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給你找個媳婦
太陽還沒下山,打麻將的就散了場,小姨坐在那裡還捨不得起來,顯得意猶未竟。
趙金花笑著說:「玉花在這裡過夜,夜裡幾個人繼續搞。」
小姨站起來拍了拍衣服說:「還在這裡過夜,兩個孩子在屋裡吵翻了天,孩子他大娘發幾個信息,叫我早點回去。」
小姨頭婚的大兒子叫孫勝利已經二十歲,結了婚,這兩個孩子,大的叫孫蘭蘭是女兒十歲,小的叫孫勝負是兒子八歲,都是二婚的。
趙金花說:「果大了,還吵么事啊,你來的時候也不曉得把他們兩個都帶來,帶來玩幾天吶。」
小姨說:「先又冇想到那麼多,下次再說吧。」
趙金花又轉頭向門口的毛姑說:「那毛姑在這裡過夜吧,喇叭和桂生兩個人走了,夜裡我找兩個人再來打。」
毛姑邊看手機邊說:「這怎麼走得開啊,屋裡還有個男佬(她公公),等下罵死了。」
趙金花說:「他好端端的罵你做么事啊。」
毛姑說:「要做飯給他吃啊,中午一個人在屋裡吃點剩飯剩菜,夜裡要做點好的給他吃啊。」
張帥在邊上冷眼旁觀,這些假客氣的話,他是學不來的,一個不一定是真想留,一個不一定是真想走。
這是當地的傳統,早些年大路沒修通,走個親戚要翻山越嶺的很不容易,所以來了個親戚就要留著住幾夜,留得越久說明你這個人越好客。
如果你心裡不想留,場面話也要說得很漂亮,顯得你很捨不得的樣子,要不然客人覺得自己不受歡迎,那以後就不好意來。
但現在情況不一樣了,大路修通了,有什麼事騎個摩托車一下就到了,走親戚非常方便,就沒必要留著過夜。
過夜是傳統的說法,以前有什麼事去親戚家,大早上去的,半下午才到,當天是趕不回來,非要回來只得走夜路,那年頭夜裡翻山容易出事,為了安全所以一般主人都會留客人過夜,天亮了再走。
還有一個最主要的原因是,現在的人不喜歡走親戚,這些年各自在外面打工,一年也難碰一次面,慢慢的感情就生疏了,上一輩的人沒有什麼娛樂活動,天天在家,農忙完了,閑得無事就走走親戚,串串門,感情自然就好。
像張帥這一輩的人,小時候都還在一起玩玩,十幾歲就都出去打工,也不怎麼回家,平時也不聯繫,偶爾過年碰到了,都是各自玩著手機,連個招呼都不知道怎麼打,這哪來的感情。
以前親戚之間有什麼事要接客送禮,都是提前幾天住過去,幫忙做各種農家菜,要搞好幾天才辦好,晚上沒地方睡,就打地鋪,地鋪打滿了,就向鄰里借宿。
現在有什麼事,請個客都找不到人,都在外面打工,哪能個個都跑回來,只好把什麼事都拖到年底一起辦,於是回來過個年,一天要送幾個禮,送不了只能找人帶過去,慢慢的這事就變味了,以前是熱熱鬧鬧的,現在只是走個過場。
生活變好了,酒菜也不需要自己辦,打個電話就有人送來,所以也不需要親戚來幫忙,那親戚來做什麼啊,一點存在感都沒有,除了打牌還是打牌,要打牌的話在哪裡打不是打。
見小姨確是要走,張帥就把摩托車推了出來。
趙金花見了,笑罵道:「你個死兒,果不懂事,別人一說走,你就馬上要送她,你這不是趕她走。」
張帥一陣無語,你們是親姐妹,有什麼好假客氣的,
該是怎麼樣就怎麼樣了,做得太過反而讓人覺得虛偽。
上車了沒多久,小姨就說:「你把車騎慢點。」
張帥說:「你放心,我騎車穩的很。」
小姨說:「是風太大了,有點冷。」
張帥這才想到,小姨今天穿的是件連衣裙,於是把速度降了下來。
過了半晌,小姨又說:「現在屋裡人都流行買小轎車,你么時買輛啊。」
張帥說:「我又不在家裡呆,買小轎車做什麼啊。」
過了好久,小姨試探的說:「你爸媽年紀果大了,你總是不回來,哪不怕家裡有個什麼意外,還不如在家裡搞點事做。」
張帥沒接話,他知道是老媽跟她說了些什麼。
只是,他不出去在家裡能做什麼呢。
現在又不流行砍柴賣,種田地他又不會,這山溝里除了砍柴種田還能做什麼。
這裡到鎮上有二十多里,到縣城六十多里,到處都是山溝溝,除了過年都沒什麼人在家,想做點小買賣都沒人買。
