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逢老少群英聚會
明清以來,武林界素有「南拳北腿」之說,祖父鴻德曾聽師傅張老先生說過此言的由來:
「南拳北腿」並非指的是南方武林擅長拳術,而北方武林擅長腿功。「南拳」其實是南方武林一大類拳術的總稱,據說最早出自於南少林,此類拳種多是小巧短拳,步伐穩,少跳躍,講究用氣修力,以輕靈見長。而「北腿」則指北方武術界的一大類拳種中,拳大約佔三分,腿大約佔七分的說法,這類拳種,講究的是拳腳並用,但更注重用腿功,習將起來,動作不但舒展大方,且是剛柔相濟。
但讀者別誤會,腿功不是靠著武者身高越高、腿越長越好。張老先生曾說過,用腿之法,在於進可攻敵,退可護身。在腿功的各種基本功的練習中,腳尖應對準自己的眉心踢來練習,這樣正好可以護住自身的要害部位。故此許多中等身材的武者,常常不遜於身材魁梧的武者。更有天賦資質較佳者,天生生得上身長,下身短,如果愛好習武,正是絕佳的材料。
鄧氏一門傳承田氏的摔跤,廖氏的輕功腿功,並將兩者融匯貫通,形成了相得益彰的獨特武術風格。那田老武師舊時就是海州跤壇有名的跤王,不但體力過人、終生勤習不輟,更是技能高超,創有許多靈活多變的絕技。而廖老武師的腿功不僅以剛猛靈活的外力見長,更兼得善於修習內家功夫,縱跳攀越,身輕似燕。
真正的武林雖然到今天已經漸漸逝去,但流傳下來的故事始終在傳說,武學實在是不可能到達武俠小說中那樣飛檐走壁,摘木飛花,通脈換穴的地步,但若勤學苦練、認真參研,不但能強身健體,當然也可以作為一種保護自身、克敵制勝的方法。
卻說這姓唐的武師,五十歲上下的年紀,身材矮小,體格結實,上身比下身略長,正是絕佳的練武之材,他得蒙關內、關外的名師指點,苦練多年,尤其擅長腿功,據說他每日都要站梅花樁踢腿練拳,不但腿法剛猛,且身法輕盈,平地可躍丈余,與對手過招,身體連續旋轉如飛,往往能以巧破千斤,闖蕩江湖半生,少逢對手,這位唐武師其實天賦和悟性都是極佳,只是性格心胸上格局小了些,因他拳腿狠辣,輕功了得,所以就得了個「鑽天鐵鷂」的綽號。
卻說唐武師面色陰沉,步履矯健,帶著一干眾人冒著小雪如約進得武館。鄧彪聽得六弟在門口說「來了」,面色凝重地站了起來,帶著幾個師弟迎到院子中間,抱拳拱手道:「唐師叔好,初次相見,請多賜教,來,先請這邊廳上坐!」
那唐武師,眼睛向上翻著,冷冷地哼了一聲,略略抱了抱拳,走過跨院,進了演武廳,抬眼只見大廳正中一副桌案,上面掛著一副大字,上寫「止戈為武」。又環顧桌案左右兩側,見擺列著幾張椅子,自己也不客氣,就在右側的椅子坐了下來。隨他一起來的二十多個人也都立在一旁。鄧彪端起茶,讓了唐武師,雙方都喝了一口茶。
大爺鄧彪開言道:「父親在世時,曾經提過師叔的名號,久聞師叔在關外開辦武館,聲名遠播,這次光臨海州,重遊故地,不知唐師叔有何訓誨?」
那唐武師見故人已去,也是黯然,但當初之恨始終難以釋懷,沉吟片刻,便道:「當初我與令尊比武,本有再會之約,無奈鄧師兄故去,頗感遺憾。多年戰亂,未回海州,近聞鄧氏武館辦得是風生水起,不愧是後繼有人,這次專程帶了幾個朋友和劣徒,特來請教。鄧師侄,
咱們開門見山,不必客套,你是晚輩,希望怎麼個比法,你儘管劃出道來就是。」
