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挑選
文工團的早飯算是軍區內頂好的,其他部隊禮拜一、三、五吃大菜包,禮拜二、四、六吃鹹菜配稀飯。
但文工團的文藝兵們吃菜包的時候運氣好,還能遇上那麼一兩個肉包,吃鹹菜的時候,也能挑出一兩塊肉丁。
到了禮拜天,那更是改良伙食,有米粒花捲兒、油條豆漿、清湯肉絲麵換著吃。
這對於許多鄉下來的文藝兵們來說,簡直是難以想象的好日子。
但像汪冬雲這樣的嬌嬌女來說,卻遠遠不夠。
因此,她坐在食堂角落裡,偷偷打開父親寄來的那罐麥乳精,也不泡水,直接一整勺地塞進嘴裡,嚼得咯吱響,奢侈得好多人都眼睛發直地望著她這邊。
看到時蔓揉著酸痛的脖子,正提著鐵飯盒打好早飯過來,汪冬雲趕緊招手,「蔓蔓,我在這。」
時蔓走過去,打了個哈欠。
她昨晚在被窩裡打著手電筒看了一晚上藍皮本,熬得眼睛都紅了,全部仔細過了一遍,居然沒看到一個合她心意的。
看上去性格人品不錯的,家裡太窮,一堆兄弟姐妹嗷嗷待哺,見著就怵人。
又或者家境好的,身高卻差了點,性格似乎也不太討她喜歡。
汪冬雲關心地看著她,撕開一小包蜜餞果脯放到時蔓的白米稀飯里,「蔓蔓,你多吃點這個,可甜了。」
飯桌上還有幾個女兵,平日里也都「冬雲長冬雲短」的,都很眼饞汪冬雲手裡那點吃的。
這會兒看到汪冬雲只給時蔓一人吃這麼珍貴稀少的蜜餞果脯,都羨慕不已地附和,「蔓蔓你快吃吧,別愣神了,這個是不是配著比鹹菜好吃多了?」
當然好吃很多,她們的口水都快滴到時蔓碗里。
時蔓也沒吃獨食,自己只舀了一小碗盛出來,就把那份蜜餞稀飯遞還給汪冬雲,讓她給其他人分去。
「蔓蔓,你就吃這麼點兒啊?」其他人如願以償喝到蜜餞稀飯,甜得牙花子都笑出來,吸溜得呲啦響的同時,也不忘關心一下時蔓,「你待會兒練功肯定要餓的。」
時蔓托著腮幫子發愁,「心裡有事,吃不下。」
女兵們很難理解時蔓會有煩惱,「蔓蔓,你這麼漂亮,追求者比當年江隊長還多,你有什麼好愁的呀?」
大家都看到時蔓最近常捧著的那個藍皮本,裡頭全是可供挑選的對象,不知道多少女兵都羨慕死了。
她們長得清秀的,最多也就有那麼兩三個追求者,並且有可能是什麼歪瓜裂棗。
但時蔓卻有幾十個,還是經過梅姐篩選出的優質追求者!
「蔓蔓,你要是發愁,我們可以幫你挑呀。」飯桌上的幾位姐妹都很踴躍。
「嗯嗯,首長總說,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嘛。」汪冬雲也熱衷起來,想湊熱鬧。
時蔓想了想,也成,見還沒到練功時間,索性在飯桌上攤開她快翻爛的那個藍皮本。
「咱們幾個一起看看,但說好了,這上頭的名字和信息你們都別傳出去。」時蔓囑託。
「當然的呀,誰說出去誰就不是好姐妹。」
「冬雲再也不給她分好吃的了。」
「嗯!」汪冬雲也點頭,眸子亮晶晶地看向那藍皮本上的名字,比她自己選對象的時候還要用心認真。
幾個擠在一塊的腦袋忽然沉默,惹得姚文靜她們五隊那邊都使勁兒好奇地往這邊看。
不少人由衷羨慕,「時蔓好幸福啊,長得那麼漂亮,跳舞又厲害,聽說好多幹部子弟都想娶她呢。」
唯獨姚文靜冷眼看著,露出輕蔑眼神,破罐子破摔之後,她就再也懶得偽裝,對時蔓敵意十足。
她就是想不通,明明她比時蔓那個嬌氣鬼更肯吃苦,比時蔓那個矯情樣子要踏實得多,憑什麼任何好事都是時蔓得了,就是沒人能看到她的優秀?