而且,他在深圳呆了十多年,已經習慣了大都市快節奏的生活,回來感覺這時間像是停止了一樣。
送小姨回來,遠遠的又看到他媽和毛姑坐在大門口嘀咕著,不由得有些奇怪,在他印象里她們的關係並不好,更多的時候他媽都是在幫喇叭姐說話,雖說喇叭姐並不佔理。
如煙如夢兩個小臭屁一人拉著她奶奶的一隻手,吵著要她回去。
張帥放好摩托車,過來對她們說:「走,表叔帶你們去玩。」
如夢皺著小鼻子說:「不去,不去。」
張帥現在不用去看她們有沒有小黑點,就知道哪個是哪個,如煙雖說是姐姐,但膽子小怕人,你盯她一眼,她就低頭,如夢膽子大,比較調皮,喜歡跟人鬥嘴。
「表叔樓上還有麵包,要不要去找,誰找到的就給誰。」
「騙人的。」
「表叔這麼大個人了,怎麼會騙小孩,只要你們找得到。」
「要是有麵包,昨天表叔肚子餓了,怎麼還向我要呢。」
張帥一時語塞,這小機靈鬼,這是六歲小孩該有的表現嗎,記得自己像她這麼大的時候,整天獃獃愣愣的,見人就躲,說話結結巴巴,連自己都聽不清楚。
張帥干不過她,準備上樓躺屍,卻給他媽叫住了。
趙金花喜笑顏開,「帥,你毛姑說跟你介紹個女伢,條件還不錯,你跟她過去看看撒。」
張帥回頭說:「我又不在家裡呆,去看什麼啊,再說我在外面談的有女朋友。」
毛姑拉了他一把,「過來坐會,聊下天,兩年不回來,話也不跟我說了是吧。」
張帥只得老老實實的坐了過去。
趙金花看了很滿意,拍了拍他後背上的灰塵說:「你在外面又談不到個正經的,要是談的好,不早就帶回來了,你那些老表不到二十就生孩子了,你都快三十了,媳婦兒都冇找到。」
毛姑說:「談到個正經的也不中,外面的伢喜歡跑,剛來的時候倒是很好,過了兩年這裡不喜歡,那裡不喜歡,把伢一生就跑了,你人都找不到。」
趙金花連忙接過話來說,「哪不是的啊,現在到處都是外地媳婦跑了又不回來,想離婚都找不到人。」
張帥說,「灣里那麼多人找的都是外地媳婦兒,還有幾個老表找的也是外地的,也不都好好的,你說的都是個別情況。」
趙金花說,「不是個別情況,灣里俊傑兩個女兒一個十歲,一個六歲了,媳婦是四川的,前年出去打工就冇回來,俊傑到處找,都找不到,電話不接,信息不回,託人給俊傑傳話,只有簽字離婚的時候,才回來。」
俊傑比張帥大三歲,但輩分比張帥小一輩,平時都是叫他細叔。
張帥說,「俊傑喜歡打牌,以前不是為了這事,兩人經常吵架啊,可能是兩人感情出了問題吧。」
趙金花說,「兩個伢都這麼大了,有什麼感情問題也不會等到現在,男人打點小牌又不是個很大的事,以前為這事吵過,俊傑前幾年就戒了啊,過年回來別人在那裡打,他都是在邊上看。」
「打牌戒了,她又說俊傑不該抽煙,你說俊傑也不是現在才抽煙的,結婚那麼多年了,以前都不嫌棄,現在又來說,俊傑冇得法子,把煙也戒了,她又說俊傑不愛洗澡,身上有股怪味,你說這人還有么事好扯的嗎。」
「兩個人伢都這麼大了,現在說人身上有味,以前怎麼就聞不出來,說來說去,還是人心變了,你做得再好,她也能找出理由來。」
張帥沒有吭聲,他媽平時說話不怎麼講理,但這事說得很在理。
趙金花見他不接話,又接著說,「俊嘉那麼老實的一個人,不抽煙不喝酒也不喜歡打牌,在工地上一天搞幾百塊,天天苦做,發了錢就給他媳婦兒,他媳婦兒死愛打牌,天天不做事,跟各種男人鬼混,俊嘉也從來冇說過一句多餘話。」
「這兩年也是鬧得要離婚,說俊嘉冒得出息,不會賺錢,俊嘉都做成這樣了,還要麼樣才有出息啊,俊嘉不同意離,她就當他的面跟一個牌友同居了,把俊嘉氣得哭。」
俊嘉是張帥另一個侄子,跟他同歲,兩人還是同學,小時候是個調皮鬼,天天找人打架,性子暴燥,一言不合就開干,這十多年來各自在外打工,雖說是一個灣的人,但很少有交集,沒想到現在活得這麼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