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喧囂遠去詭巷深
祖父去世的三年後,我因為所在的公司經濟效益不好,工資常常發不出來,又逢經濟大環境不佳,所以就乾脆辭職不幹了。辭去工作以後,我心情一直不大好,索性自己搬到祖父的老宅,想一個人靜一靜。
祖父所居住的老房子在一個舊衚衕里,屬於老城區,附近有一個公園和商業小吃街,衚衕外有近幾年新建的快速路,唯獨將這片衚衕被留了下來,有點鬧中取靜的意思。這條老衚衕不太寬,狹長而幽深,將近兩百多米的長度。衚衕里住著大概二、三十戶人家。破舊的衚衕里房屋、院子層層疊疊,老建築在舊有的基礎上有後來一些翻蓋加固的痕迹,但總體上給人的感覺還是比較陳舊的。雖然不算古香古色,但一看就很有年代感。很多家的門口還種著一些花草,雖然不是很好看,但也算是有了些許溫馨的點綴。一些人家的屋檐上,長出一些茅草,伴隨著衚衕的日常生活,每逢傍晚,裊裊炊煙中,傳出些許俚語,彷彿把時間一下子拉到了幾十年前,倒算還有一些舊時的味道。
我小的時候就在這裡長大,對這裡有不一樣的感情,這次搬回祖父的老房子住,也算重溫兒時的舊夢了。除了日常起居外,有時間我就整修整一下老房子,這所老房子是個獨門獨院,院子不大,只有幾十平米,院內有三間小舊瓦房,一間稍大一點的做為起居的客廳,另外兩間較小的,一間是卧室,一間是廚房,解放后在院內還加蓋了一個兩三平米的小衛生間。客廳的屋頂上,建有一個小小的露台,解放后也重新整修了一下,可以放一張桌子,幾個凳子。有時候,我請朋友來聚聚,就在這個小露台上燒烤聊天。一邊吃飯,一邊可以和朋友們一起看到近處周圍的老衚衕的屋頂。遠處則是高可摩雲的高樓大廈,偶爾也有鴿群呼嘯環繞飛過,新舊交替之中,盤旋的鴿群似乎在向這個已經變得越來越現代化的都市說著什麼。
在整修祖父的房間時,我同時也把祖父的一些遺物整理了一下,除了日記本和舊書外,祖父還留下了一些老照片、老地圖和一些破舊的小玩意及其它物品。嚴格的說,祖父留下的這些日記不算是真正的日記,內容有的是詩詞,有的則是一些零散的字句和圖畫,記錄日常的事卻很少。.
我平時除了讀讀書,整理整理老房子,會幾個朋友之外,有時間也到附近去轉一轉。有一天黃昏晚飯後,閑來無事,我突然想到這條衚衕的巷南,有一座破舊的老教堂,具體什麼年代的,我也不清楚,大約也有個一百年左右吧,不如趁著黃昏的測光照幾張照片,自娛自樂一下。
於是我溜達到衚衕南頭,拐角就是這個小而舊的教堂門口。實際上這個教堂所坐落的整個院子就在我們這條衚衕的後身。教堂有一個不大的院子,有個看門的老大爺正好就是我們的鄰居,我先和大爺閑聊了幾句家常,然後徵得老人的同意,有幸進到院子里遊覽一番這老建築。這座建築乍看起來簡單,其實別有洞天,院子中間是一座三層樓的教堂,風格類似於哥特式建築,窗戶都是長形的,帶著拱形的窗戶頂,教堂外牆破舊斑駁,牆面上卻有一些浮出的小磚頭,遠遠一看,好像疙瘩一樣。這些疙瘩看似排列無序,細觀則是錯落有致,別有一番風格。走進教堂裡面,都是木質的結構,地上一層是一個能容納一百多人的大廳,大廳的迎面有一個小小的講台。地上二層的面積只有第一層的一少半面積,形似一個閣樓,只能容納三十四人,
