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出活殯翠英掛孝
卻說大爺鄧彪為妹子的婚事欲鋌而走險,也沒告訴任何人,獨自一個先到安善營告了幾天病假,就暗自回了家。
原來鄧彪想的周到:弟兄們這幾年,好不容易找到了安善營的正經差事,不用再擔驚受怕地去冒險劫飛車,家裡人都靠著弟兄們糊口,自己妹子的事,不能牽連弟兄們,萬一發生意外,豈不是害了哥幾個全家。
於是鄧彪主意已定,準備行動。
卻說,二爺鴻德這兩天公事繁忙,忽然想到一直都沒看到大哥,巡邏完了回來就問營里,聽營里說大爺告了幾天病假,暗暗奇怪,心想,大哥一向身體強健,也沒見過他有什麼病。自己和翠英的大婚之日快要到了,近來卻總見大哥似乎心事重重,和弟兄們說話也不像平時那樣,似乎有點強顏歡笑。莫非大哥有何愁悶之事不便明言,以後和翠英成婚後,大哥就是自己的親大舅哥了,更是親上加親,越想越不放心,下班后,索性就去小伙衚衕找鄧彪。
卻說鄧彪出來時正是傍晚,衚衕里人也不多,沒碰見熟人。他走出衚衕來到城西的大道上,順著大道向北的方向走。二爺鴻德是從北往南穿過城裡,到鼓樓又向西,越過城西大道,正想進小伙衚衕,遠遠看著一個背影向大道以北的方向走,越看這背影越像大哥鄧彪,兩個人離著有二、三十米,當時天黑,看不甚清楚,鴻德想喊,又一想,如果真是大哥,他不是病了嗎,怎麼晚上又獨自一人這般時候出來?二爺鴻德越想越覺得古怪,便暗暗地、遠遠地跟著前面的背影。
卻說鄧彪一路向北,到得城北大道,又轉向東,到了北門裡,出北門,過運河,順著道往北走,鴻德在後面遠遠哨著,心裡暗笑:「這不是城北自己家的方向嗎,這可好,轉了一大圈,又回來了。」鄧彪順著道,一直走,約摸走了半個小時,到了火車北站,又過地道往北走,這越走越遠,鴻德越想越不對勁兒。
又跟了一小段,前面只見一片荒僻的樹林,大爺一進樹林,轉眼就看不見了。鴻德趕緊加快腳步,也進了樹林,突然心裡一咯噔,暗道:「不好,這再往前走,過了這片樹林不遠,不就是鬼子在北郊的一個糧倉嗎?大哥難道是去劫糧食嗎?」想到此時,再想喊鄧彪,已是蹤影不見,不禁暗暗叫苦。
卻說鄧彪確實是奔著這糧倉來的,不過他可沒那麼莽撞,當然知道憑著自己單槍匹馬,不可能進入這軍事重地。原來,鄧彪早就提前踩好了點,通過朋友打聽,知道這幾日晚上常會有一些偽軍下郊區搶糧食,又抓郊區的農民趕著馬車運糧,從此經過。
鄧彪在樹林里轉了一圈,弄了些石頭和樹枝在路中間做了些路障,又選好地方,縱身一躍,藏在林間一顆又高又粗的大樹樹冠之中,他手裡拿著那年從詭巷刺殺漢奸得來的手槍,焦急地等待著。過了不久,只聽遠處傳來有馬車的聲音,原來一小隊偽軍打著火把,押送著從鄉下搶來的由農民趕著的十幾輛載著糧食馬車進了樹林。
鄧彪在樹上觀看,見十多輛馬車前前後後、哩哩啦啦,不成隊形,中間有幾個偽軍分別騎馬護送著。幾個偽軍嘴裡不知道還嘟囔著什麼,估計最近也是總吃敗仗,搶糧食又累了一天了,精神都有點萎靡不振。鄧彪借著火光,等待前面的馬車隊伍過後,準備搶最後一輛糧車。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隊伍最前面,一陣馬嘶,原來樹林里的路被幾塊石頭和樹枝阻斷了,馬車因為天黑沒看到前面的障礙物,
突然一停,一輛車子橫斜了過來,幾個偽軍以為是有伏兵,慌忙策馬都趕到前面看發生了什麼情況。