鄧彪道:「唐師叔,年前接到您的來函,小侄不敢怠慢,既然是比武,也是咱們武林界常有的事,不過,小侄還是主張能夠以切磋武藝為主,點到為止,省得傷了彼此的和氣。」
唐武師微微環顧了一下眾人,只見大廳中已經站滿了人,足有兩三百人,站起來便道:「今日有這麼多位海州武術界的朋友在,我與鄧師兄幼年雖然師出同門,但我後來已經在關外闖蕩多年,今日回來能一會師兄之眾高足,倍感榮幸,唐某認為武術之道,強身健體事小,克敵制勝事大,正所謂「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想來鄧氏武館重新享譽海州,必有驚人的藝業,唐某不才,帶著一眾朋友及徒弟,不遠千里,特來拜會,怎麼,鄧賢侄,難道今天咱們只是紙上談兵么?」
大爺鄧彪不善言辭,本來是想:比試武藝可以,盡量點到為止,不願性命相搏,想不到這唐師叔一再挑戰,這是非要「武比」嘍,今天武術界的這麼多朋友都在,如若比吧,知道這姓唐的蓄謀已久,功夫老到,是個狠角色,怕兄弟們有損傷;不比吧,自己開的是武館,人家來挑戰,沒有不應戰的道理啊…….
正自躊躇,只見身後一人,手裡拿著個摺扇,笑容可掬地向前一步,道:「唐師叔好,小子姓穆,名雨生,是鄧大哥的師弟,恕我唐突,我想說幾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未等唐武師開言,只見他身邊一人也走了出來,抱拳道:「這位兄台,我是我師傅的大徒弟,我叫李全信,容我代他老人家說一句。今日我們來以武會友,不為別的,只為見識一下海州鄧氏武館的真本領,穆師弟不必客氣,我師傅也說了,但凡你們劃下道來,我們無有不從的。」
穆雨生笑道:「原來是李師兄,恕我眼拙了。小弟的意思是這樣,今天咱們兩方來的人都不少,但既然是以武會友,就不是群起而戰,不如咱們各選三位上場,抓鬮對戰,這樣公平合理,不知道您老幾位意下如何呢?」
李全信用詢問的眼光回頭看了一眼師傅,唐武師眯著眼,微微沖他點了點頭,李全信便道:「既然如此,我方也同意,但我們還有三件事,要當面和鄧大當家的講。」
鄧彪一看這李全信,身材中等靠上,比他師傅唐武師要高一截,兩眼如電,太陽穴高鼓,又兼是唐武師的首座弟子,言談穩健,一看就知道不是俗手,忙抱拳道:「李師兄,我們同意穆師弟所說的比法,但不知您還有什麼見教?」
李全信向前走了一步,面沖著在場眾人,朗聲道:「我代家師與鄧大當家的訂個約誓,請眾位朋友做個見證,第一,無論拳腳還是兵器,比試起來難免無眼,無論哪一方有死有傷,都請自負;第二,無論哪一方輸了,自此認栽,從此都不許再踏進海州一步!第三,雙方無論哪一方輸了,不許復圖報復,從此退出武林!」
幾句話說罷,只見在場眾人交頭接耳,紛紛議論。這海州多少年也沒有這樣的比武了,與鄧氏好的都為鄧彪兄弟捏著一把汗,冷眼來看熱鬧的則暗自慶幸,要看看這場比武到底鹿死誰手。
鄧彪與幾個弟兄交換了一下眼神,低聲道:「這次罷了,對方放下如此狠話,我等看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正是生死有命,成敗在天了。」鴻德等眾兄弟也是暗自氣憤,對方如此狂妄,看來今天拚死一戰是難免了。
