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紅白荒村②
深夜，本局七名玩家，三女四男，集合之後穿過村口那道結界，結伴前往村子更深處。
村中地形蜿蜒，到處種著樹榦嶙峋的古槐樹，每一根枝條都扭曲成詭異形狀，羽狀複葉在風裡沙沙作響。
這裡的建築多為青磚黑瓦的矮房，家家門戶緊閉，只在屋檐下掛一盞白紙燈籠，光影霧蒙蒙的，越看越滲人。
剛才那個戴眼鏡的秀氣女生一邊走一邊環視四周，看上去緊張兮兮的。
「這村子也太陰森了吧？我怎麼感覺有點喘不過氣呢？」
葉凌川恰好走在她身側，聞言隨口說了一句：「可能跟地形有關。」
「地形？有什麼說法嗎？」
他緩聲解釋：「這村子地勢背陰，田地荒蕪，池水乾涸，又有古槐繞宅而種，房前道路為反弓形，陽氣虛弱，基本構成殺陣格局了。」
「什麼叫殺陣格局？」
「簡單來講，就是鎖陰聚煞的格局，容易招來不幹凈的東西，很不吉利——這種地方原本不該住人。」
眼鏡女生恍然大悟之餘，又不禁驚嘆：「你怎麼知道這麼多，娛樂圈還有風水學大師？」
「不，偶爾讀點相關資料，算是業餘愛好。」
「你也太厲害了！」
「過獎。」
葉凌川回答得很敷衍，目光卻含笑瞥向另一側的溫酌。
他不關心別人的評價，唯獨好奇她的反應，其實他也知道自己這樣不太正常，像是一隻開屏的公孔雀，無論如何都該收斂點。
巧的是，溫酌確實也在同一時刻看向他，對視的瞬間，她略微彎起唇角，悄無聲息轉開了視線。
大家各懷心思，無人注意兩人此刻的眼神交流。
相比之下，最焦慮的大概要數項之楓，他實在分辨不出除自己之外的其他六人到底誰才是紅桃A，但慣性思維讓他覺得能坐到A位置的應該是個男人，所以他暫時把注意力放在另外三位男玩家身上。
直到葉凌川開了口，他有些確定了，不管怎樣，紅桃A對於各類雜學的涉獵要廣吧？這麼一看對方的可能性很高啊，說不定是在暗示自己。
畢竟雇傭賞金獵人這回事，雖然是圈內玩家心照不宣的秘密，卻也不好拿到檯面上來，否則難免被同局玩家針對。
他決定隱晦地試探一下。
他走到了葉凌川旁邊，露出個客氣有禮的官方微笑，就像每次接受記者採訪時一樣標準。
他半真半假地稱讚：「這位兄弟怎麼稱呼？看你這麼博學，一定有些真本事，遊戲里有你這樣靠譜的隊友，大家也能安心點。」
他剛一說完，先前那位嘲諷過他的胖胖的男生，不由得又嗤笑一聲，習慣性陰陽怪氣。
「遊戲也分不同類型，萬一這次大家是競爭關係呢？人家有真本事你沒有，你就只能當墊腳石，還想著抱大腿？」
項之楓差點氣死：「你這人是不是有病？生活到底是有多不順？憤世嫉俗的，至於別人聊天你來狗叫？」
「耳朵長在你腦袋上，你不願意聽可以捂住。」
「……」
要完成任務，首先就得和目標對象搞好關係，後期才好讓對方放鬆警惕。
於是葉凌川不緊不慢勸了一句：「大家都只是做好本職工作而已，又沒什麼深仇大恨的，二位沒必要這麼針鋒相對。」
胖男生瞥了他一眼，輕哼著不說話了。
這麼一來，項之楓更加認定了葉凌川在幫自己，果然人不可貌相，看上去憨厚的胖子是個***，看上去不太像好人的反而能說句公道話。
想到這裡，他又朝葉凌川挑眉一笑，他相信如果對方是紅桃A，一定能看懂自己笑容的含義。
……可惜葉凌川只覺得他莫名其妙。
葉凌川看不懂，旁邊暗中觀察的溫酌可是看懂了，溫酌當然明白項之楓在找誰，問題是這哥們智商貌似不太高，連試探也試探得這麼明顯。
恐怕再多聊幾句，他就要暴露自己委託紅桃A的事了。
眼看著項之楓躍躍欲試，還想跟葉凌川繼續說些什麼，她索性將心一橫，直接插到了兩人中間。
「楓楓。」她叫著粉絲給他起的愛稱，忍受著翻白眼的衝動，表情單純真誠，「剛才沒敢說，其實我特別喜歡你的劇，不是《諸天仙魔》，是從你很早之前演的《嶺南風聲》就開始喜歡了。」
事實上她當然沒看過，但她有個好習慣，接任務之前會把客戶的履歷都研究一遍，所以能矇混過關。
《嶺南風聲》是一部諜戰劇，那時的項之楓還是個小配角，在項之楓眼裡，不是真愛粉不可能去考古。
他的注意力稍稍從葉凌川那裡轉移，認真看了溫酌一眼。
「怪事，在遊戲里還能碰見真粉絲。」
「這就是緣分啊，楓楓。」
葉凌川側眸，目光不動聲色落在溫酌臉上。
他看似波瀾不驚，可眼底卻有微妙的光影一閃即逝。
他想，就算項之楓這局非死不可，也得盡量讓這蠢貨死得慘一點。
