大將軍」神位，兩側有對聯，風化眼中，勉強能辨認出是「風調雨順」與「辟邪安民」。

冰冷，死寂，好似棺槨！

陶景無聲的嘆了口氣，然後一拍腰囊。

如意為頂、祥雲托底的天籙玉符飛出，飄入神廟，灑下瑩瑩神光籠罩武將神像。

「神其有靈，伏惟尚饗。」

隨著陶景拱手作揖，輕輕一拜，神像身上漸漸溢出幾縷淡如輕煙，近乎透明的微弱香火，順著瑩瑩神光裊裊升入天籙玉牌。

幾縷香火之後，神像歸入沉寂，然後咔，咔咔，出現裂紋，並飛速擴大。

呼，天籙玉牌收起神光，飛出神廟，陶景順手接住，向後退去。

呼啦，神像破碎散落，濺起煙塵，沒等煙塵湧出神廟，一聲巨響，整個神廟坍塌了。

「飛揚大將軍」的神龕，徹底掩埋在廢墟之中。

所謂祭香，取自神祇死前的最後一絲香火。

「嗯......」

神廟的坍塌驚動了昏迷護法，那俊美少年發出呻吟，眼皮顫動。

陶景朝廢墟拱了拱手，轉身扛起護法，縱起雲氣騰空掠出山林。

返回小河，一眼就看到了在河對岸涌動的紅粉雲霧，以及那正噴涌污黑黏液的裂開石碑。

陶景剛一出現，那噴涌的污黑黏液猛地一頓，迅速倒流而回，轉眼間，原地只剩下那塊崩裂石碑。

然後就那污黑濃稠的血河，快速褪去污黑之色，血水被稀釋，唯有腐爛的屍體和白骨，始終漂浮其上。

「跑得倒快！」

陶景撇撇嘴。

邪孽只是退去，並未死亡。

扛著長豐掠過小河，落地時，那涌動的紅粉雲霧呼地散開，顯出陳玉成三人。

陳玉成的狀態很糟糕，渾身綠毛，面無血色，哆哆嗦嗦，說不出話來。

陶景搖頭，「也罷，先回聖安宮吧。」

第一次探察永江縣，出師未捷。

七日後。

王甲碑。

天氣變涼，今日有霧，太陽躲在厚厚雲層之後，光芒暗淡。

斷裂的石碑倒在濕漉漉的草叢中，幾日不見，苔蘚更盛。

小河沒有了污黑黏液，只剩淡淡血色，緩緩流淌。

河中的腐屍、白骨，不知是被沖走了，還是被其他什麼怪物撈去，也已不見，但那股腐爛臭味，依然瀰漫，怕是短時間內散不去。

這時，一道紅粉煙霞，其中夾雜著兩團粉霧，劃過天際，掠過荒野，自東方疾馳而來。

到了王甲碑，煙霞一恍，一身雪青袍，腰懸赤鯉劍的陶景，飄然落下。

隨即是那兩團粉霧，凌空散開，化作陳玉成與名叫阿林的護法。

經過上次，陶景也認識到了。

陳玉成等人的神通全賴聖安娘娘所賜的血陰丹，本身並無道果修為，面對邪孽基本與常人沒區別，只有逃跑一條路。

拉來做幫手的想法，顯然是失敗了，所以這次也就沒把四人全帶上，只叫了兩個，充作策應。

陳玉成兩人明白陶景意思，心有不甘，卻也只能暗下決心努力修行，然後老實聽從安排。

「教主，沒有發現異樣，看來那邪孽徹底離開了此地。」

陳玉成謹慎的搜尋了一圈，回來報告道。

上次，一回到聖安宮，四護法便去求救聖安娘娘，在連秀山後宮待了整整四天，方才恢復過來。

陶景的目光越過小河，順著那條被雜草覆蓋的道路向遠處延伸，片刻后，扭頭吩咐兩人：

「你倆跟隨在我後面，若是我不慎中招，你們隨機應變。」

陳玉成與阿林，鄭重點頭，滿臉緊張。

陶景見氣氛有些凝重，不由一笑：

「不用這麼嚴肅，我對危機的預感很強，不會冒然涉險，你們要注意的，是上次那樣，不致命但非常詭秘的情形。」