鄧彪見時機正好,從樹上一躍而下,拉著最後那輛車的馬頭,趁亂往掉頭的方向拉,那趕車的農民嚇得慌了神,鄧彪低聲喊道:「老鄉,都是中國人,行個方便吧」,順手一拉,把農民從車上拉了下來,搶過老鄉手裡的馬鞭,抽著馬就走。
幾個偽軍正湊在車隊前面,看是出了什麼情況,見樹林中狹窄的道路中間有些路障,就指揮趕車的農民去清理,突然聽見車隊後面有異,幾個偽軍連忙就調轉馬頭往車隊後面來,慌亂一陣子,才趕到車隊尾,此時鄧彪已經把馬頭調轉好了,趕車衝出去幾十米遠了。
偽軍隊長一看,這是有人要搶糧食,又見天黑,怕路兩側的樹林里有伏兵,不敢貿然急追,沖著馬車跑的方向開了兩槍,吆喝著,見無人出來接應,則膽子一壯,留下五六個人看守馬隊,其餘五六個人騎馬去追。
卻說鄧彪一手持槍,一手猛揮馬鞭,趕車就往南跑,後面還有鬼子來追,心裡著急,暗想:「這馬拉著車畢竟負重,哪能和偽軍騎兵單人騎馬的速度比,一會兒不就讓人家追上了嗎?」正在著急,忽然聽樹林里一個熟悉的聲音喊道:「大哥莫驚,小弟鴻德在此!」說罷,一個身影三步並做兩步,一躍也上了馬車。
鄧彪一看,見是二弟,大聲喊道:「哎呀,鴻德,你來做什麼啊!」
這時,就聽幾聲槍響,後面的偽軍已經開了火。鴻德來不及向大哥解釋,伏低身子,拿出隨身攜帶的彈弓,使出全力,刷刷連環幾粒石子,就射向了後面的偽軍騎兵,那追在前面的兩名騎兵,猝不及防,沒想到還有暗器,幾粒石子都射在了馬頭和身上,
這時,鄧彪也轉過身來,把搶遞給二弟,自己努力策馬前行,鴻德見前面兩個偽軍中了石彈倒地,精神倍增,手持手槍,沖大哥問,槍里有幾粒子彈,鄧彪道:「估計有個三四顆!」
鴻德心中有了數,後面估計還有幾個偽軍騎兵,這子彈得省著點用。他躲在糧食麻袋後面,想著萬一有大隊偽軍來援,就來不及了,急中生智,趕忙對鄧彪喊道:「大哥,馬車太重,先卸下幾袋吧!」鄧彪說好,鴻德一看車上有二十袋左右糧食,但一想性命要緊,一狠心,卸下十多袋,這糧食一卸下,馬車輕了許多,一下子快了許多。
鴻德道:「大哥,不能直接往城裡趕,咱們往城外東南方向走,那裡有幾大片窪地蘆葦好藏身。」鄧彪聞言暗暗稱是,一邊趕著車就往東南跑,一邊想到:自己劫糧車畢竟人單勢孤,策劃不周,今天要是沒有二弟來援手,恐怕性命就難保了。
兩兄弟往東南方向急奔,後面的三四個偽軍也越追越近,鴻德瞅准一個偽軍,抬手一槍就中了敵人的肩膀。
有讀者問,為啥鴻德這麼高的武功,沒有直接命中偽軍要害呢?這裡面有些個緣故,一來鄧彪、鴻德雖然在安善營,但畢竟沒有配槍,雖然民間也有火槍、獵槍,這哥幾個也是用過的,但畢竟手槍沒有使慣,所以準頭就差著些。二來,鴻德是個細緻人,手槍子彈有限,打這一槍也是威嚇一下後面追來的偽軍,希望他們知難而退。
果不其然,這一槍,驚的幾個偽軍都慢了下來,偽軍萬萬沒有想到,這前面的的趕馬車的竟然還有槍,心裡嘀咕是不是有抗日游擊隊啊,再看前面的車進入了一大片蘆葦窪地,黑漆漆的不知深淺。
幾個偽軍一琢磨,萬一中了埋伏,自己這麼幾個人非得搭上小命太不值得,反正也就丟了一輛糧車也不算太要緊,於是又鳴了幾槍,虛張個聲勢,幾個人調馬溜回去了。
且說鄧彪、鴻德自幼生長在海州,周圍地形都是慣熟極了的,小時候又常和小夥伴到郊外玩耍,自然知道這片蘆葦窪地。其實這地方雖有一些大大小小的窪地水溝,但都不深,到處生長著一人多高的蘆葦,正好藏身,蘆葦中間也有一些小路可以走。兩個兄弟把糧車藏在深長的蘆葦中,卸下馬套,因怕馬鳴引來敵人,就乾脆牽到一處,把馬放了,兩個人走進蘆葦塘深處躲藏。
