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洗生宴——規矩

【無論光速有多快，黑暗總是先它一步到達】

陳蘭有一個姐姐，叫陳芬，好巧不巧，先她一步嫁到霧村。

陳芬生了三胎的女兒，現在又懷了孕，但因為神婆的神秘失蹤，所以她的姐婆沒有帶她去找神婆預判孩子性別。

她得以喘息，好好備孕。

「阿妹啊，你就幸運嘍，第一胎就是個男娃，夫家也疼你……不像我……唉！」陳芬穿著寬大的t恤，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肚子，愁眉苦臉道。

「肚子可比不上你的爭氣啊！」

顧沈清和陳蘭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因為萬家家主走的早，所以四張椅子還有一張空的，顧沈清就坐在那，看戲一般觀察站著敬酒的陳芬。

陳蘭照顧著萬陽歌，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她姐的語氣有些怪異。

「姐姐這一胎定能是個男的，佛祖保佑，放心好了！」她只能這樣安慰這個嫁人後和自己逐漸生疏的姐姐。

明明嫁到了一個村子里，但兩人的私下相處卻幾近於無。

剛開始，她們還會相約到河邊洗衣服，後來自家鑿了井，便也不約了。

姐妹從此生疏。

「唉……我那大女娃，今年也快十歲了，我在張羅著給她找婆家，孩子姐叔說對面盲村的黃家不錯。」

陳蘭沉默了下，她其實不太贊同。

盲村，她有所耳聞。比她們這還落後，是有名的拐子村。正經人家都不會把女兒嫁過去。

霧村存活下來的女娃，一般都會拼盡全力嫁城裡，不能進城的也是留在霧村，不會選擇盲村。

畢竟深淵呆久了也會有依賴性。

「這……」陳蘭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微怔的同時，顧沈清也在深思。

一看那個黃家，就是提過禮物上門，把花妹給預定了。

畢竟，「嫁」過去的好聽，也不會逃跑。

逃又能逃到哪裡去？就連霧村整村人都會幫忙把她抓回去！

顧沈清對霧村的記憶很是深刻，但細數起來，真正記事的卻不多。

霧村的陋習和規規矩矩，他大多是從父母口中得知。

盲婚啞嫁、人貨買賣、洗生宴、姑婆節、打齋節…很多很多。

小小的村子，百年的歷史，集聚了無數污垢。

陳蘭輕輕拍著孩子：「姐姐再考慮考慮吧，孩子也還小，她現在這個年紀還可以幫你干很多活。」

她知道，能勸自家姐姐的唯有利益，只要花娃留在家裡的用處大，她就不用被早早嫁出去。

「聽說花娃每天天不亮就起了床，去小山上砍柴帶回家呢……」

「她妹妹們也小，就她一個大的，你留著還能幫襯點。」

「我也很想有一個這樣貼心的小寶貝…」陳蘭說到這裡忽然住了嘴，她知道她不小心觸碰了姐姐的雷區。

陳芬輕飄飄督了自己妹妹一眼：「你是不是還在怨我，沒有在你嫁過來之前，跟你講清楚這個村子的事情。」

陳蘭蒼白一笑，「怎麼會呢？永遠是我的好姐姐……而且我也很喜歡家寶，我們現在都有孩子了……我不會怪姐姐的。」

其中心酸如淚含懷，但她誰都不會說。

說出來，也解決不了啊！

「希望吧…」

陳芬看到萬家寶敬酒回來了，嘟嚷了句：「村子里不是有姑婆節嘛，花妹嫁出去也會回來的。」就沒再搭話，回了自己的桌。

低低的話語聲像風一樣輕輕飄散，卻被顧沈清聽得清清楚楚。

「姑婆節？這麼說今天好像是八月初八……外嫁女回家的日子！」

思緒收回。

顧沈清翹著二郎腿晃悠著茶花徽章變成的酒杯。

一派閑情雅緻。