鴻德觀察今天的形勢實在危急,想了想,就和四爺雨生耳語了幾句,穆雨生點了點頭,於是兩個人把六弟仲祥、七弟少朋叫了過來,低聲交代了幾句,仲祥、少朋點了點頭,轉身從後院悄悄出去了。
穆雨生又和弟兄們商量了幾句,走了出來,向眾人及唐武師一行抱了抱拳,不慌不忙地說道:「今日唐武師初來乍到,一路奔波勞苦,我們是地主,以逸待勞,這個恐怕不太公平。不如請唐師叔以及眾位師兄弟先休息幾日,待體力恢復,再比如何?」
只見唐武師座下有一個少年徒弟道:「你們是不是不敢比了?」
李全信忙勸阻道:「何師弟,怎麼這麼沒有規矩,還不閉口!」轉過臉來沖著穆雨生道:「穆師弟,請原諒我這小師弟年少不懂事,我方的意思是,擇日不如撞日,今日眾位武林朋友都來了,確屬難得,正好做個見證,我們習武之人,走個千八百里,也是常事,就當是平日練功了,所以不必再選他日,今日比武,如若我方敗了,也是認賭服輸,沒有話說。」
穆雨生緩緩地陪笑道:「哦,好,好,既然李師兄不介意,那就當我沒說,這樣,咱們休息片刻,大家都喝點茶,吃點點心,商量商量誰上場,一會兒咱們再抓鬮對戰。」說著,便吩咐五爺德友倒「五弟,你帶幾位兄弟去後面再多準備點水果點心,大家都吃些東西再比。」
五爺會意:剛才看二哥和四哥的耳語,估計是叫六弟、七弟搬兵去了,四哥又說這麼多話,又是休息,又是吃點心的,這不是拖延時間是什麼。心裡暗笑四爺鬼點子真多,忙應承著到後面準備點心。
原來,鴻德和雨生商量的是把尹掌柜的請來,想著一來聽說尹掌柜的也是習武之人,平時看他是深藏不露,必定也是前輩高人,經驗豐富。如果請來他,估計就算不出手,也能幫忙拿點主意。二來尹掌柜的是少朋父親,又是眾弟兄在安善營時的領袖,有尹掌柜的來主持大局,大家在心理上也是安穩許多。
卻說六爺史仲祥、七爺尹少朋得了眾家兄長之命一路飛奔,跑到舊衣街中藥鋪去請尹老掌柜,進得藥鋪大堂,一問夥計,說:「尹老掌柜去海棠公園遛彎去了。」仲祥少朋聞聽,急忙向城南的海棠公園去尋尹老掌柜。
卻說尹老掌柜今日閑來無事,就溜溜達達到海棠公園逛逛,老掌柜自幼習武,也是對武術非常喜愛,故此一有時間也去海棠公園去看武術表演。
進得公園,只見幾座假山流水,似一面屏風擋在公園一進口的空地上。轉過假山,見公園中三三兩兩的有遊人散步,一些老者提著鳥籠邊說邊聊,還有一些圍棋愛好者,三五成群地在公園亭子里下著圍棋。尹老掌柜見天上微微飄起了小雪,又見公園內的假山亭榭在雪中別有一番景緻。於是漫步於長廊之中看了一會圍棋后,又慢慢的踱進了海棠林中,剛過正月海棠林還未發芽,老掌柜見沒有什麼景緻,就又向後園踱去。
進得後園只聽得喝彩聲不斷,原來幾個武術愛好者圍在後園的武場中看武術表演。走近一看,但見人群當中,有兩位白衣老者正在習練長槍,這兩位不是對戰,而是形成組合式的戰陣,表演槍法,這類的槍法平時並不多見,故此引來眾人圍觀。
但見雪花飄飄,紅櫻點點,兩位白衣老者每人手提一根紅纓長槍,上下紛飛,舞了個風雨不透,雖然武者年邁,但見步伐穩健而輕盈,槍法雄渾飄逸,配合的宛若一人,煞是好看。一通槍法使完收勢,定睛再見小雪中的兩位老者,鬚髮皆白,精神矍鑠,真是氣定神閑。