兄弟兩個藏到半夜,耳畔到處是風吹蘆葦的聲音,並無人來。估計偽軍不敢進來。兩人商量了一下,回去尋找糧車,把幾大袋糧食隱藏了起來,做了記號,又拿外衣兜了一些糧食,背在身後,等得天亮了,從蘆葦盪的另一邊出來,悄悄地混進城去。
進得城來,兩兄弟把身上帶的糧食都背到了小火衚衕鄧彪家中,老娘和妹子一看鄧彪和德友一身腌臢地一起突然回來,感覺就不對,忙問出了什麼事。哥兩個怕她們擔心,都嘿嘿的笑,說沒出什麼事,就是出去幹了點活。說罷,兩人解下身上背的一些糧食,給了翠英。
翠英打開一看,衣服里是幾斤白花花的大米,驚道:「這年頭大米比金子還貴啊,你們到底幹什麼去了?這讓鬼子逮著老百姓吃大米,是要掉腦袋的呀!」
鄧彪道:「妹子先別問了,趕緊拿出些米給大家煮些飯吃,另外把剩下的糧食藏起來。」翠英不敢再多問,鴻德也趕緊幫翠英,收拾藏起了這珍貴的糧食。然後,大家煮飯吃了頓飽飯。
飯後,鄧彪單獨把鴻德拉到另外一間屋子,小聲說道:「兄弟,這次多虧了你接應,不然哥哥恐怕就凶多吉少了,幸好咱們搶來了這些糧食,我的意思是,咱們拿出一半,自己留一些吃,也分給弟兄們一些,剩下的一半到鬼市賣了換些錢,給你和翠英辦婚事。」
鴻德道:「大哥,不是我埋怨,您這次可太冒險了,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咱們日子窮點不怕,倘若您萬一失手,有個三長兩短,咱們這一家人可怎麼好啊?」說罷掉下淚來。
鄧彪忙賠笑道:「兄弟,是大哥莽撞了,你別難過,咱們哥們這次大難不死,是上天的恩典,只要你和翠英婚禮能辦起來,大哥死而無憾,何況,大哥這不好好的嗎?」
話音未落,躲在門外的翠英就沖了進來,沖著大哥肩膀就是一通亂捶,埋怨道:「哥,你這是不要命了啊!為了妹子的婚事,竟然冒這麼大的險去拚命,萬一有個閃失,妹子也不活了……」說罷就哭了起來。鄧彪、鴻德忙一邊安慰翠英,一邊勸她別哭,以免驚動老娘。
翠英哭了一會兒,道:「幸好天可憐見,你們弟兄都沒事,以後不許再去拚命了。」二人連忙起誓說再不會了。
翠英看著一個是最疼自己的大哥,一個是自己未來的夫君,為了家人不惜冒生命危險,又見這兩個大男人又是賠罪,又是起誓,那狼狽相,不禁破涕為笑,囑咐哥兩個不要再去運蘆葦窪地中的糧食了,以免再出事。哥兩個連忙答應。
將鄧彪、鴻德脫險歸家的事暫且不提,且說這一年是1945年,也就是日本侵略者將近投降的那年,日本鬼子在國際戰場上大勢已去,美國空軍8月初又在廣島、長崎投下了舉世震驚的原子彈,造成日本軍民大量傷亡,日軍在中國國內也得到許多抗日力量的堅決抵抗,士氣低落,後援糧食緊缺。
這幾日,海州城的鬼子們亦感窮途末路,在鄉下四處加緊搶奪農民的糧食,在城裡瘋狂搜查居民各家各戶有沒有藏匿糧食,一旦搜查出大米白面,即刻逮捕問罪。
海州城大街小巷,突然出現好多鬼子和偽軍,挨家挨戶搜查,鄧彪見風聲吃緊,眼看自己拼了命劫了這點糧藏在蘆葦窪地,總不能眼看著就這樣不去拿了,總得想個妥善的辦法把糧食運回來變賣了換成錢,好給妹子辦些嫁妝。
這海州老城雖然很有歷史,但隨著幾百年的間的滄桑發展,城市早就以舊城為中心的基礎上向外發展擴大許多倍了,老城不過是箇舊稱,其實老城牆早就沒有了,只有東南西北四條街道算是老城的界限,老城的外面也有不少街道居民。