泡泡想吃桌子上唯一的點心，但怎麼都吃不到，急得她直砸段更。

顧沈清注意到了嬰兒形態的萬陽歌，情緒起伏有些大，似乎……隨著段更的處境而變化。

段更出現在他視線里，他便暴躁不開心，離開后卻逐漸平靜。

這個小屁孩，是在害怕骷髏頭？

顧沈清忽然產生個想法，也許在他的被守護者眼裡，泡泡和段更是他的所有物——所以萬陽歌能見到本不該見到的他們。

他讓泡泡把段更抱走，去別處玩，然後上前湊近陳蘭懷裡的萬陽歌。

手中的酒杯變成了一個憨態可掬的小熊玩偶，比萬陽歌的手大稍稍，手感很好。

「嘿，小陽歌~我是你的守護神顧沈清~」

「吶，這個送給你，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好朋友了~」

也不知道萬陽歌聽沒聽懂，反正他沒理顧沈清手裡的玩具。

顧沈清的手停在半空中，有些尷尬。

「喂喂喂，你別給臉不要臉！」顧沈清也是會氣憤的。

但他忽然想到了什麼。

他好像……有某個副本boss的手辦？

那是一個由兩個黑色眼睛黏在一起，上面描著白色∞邊條的毛絨玩具。

顧沈清拿了出來，拋給了萬陽歌。

萬陽歌突然爆發出嬉笑。

「嘻嘻，嘻嘻~」

顧沈清翻開怪物書，上面【萬陽歌】的信任值肉眼可見漲了兩點。

「嘻嘻~鵝~」

陳蘭和回到位置的萬家寶都微微失措地看著孩子，不知道他怎麼就笑了，雙手還在空中晃動著，彷彿在把玩什麼東西。

「兒子這是怎麼了？」萬家寶問道。

陳蘭有些猶豫，「可能是遇到喜慶日子高興的吧。」

顧沈清沉默了下，沒有拿回玩具，在暗自思索著什麼。

祠堂院子的樹勃勃生長，偶爾有幾片枯葉飄落。

「這個孩子，有點兒怪…」

「而且，是誰要害他呢？」

「我記得，今天是八月初八，霧村一年一度的姑婆節，這時候外嫁女應該回村了……」

「如果外嫁女撞上男丁的洗生宴，按照規矩，她們必定要來參加。」

他疑心，這個嗜血的怪物不是陳芬，就是外嫁回來的女性。

「不然不可能這麼巧，八月初八開洗生宴！」

萬家寶突然說話，打斷了顧沈清的思路。

「也是，今天是個高興的日子！」

「過一會兒，媽就要來給陽陽洗生了！」

「那可是打齋節媽去神井裡打的神水！」

萬家寶的眼中忽然充斥了興奮。

「聽媽說，她在兒子出生之前打了三天功德、去廟裡許願，才求來了這神水，這次的洗生宴就是謝恩！」

「感謝神仙、感謝仙姑把陽陽帶給我們。」

萬家寶說得虔誠，陳蘭有些迷惑，但不知如何是好。

打齋節她知道，求願者要三天三日只吃齋飯和水，在廟裡求上三天，才算真正打齋。

如果願望實現，就要去還願。

她臨近生產的那幾天，姐婆葛陰的確突然不見，都是萬家寶在身邊照顧自己。但她那時沒有多想。

「嗯……謝謝神仙。」陳蘭愣愣地跟著道。

她也不清楚，怎麼自己生個孩子就和神仙有關了。

但村子里的規矩就是這樣。

坐在一旁的顧沈清抽動著嘴角。

「燒開了的熱水還有神水這個稱呼？我怎麼不知道！」

「是男是女，不是看男性的y染色體嘛…」

「神他安個屁仙！」

顧沈清對萬家寶這個疑似自己「父親」的投影，比了個大大的中指。

他現在說不清自己是什麼感覺，是氣急敗壞？還是痛心疾首、恨其不爭？

面對這個第二人生，顧沈清想過無數次舉報揭發。

但他也知道，這樣做除了換來最後一個黃牌警告，什麼都得不到。

「謝謝神仙……」萬家寶著了魔似的，在陳蘭耳邊念叨著。

當一個幻想中的事物被賦予了祝福和幸運的色彩，它就不是萬家寶眼中邪惡的「神婆」，而是光明磊落的「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