「屬下明白，我等定不會讓教主失望。」陳玉成兩人大聲道。

氣氛依然凝重。

陶景無奈，「罷了，走吧。」

話落，縱身躍過飄著腐臭的小河，瞥了眼山林深處的村寨，沒去耽擱時間，抬起腳步，沿著雜草道路向內走去。

陶景隨意的按著腰上赤鯉劍，腳步交錯，衣擺微微飄動，速度不快，外松內緊。

身後不遠處，若隱若現的吊著簌簌腳步聲，當他轉過路口，身影消失時，那腳步聲就會瞬間加快。

陶景聽著身後動靜，臉上閃過笑意，隨即收斂聲息。

出現不對勁了。

霧氣，越來越濃！

今日清晨確實生了大霧，但現在已經快到中午，天空中的太陽也從雲層探出，金光萬丈，霧氣該變淡，散去才是。

陶景停下腳步，環顧四周。

他正處在一條山道，兩邊是灌木叢生的密林，斜著向上蔓延，深處已被濃霧遮掩，一片模糊。

忽然，山嶺上的濃霧如漲潮巨浪般洶湧而下，將陶景瞬間淹沒。

陶景臉色沉下，丹田內的玄丹嗡嗡顫動，默默取出張翼火符籙，隨時催動。

不過，他倒也沒有驚惶。

因為體內的福仙寶卷並沒有動靜。

「這鬼天氣，中午頭了突然大霧！」

「事出反常必有妖孽，快走吧，早點到家，還能趕上午飯。」

「對對，早點回家，把這幾隻山雞燉了，給爹娘他們補補身子。」

濃霧深處突然響起人聲。

說話間，兩個提著野雞的獵人自山嶺上走下，與陶景迎面撞見。

陶景還未張口，那倆人先被嚇了一跳，其中個頭矮壯的，脫口叫道：「喂，你是人是鬼？！」

其同伴連忙拉了他一把，低聲叫道：「大白天的哪來鬼，再說，沒看見人家的影子嘛。」

說罷，那人沖陶景露出歉意笑容，不好意思道：「我這同伴向來不會說話，小哥莫怪。」

陶景掃了一眼兩人腳下，兩條影子清晰可見。

見陶景不說話，那人又道：「我倆是附近村寨里的獵人，小哥面生，可是路過？」

呼！

狂風卷著霧氣呼嘯而過，衣袍高高鼓盪，濕潤水氣啪啪打在臉上，臉皮生疼，同時，一個濃郁腥臭隨風而至。

「不好，山妖來了！」

那倆獵人面色大變，扭頭就要逃，卻見陶景還站在原地，矮壯獵人大叫：「大虎哥，這少年嚇傻了！」

被稱作大虎哥的獵人，回頭望了眼陶景，一咬牙，奔過來一把拽起陶景。

「小哥別發獃了，山妖吃人的，快跑！」

陶景踉踉蹌蹌的跟在獵人身後，盯著被拽住的手臂，眼神閃爍不定。

獵人來抓他時，他很清楚的向後躲閃了。

然而那探來的手臂，輕而易舉的將他抓住，並且如鐵箍般牢固，他用儘力氣，甚至加上了法力，也無法擺脫。

福仙寶卷依然毫無聲息。

忽然，濃霧深處響起怪吼。

「吼嗚——」

腥臭惡氣滾滾而來，一個龐大身影緩緩浮現，好似山嶽。

霧氣瞬間沸騰，化為滾燙蒸汽，視野變的赤紅，空氣開始扭曲。

「快，快，前面有水！」

獵人驚恐大叫，聲音都在顫抖，拼了命的狂奔，陶景被扯了個趔趄，被連拖帶拽的往山嶺深處帶去。

滾燙蒸汽自四面八方洶湧而來，噼啪打在臉上，陶景痛的咬牙吸氣，頓時肺部猶如火燒，更加痛苦。

嘩啦啦，濃霧前方，出現了水聲。

「快跳入水中，不要露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