隔著欄杆,正好能看到講台。地上第三層是個小鐘樓,因年久失修,很少有人上去過。教堂還有一個半地下室,面積和第一層相同,潮濕而陰暗。聽看門的老大爺說,一到雨季,因有失修繕,防水不好,這地下室常常灌水。圍著教堂主建築的四周是蜿蜒狹窄的巷道,環繞有十多間特別破舊的小磚房,聽說之前是教工住宿的地方,現在已經沒人居住了。而教堂這個院子的前面就是我所住的那片舊衚衕。
百年的教堂,每逢禮拜日,就有信眾來做禮拜,平時則少有人出入,顯得非常安靜。而我住的這條老衚衕,過往的人流也是比較稀少,特別到了晚上,昏黃的路燈下,樹影重重,有時因為有些路燈不知為什麼還不亮,更顯得異常詭異。加以老人們常說的一些關於這條衚衕和教堂的傳說故事,不知真假,神乎其神,所以一到晚上就更沒人敢來。本來這條衚衕舊時叫教堂前衚衕,後來又改名叫花木衚衕,但因有不少故事傳說,又加上它古老幽靜,不知什麼時候有人給這條衚衕起了一個別名叫「詭巷」,衚衕遠離喧囂,圍著這座孤零零的教堂,破舊又深幽,一陣夜風迎面吹來,想起祖父曾給我講的許多故事,又回老宅翻看祖父留下的日記和遺物,不禁叫人輾轉難眠。
祖父生前曾經諄諄囑咐,千萬不要把這些故事的實際地點、實際人名講給人聽,具體什麼原因,祖父也不願意說。但這些故事實在令人難以忘懷,我綜合整理了祖父講過的那些故事,除了事件是真實的之外,其他所有人名、地名則遵照祖父的囑託不予公開(以後的故事人名,地名權為虛構)。在辭職后的這些日子裡,我就把這些傳說重新梳理了一下,結合祖父的日記及遺物等資料,把這些寶貴的故事記錄了下來。
據老輩人說,詭巷這片衚衕很早以前是一片開窪和蘆葦地,晚清的時候,聽說是基督教宣教士購置來建的教堂,除了教堂和這個院子外,周圍的衚衕院落都漸漸住了老百姓。解放前,那教堂里有個瞎眼的中國老牧師,他能彈琴,能講經文故事,附近有些信眾來教堂禮拜,也會時有奉獻善款,每逢節日或周日,教堂的人就用這些善款買來一些食物、衣服周濟附近窮苦的信眾和百姓。
祖父自稱沒有什麼宗教信仰,但他卻是個慷慨樂觀的人。祖父二十多歲的時候,有把子力氣,頭腦也不笨,平時做點小生意維持一家人生計,家道雖然不算富裕,卻也說的過去。日佔時期,日本人讓街市上做生意的全都要擁護他們,祖父和朋友們不願做亡國奴,毅然關了生意,打算到碼頭上去扛大個(做搬運工),靠力氣掙點錢做家用,後來聽說卻參加了一個民間慈善組織。那個時候,日本鬼子欺凌國人,祖父滿腔氣憤,敢怒不敢言,但也私下裡盡過自己的微薄之力幫助自己的同胞。
記得祖父說過,抗戰期間,有一天晚上收工回來,看到衚衕口影影綽綽似乎有個人坐在路邊,近前一看,是個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身上還有血跡。祖父心下有些明白,估計是抗日組織的同胞,趕忙扶著那個人進了自己的小院,因為天色已晚,衚衕里也沒有人看見,他先給那個中年男人弄了些吃的,又簡單替他包紮了一下傷口,安置他休息。那個人非常感謝祖父,詢問祖父的名字,祖父當時只笑了笑,沒有說,說了句:「咱們都是中國人。」那個人住了一個晚上,趁著天色未明就走了。
解放后,祖父退休后的幾年,聽說有一次來了一輛外地牌照的小轎車,車上下來兩個穿制服的人,特地來這片衚衕挨家尋找救過人的祖父,待詢問到祖父時,祖父沒有承認,只笑著說記不清了。
但祖父的記憶力從來都很好,這片衚衕的故事他都曉得。就是這樣的一條老衚衕,曾經經過年代的洗禮,繁華過盡,如今也終於寂落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