……
這邊汪冬雲幾人把藍皮本粗粗翻了一遍,然後集體異口同聲地嘆氣。
「看起來好像都還不錯。」
「但又似乎差了點什麼……」
不止是她們,梅姐也是這樣覺得。
所以把這些追求者們登記到本子上,她就開始棘手,不知該優先給時蔓介紹哪個。
忽然,有人一拍腦袋,靈光閃過說:「我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了!」
大伙兒都齊刷刷看向她。
她挺起腦袋說:「因為這些人比來比去……都沒凌副團長的條件好呀!」
這話一出,再次陷入集體的沉默里。
確實……大家看藍皮本時,都會不自覺地將對方與被時蔓拒絕的凌振相比。
都想著,時蔓連凌振都拒絕了,那肯定是要找個比凌振條件更好的。
可實在找不到呀。
汪冬雲和時蔓關係最親近,她軟聲勸道:「蔓蔓,要不你還是和凌副團長……再處處?」
「是啊,凌副團那麼高,那麼俊。」
「還是最年輕的副團長,以後多有出息啊。」
「他就一個人,你嫁到他家就是你當家作主,上頭沒有長輩,多舒服。」
姐妹們七嘴八舌地勸著,時蔓卻不能說出那糟心的夢境來。
是是是,凌振什麼都好,可她就是和他過不到一塊去,這就不好。
時蔓閉了下眼,等大家都停下來,她能插話進去了,立馬說:「我和凌振不適合。」
一句話就讓姐妹們無話可說,大家再次陷入一片挑花了眼的沉默中。
等到看見江蘭芳遠遠走過來,似乎是要催大家去練毯子功了。
有人忽然想起什麼,回頭對時蔓小聲說:「蔓蔓,你可千萬別學江隊長。」
另一人也想起來,連忙附和,「是啊,江隊長就是太挑了,挑到現在都沒嫁出去,追她的人都結了婚了,就她現在還單著呢。」
江蘭芳算是一分隊里資歷最深的,年紀二十一,在這群十七八歲甚至更年輕就進了舞蹈隊的女兵們眼裡,已經是老姑娘了。
時蔓可聽不得「老」字,她收起藍皮書,一邊往大練功室走,一邊和汪冬雲咬耳朵。
「冬雲,我想通了。」
大不了就是放寬一點要求。
只要不讓她那下場凄涼的夢境成真,怎麼都是好的。
……
然而,時蔓願意放低要求是一回事,可即便放低要求還是覺得這群追求者入不了眼,又是另一回事兒。
梅姐問她看得怎麼樣了,要不要先挑一位出來見見。
時蔓怎麼都狠不下心,叫她隨便挑,她也挑不出來。
看不上就是看不上,她總不可能將就、委屈自己。
轉眼就到了文工團里一周一次學習重要文件的日子——禮拜四的下午。
這天難得不用排練,所有人都拎著小馬扎,齊刷刷到大排練廳里坐著,都坐得很端正,也不敢交頭接耳,免得被批評。
因為來念文件的人不是文工團的,而是外面機關派來的,所有人都維護著文工團在外人眼裡的良好印象。
兩點半一到,外面準時出現小轎車的聲音。
大家都覺得奇怪,看向門口,走過來的竟然不是以前那位戴著黑框眼鏡一臉褶子的中年老男人,而是一位高高瘦瘦的青年。
他長得很清秀,皮膚白皙,也戴著一幅眼鏡,是那種金絲框架的,所以一點兒都不顯老氣,反而更為他添了些斯文俊逸的氣質。
這麼年輕的幹部,還有小轎車送他來,不少腦筋轉得快的女兵已經眼睛亮了起來。
時蔓還托著腮在發獃,汪冬雲忽然用手肘悄悄戳她,壓低了聲,「蔓蔓快看,這人怎麼樣?」
「什麼這人?」時蔓沒太在意,抬起眼看過去。
竟與那人的視線隔空相對。
他好像也在看她這邊,還在碰觸到時蔓的目光后,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時蔓當沒看見,從小就因為貌美而被優待的女孩子淡定得很,她收回目光,完全不像前後那兩個激動得聲音有些變調的女兵。
「他剛剛好像對我笑了。」
「是對我笑。」
「也許對我有意思。」
「先打聽打聽他的條件再說吧,萬一只是花架子呢?」
「能來讀文件的都是正式幹部,他還坐小轎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