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奈落

接下來的幾天相比之下或許枯燥不少，無非是塵耘泡在自己房間翻著資料，做著設計而已……至少截止到他提交方案之前兩天的早上。

似乎還沒睡醒的塵耘獨自坐在無人的角落將早飯——混合了辣椒醬的豆腐腦往口中填去。諾倫拍了下他的後背，示意他早飯後跟她走一趟，她身後似乎攜帶了戰鬥負荷。

大概過去了一陣子，正準備繼續和設計圖對線的塵耘想起來了這樁事情，和不遠處的諾倫會合。兩人走過一段不短的路程之後抵達一處看似廣場的地方。還沒等塵耘思考要他來幹什麼，異常的人影從場地一隅閃來。

「奈落之底的……異端！」

那人影朝塵耘飛撲上來，手中金屬的光澤在燈光映照下異常刺眼。塵耘似乎能夠感受到來者存在，快速後撤半步，一腳踢開來犯者。

這傢伙身著與那天那群信徒相同的黑袍，瞳孔如同錯亂一般閃爍，似乎已經喪失了理智。「他」被塵耘擊退，撞擊在牆上，口中發出無法辨別的可憎聲響——似乎讓塵耘的軀體僵在原地。塵耘此刻只好緊盯著面前的瘋子，看著它混亂的瞳仁無序閃動。

一旁的諾倫迅速上前，從身後取出一頂端發出淡藍色熒光的重型「權杖」。隨著一陣巨大的鈍器響聲，那瘋子的軀體停止了活動，頭顱原先所在的地方正不斷往外噴射出暗紅的液體，空氣中充斥著鐵鏽的氣味。牆面和地面上散落著這傢伙頭部各種組織的殘片，地面上些許摻雜著紅色的豆腐狀物體看起來和塵耘的早飯並無二致。系統的生物學常識告訴塵耘這堆半固體是……

塵耘差點將早飯嘔出，諾倫在一旁拎起以無活力的軀體，嗤笑一聲:「就這就忍不住了嗎……這傢伙就是那群信徒中不在少數的『瘋子』——為了所謂的『能力』接觸禁忌的人類。」

塵耘的理性強行壓制住了他生理上的感受，他反問諾倫：「果然……」

「不，」諾倫打斷了他的想法，「策劃那行動的那幫傢伙可沒瘋。這傢伙就是他們故意放出來混淆視聽的。它被警方確定無審問價值之後引渡到這，這傢伙的一切數據都被提取出來了——換言之，它最後的價值在於作為『白骨觀』的素材。」

這天的午飯出乎意料地豐盛——「是火鍋嗎？」川錦早已端坐桌前，當著塵耘的面涮起了腦花。

塵耘又看向桌上還滲這血水的肉片，新鮮得甚至還在跳動——當然，殘餘的神經反射的結果。塵耘勉強咽下點午飯，最終還是快步跑到洗手池旁，吐了個昏天黑地。

後面倒一切正常。塵耘的武器圖紙提交的第二天，成品就到了手。川錦的黑眼圈似乎重了點，把槍交給他：「設計得很好，就是材料沒法量產。武器的性能論證馬上完成，下午你就去射擊場測試吧。」

川錦轉身離開，回到自己房間，倒頭就睡。

下午的測試如期舉行，武器的各項指標都達到了優秀水平，諾倫注意到塵耘瞄準的精準度似乎遠超於常人。在左眼的加持下，最高紀錄為在2000米距離上準確擊中一個啤酒瓶蓋的正中心。哪怕不依靠左眼的輔助，他的射擊水平似乎也能比肩不少狙擊手。「低估他了？」睡醒的川錦似乎在調侃諾倫。

當天晚上，塵耘被【彗痕】帶到他「辦公室」的那個［地球］旁。「入隊儀式開始，」諾倫將塵耘的槍支重新放置在他身後。【彗痕】觸碰塵耘衣上的晶元，青色的熒光被天藍色的光芒覆蓋，