眾人喝彩中,尹老掌柜上前一步,大聲笑道:「原來是二位師叔到了,小侄給二位師叔請安了。」原來這二位老者不是別人,正是尹掌柜師傅的兩位老友,一向久居海州城南郊,今日特來城內海棠公園以武會友。這兩位老者是親兄弟,都姓白,善使自家祖傳的長槍,在海州一帶是武林界的前輩高人。
尹掌柜與二位老者正在敘話,人群中又上來一人,仔細打量了一下兩位老者,長揖到地,面含喜色道:「兩位師伯好久不見,小侄有禮了。」兩位白須老者打量了一下面前的這位四十歲上下的中年男子,看著似乎眼熟,卻想不起來是誰,忙問:「這位老弟怎麼稱呼?你口稱師伯,莫非我們認識你的哪位長輩嗎?」
中年男子道:「二位師伯不認識小侄了嗎?家父是住在詭巷的張武師啊!」兩位老者聞聽,滿面的感慨之色,老友故去多年,沒想到故人之子已經人到中年了。原來張老武師去世的那一天,這兩位老武師也曾在這裡親見張老先生最後的一面。
四人正在攀談,忽見仲祥少朋跑了進來,一個喊著「父親」,一個喊著「伯父」,都是急的滿頭大汗,道:「我二人奉了兄長們之命特地尋您來了!」
尹掌柜的忙問出了什麼事,六爺仲祥口齒伶俐,忙簡單的把今日唐武師一行踢館之事簡述了一番,在旁的張牧師聞聽,心道:「這莫不是鴻德總提起的幾位結義兄弟嗎?」忙自我介紹了一下和鴻德的關係,幾個人一見,都是自家人,相互又重新見了禮。
尹掌柜的道:「今日有幸與諸位前輩朋友相見,本當好好敘一敘,但鄧氏武館事急,在下只得先去看看,請兩位師伯先和張先生到尹某的藥鋪略坐一坐,待在下處理完這事情,我再做東,請諸位賞臉喝上幾杯如何?」
兩位白老武師和張牧師聽了仲祥說的有人來踢館,都不放心,皆道:「都是自家的事,索性大家一起去瞧瞧。」尹掌柜的和仲祥、少朋聞言大喜,便急忙一起奔城西鄧氏武館而來。
卻說鄧氏武館內,雨生和德友在武館中,正在張羅著拿茶點招待眾位武林朋友,對方的唐武師的幾個徒弟見鄧氏武館的眾兄弟,一再的拖延,-早就不耐煩了,李全信問穆雨生道:「穆兄,咱們茶也喝了,點心也吃了,是不是該商量商量下面比武出場的人選了。」
穆雨生笑著說:「李師兄何必忙在一時,你們遠道而來,暫且吃點東西,休息一下,我師兄正在後堂和眾位兄弟商量比武人選,再過片刻就出來了。」說罷又是一通陪笑,斜眼又朝著門口觀望了一下。
與此同時,只見六爺仲祥,七爺少朋引著尹老掌柜和兩位白須老者、一位中年男子,急匆匆的進了演武大廳。四爺雨生一見,頓時面露喜色,忙上前向尹掌柜行禮,仲祥忙把兩位白武師和張牧師簡單介紹給雨生,雨生連忙道謝,又請四位一起進了後堂,去見鄧彪等眾兄弟。
鄧彪一見,原來請來的是尹掌柜的,心下大喜,仲祥又引薦了張牧師和兩位白老先生,鄧彪聽說是尹掌柜的師伯輩,連忙帶著眾弟兄就施大禮,拜了下去,眼含熱淚說道:「今日我兄弟,突遭大敵,不料眾位前輩竟肯屈尊下顧,如何克當?」
尹掌柜的和兩位白老武師、張牧師連忙攙起眾兄弟,兩位白老武師道:「我們兩個老兒,與令尊及張老武師都是老友,鄧、張兩位生前都是海州有名的武師,對朋友都是非常仗義的,今日這比武的原由,我們在路上也聽你兩位師弟大概說了,這樣,爺們都放寬心,咱們從長計議,我們幾位今日左右也要商量個辦法,護著你們小哥幾個周全罷了。」
眾弟兄聞聽,以手加額,忙謝過了幾位前輩的厚意,卻不知鄧氏武館這場比武誰勝誰負,敬請關注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