這時胖男生又在小聲吐槽：「現在的小姑娘們，審美真是被同化了。」
項之楓不爽回懟：「想多了，就算小姑娘們不被同化，她們的審美也不會是你這類型。」
「……繡花枕頭娘娘腔。」
「腦滿腸肥的廢柴。」
眼鏡女生也有些聽不下去了，忍不住勸：「別吵了，前面好像有一座亮燈的二層小樓，咱們是不是得進去看看？」
在這村裡的矮樓之間，乍出現這麼一座二層小樓，無論怎麼看都很格格不入，顯而易見是對玩家們的提示。
按照以往經驗，進去就能獲知主線任務。
然後所有人都暫時放下爭執，統一陣線，集體加快腳步來到了門前。
葉凌川站在最前面，抬手敲了門。
他敲了很久，門才終於從裡面被打開，站在眾人面前的，是一位穿灰布長衫的老人。
老人佝僂著腰，布滿皺紋的臉上，那雙眼睛卻神奇的清亮銳利，並不符合他的年紀。
他注視著他們，半晌，忽然浮現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各位是旅行到此的外鄉人？」
葉凌川順著他的話頭接下去：「是啊老人家，我們七人途經此地，想找個地方借住——不知您能否暫時收留我們？」
「這棟房子空置已久，我只是代為看管，你們要住也不是不可以。」老人的聲音嘶啞，語速很慢，不過咬字很清晰，「但房子原本的主人留下過規矩，樓上樓下共計四間屋，除非單人居住，否則必須一男一女同住。」
眼鏡女生詫異開口：「這是什麼離譜規矩？不認識的男女也要住一屋？」
「規矩就是規矩，我也只是規矩的執行者，不是制定者。」老人緩聲道，「當然，各位也可以選擇離開，只是除了這裡，全村怕是再沒有其他村民，會願意收留來歷不明的外鄉人了。」
「……」
「住就住吧。」這時隊伍里一個染著金髮的男玩家，漫不經心開了口，「都是來參加遊戲的，估計也不是純新人了，連這點規則都適應不了？別把虛擬世界和現實世界混為一談，反正記憶也會消失，大家互相應該都不會有興趣的。」
他這話有道理，眾人顯然都沒什麼意見，其中也包括存在顧慮的眼鏡女生。
然後就見老人往旁側一讓，將門全部打開：「那麼各位請便，明早我會來送早餐。」
溫酌點頭，隨口客氣了一句：「感謝，您辛苦。」
他看著她笑了笑：「只是要記住，夜裡如果油燈熄滅，千萬不要從屋門走出去。」
……
這座二層小樓，屋內的擺設其實非常陳舊，的確像老人所言那樣，許久無人居住了。
落滿厚厚灰塵的桌上，並排放著四盞點燃的油燈，油燈的光線很亮，否則他們剛才也不會遠遠就注意到這裡的亮光。
看這意思，應該是讓他們一間屋子放一盞。
屋裡椅子不太夠，不怕髒的玩家索性席地而坐，溫酌原本也想坐在地上，結果葉凌川提前一步，將自己旁邊的椅子推給了她。
她驚訝看向他：「……謝謝。」
「不用謝，小事。」
除了她之外，有潔癖的項之楓搶先給自己搬了把椅子，另外還有一把椅子，被一從始至終都沒說話的短髮女孩子佔到了。
那女孩子長得很漂亮，只是有點低氣壓，看上去陰陰沉沉的，不太好接近。
趁此時機，大家先互相做了自我介紹，畢竟接下來的遊戲任務還不清楚是什麼，萬一需要合作，總得提前熟悉一下。
除了溫酌、葉凌川和項之楓三人，戴眼鏡的女生叫宋雯雯，穿運動服的男生叫李光，金髮男生叫許樂，短髮女生叫趙千雪。
「這規矩該不是專門給我們量身制定的吧？」李光這人的嘴似乎就不能閑著，非得損幾句才痛快，「哎，那位姓項的大明星，你正好和自己的小粉絲住一屋啊，你們不就流行睡粉嗎？」
話音未落，溫酌隨手拿起桌邊的煙灰缸朝他扔過去：「李先生這是影射誰呢？」
她不想開局就傷人，所以故意偏了準頭，煙灰缸擦著李光的臉側飛了過去，在後面牆上砸了個粉碎。
李光當即便要起身：「你幹什麼！」
豈料還沒等他有下一步舉動，葉凌川已經按著他的肩膀，強行把他按回了原地。
「你對人家姑娘不尊重，人家警告你一下，很公平。」
「對啊。」金髮男生許樂也附和，「人家沒招你沒惹你的，你這人戾氣好重啊，現實里看見有錢人是不是也得衝上去罵兩句討打？」
「……」
項之楓憋了一肚子火，此時總算有了個較勁的理由，他當即橫眉冷對，以挑釁的語氣回道。
「骯髒的人看什麼都臟，我可不像你這麼噁心，我會尊重我的粉絲——但我確實要和溫小姐住一屋，免得讓你這胖子佔了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