且說這鄧彪一心惦念著那些藏在蘆葦地的糧食,於是就趁著天黑,仗著自己熟悉路徑,轉彎抹角,躲著鬼子偽軍的崗哨,竟然成功摸到了蘆葦地里。鄧彪心想,最近風聲太緊,不敢大批的運糧,又不願連累弟兄們,不如從藏糧食的地方背出來一袋回家再說。
於是,鄧彪仗著藝高膽大,背著一袋糧食從蘆葦地出來,想再摸回城裡。不料,這天正逢小鬼子和偽軍聯合出動,連夜大搜捕,在路上就發現了背著糧食的鄧彪,不容分說,直接抓了起來,連夜審訊,驗明正身,張貼布告,三天後就要在老城外集市口槍決,以儆效尤。
偽軍警署也派民間保長通知了家屬:三天後罪犯鄧彪因偷盜皇軍軍糧槍決,死後家屬自行收屍埋葬。
鄧彪老母親聞訊后,當時就暈倒了過去,翠英也哭的淚人似的。噩耗傳來,鴻德和眾弟兄也聽說了,都陸續趕到大哥家裡。尹老掌柜也帶著少朋過來看望。
尹掌柜見到小哥幾個,難免都感傷,鴻德垂淚道:「尹老伯父,大哥此事都是為了我和翠英的婚事,今日遭此大難,還望老前輩施以援手!」說著拉著翠英就跪了下去,哥幾個也都齊刷刷跪下了,哭成了一片。
尹掌柜的連忙扶起鴻德,一邊又叫眾人都起來,從長計議。尹掌柜的道:「鄧賢侄是安營會的骨幹,又是少朋的大哥,咱們都是自家人。他不幸遭難,老朽豈有袖手旁觀之理?小哥幾個,咱們還有這三天的寶貴時間,且容我去遍尋故友,爭取能打通關節,和日偽軍通融一二,倘若能保住鄧賢侄的性命,咱們就是多使些錢也是願意。」眾人皆稱謝不已。
卻說二爺鴻德陪著尹掌柜一連兩天四處奔走,使錢說情都不管用,鬼子現在已經幾近瘋狂,非要問大爺鄧彪一個死刑!
到得第三天早上,桂英兩眼直勾勾地起來,穿著一身孝服來到院外,與守在門口的眾位弟兄道:「眾家昆仲,我兄長的事讓各位操心了,無奈生死有命,大哥今天的大日子已到,如蒙不棄,眾位弟兄一起去送大哥一程罷!」
哥幾個看翠英一身雪白,面色慘淡,真是忍不住的難過。無奈都換了孝服,鴻德安排留下幾個安善營的弟兄和左右鄰居幾名幫忙的女眷,在家裡看守病卧在床的老太太,自己扶著翠英,-帶著眾兄弟以及安善營的一班同事,向集市口走去。
鴻德、翠英一行幾十號人浩浩蕩蕩,穿著孝服,慢慢穿過老城裡,向集市口而去,來往人群都來看這熱鬧。
那個問:「這是什麼世道,怎麼沒看見出殯的棺槨呢?」
那個說:「您還不知道,這是小火衚衕的安善營分隊長鄧彪的妹子出活殯呢,一會兒午時三刻她大哥就要在集市口問斬呢!」
這個又問:「這是什麼事得罪了日本人哪,問這麼大罪?」
那個又答:「聽說是因為劫了鬼子從鄉下搶來的糧食!」
在海州城,老百姓對安善營的善舉都是非常尊重稱讚,聽說鄧彪要被日本人槍決,都憤憤不平,更有好事的,一路跟著鄧翠英出活殯的隊伍向集市口而來。
卻說,三天前,鬼子就張榜公開,要處決鄧彪,早有好多老百姓三三兩兩,陸續來到集市口看熱鬧,也有不少人暗自欽佩鄧彪敢搶小鬼子的糧食的勇氣,又因他是為老百姓保河埋骨的安營會的,都趕來為義士送行。
卻說眾弟兄一路上悲悲戚戚地來到集市口,只見小鬼子在集市口搭了一個高檯子,檯子下左右有不少鬼子和偽軍持槍警戒,警戒線外的人群早已圍了里三層,外三層,台上大爺鄧彪被五花大綁,綁在一根立柱上,脖子後面豎著罪犯的木牌,他瞪著大眼,仰天而望,就等午時三刻當眾槍決。
送行的人群中,只見鄧翠英一身白孝,迎著瑟瑟秋風而立,早已淚眼模糊…….
欲知後事如何,敬請續讀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