標誌著他正式成為【寥落】小隊的一員。

「從即日起，隱於塵世，發於危途；登臨寰宇之巔，浮潛奈落之底……弗惜己身，祓除世間【寥落】之亂。」

這是每位小隊成員入隊的誓詞。

簡短的入隊儀式終了，想趕緊潤回去睡覺的塵耘卻被【彗痕】攔下。他從一旁拿來那塊由川錦帶走的晶體——詭異的氣息襲擾著塵耘，卻被由左眼傳出的強烈「氣息」逼退。「是時候讓你明白這一切了，」【彗痕】帶著塵耘走向房間深處，進入一台靜止在原地的電梯。

電梯在不可視處穿梭，塵耘看到【彗痕】面色凝重，左眼感知到的，被塵耘看做「力場」的感覺也越發強烈。電梯終於停止在某處，兩人走出，迎面遇見一位白髮甚繁的老者在此處的小空間內走動。老者看到兩人到來，神秘的笑容浮現：「終於找到了嗎……」老者以手觸摸兩人面前的牆壁，隨著一陣微風，牆面的質感變成液體一般，兩人很輕鬆就穿過這「牆面」。

另一側卻是常人不可見之景。

另一側的房間閃著微光，如同神經和血管的「線」在牆面交織、延伸，在對側聚集，成為一個巨大的「神經元」的突起。那巨大的神經元與來者之間被一層金剛石幕牆隔斷，兩人與它之間彷彿被那「力場」連接。那「神經元」的軸突包裹著一個透明的圓柱狀物，其中似乎存放著一個人形物體，正和循著力場搜索著源泉的塵耘共鳴。塵耘腦海中閃爍著無數絲線構成的景象，此刻正有數以百計的絲線即將在某處交匯。

「【餘燼】卿，他來了。」【彗痕】閉目，手中那詭異的晶體消散。

並無任何人回應，但是塵耘似乎感受到……他的左眼在與面前之物傳遞著什麼——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強烈的「暈眩」感。

如同暫時沉入海淵之底。

再度醒來之時，塵耘不禁環顧四周——身旁是一座「孤島」，它的邊界無法看清，似乎和穹頂融為一體。這時塵耘才意識到，自己如同處在海底的「氣泡」之中，自己如同方才從海淵深處浮潛至此。身後看來是一座海底火山，時不時傳來陣陣輕響，如同內部的熔岩躍動。

「你終於來了，『適配』者。」塵耘右手旁一陣能量涌動，凝聚成如同靈魂的形態，佇於塵耘一旁。

「！」塵耘的話尚未出口就被打斷。

「我知道你的問題。［我］為宇宙異側的崩壞抵抗者，最後的［武神］——殘存的意識體。」

「這左眼是什麼？」塵耘看向不定形的【餘燼】，不禁發問。

「已經湮滅文明的最終結晶——曾被寄予抵抗宇宙無序本源的希望，抑或是我的最後『作品』。」

「『無序』……本源？」

「也就是那些信徒信仰的［神］——宇宙一切無序，或是崩壞的本源。此處，或為寰宇之中最後的據點。」

塵耘剛想詢問那群信徒的「儀式」，【餘燼】像是自顧自地喟嘆：「那種儀式可能的權能足夠鎮壓此處反抗之音……時間不多了…………」

「…………」

塵耘感受到左眼更加強烈的共鳴，精神也集中了不少。他看著眼前的一切，問道：「那該怎樣？」

「從海淵中浮潛而上……驅散……」

聲音逐漸微弱，那形體與眼前的一切景象逐漸崩塌。塵耘如同墜入深淵。他的軀體本能地顫慄，眼前的畫面卻回到那間暗室。【彗痕】也睜開眼，看向似乎仍為走出幻境的塵耘：「看來你已經明白了，走吧。」語氣似乎柔和了不少。

兩人照常原路返回，塵耘卻在電梯中瞥見【彗痕】悄悄看了一眼手中的照片。照片在塵耘面前閃過片刻，照片是【彗痕】與另一人的合影。那人好像是比他小几歲的女性，照片中兩人的笑容卻相當醒目，與面容嚴肅的【彗痕】本人倒是對比鮮明。塵耘似乎想起什麼，卻被【彗痕】打斷：

「你回去先等任務下發吧。」電梯應聲抵達另一處出口，【彗痕】少見地整理了片刻他棕色的頭髮，獨自離開。

塵耘踱步返回，腦海中回蕩著今天的一切。

「奈落之底，海淵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