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在警校貼貼的日子
若松竹一剛從一個冗雜的夢中醒過來,睜開眼睛的那一刻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到底在什麼地方。
他下意識地把自己的手抬起來,按上了自己臉上戴著的呼吸罩,大概自己躺的時間已經不短了,連挪動手指的時候都感覺到了一陣生疏感。
大腦控制手指闖進眼睛里的時候並不是記憶中的樣子,反而都被裹了一層繃帶。
繃帶?什麼時候出現的傷口?
若松竹一還在茫然地想。
他從睜開眼睛到做完這些動作的時間並不長,緊接著就被站在邊上進來檢查的護士按住了手。
在護士驚喜地出聲通知主治醫師的時候,若松竹一還是不解地眨了幾下眼睛,剔透的金色眼眸里只留下像初生幼兒一般的平靜,像只會接受指令再進行下一步的機器人一樣行動,隨他們擺動檢查。
手被按住重新拿回身體邊上動不了,有醫生進病房開始為他檢查身體……
若松竹一放空了頭腦轉頭看向身旁的巨大玻璃窗,被動地接受現在的信息,大腦中仍然覺得像有一團漿糊一樣,讓他無法自主思考。
直到他轉頭看到玻璃窗外幾人擔憂的面孔,腦海中的記憶才逐漸回籠。
然後窗外的幾人就看見若松竹一慢慢側過頭,先是明顯的怔愣,再是慢慢揚起了眉毛,輕輕地彎了一下漂亮的金色眼睛,最後隔著透明的玻璃窗和呼吸罩扯開一個從未見過的笑容。
——雖然還是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但是……能遇到你們真是太好啦。
若松竹一很快就被轉入普通病房,一開始警校眾人還顧及著病人的體質問題克制了幾天,沒過多久就發現眼前這人的恢復能力好得誇張。
秋後算賬的日子就到了!
「疼疼疼——」若松竹一抱住自己的頭,「不要公報私仇啊!」
「這次知道疼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有些人根本不怕疼啊?」
面對好友們如此明顯的陰陽怪氣,若松竹一……若松竹一他不敢吱聲。
因為若松竹一完全能感受到眼前幾個人的怒氣,心虛到不敢動,悄悄往床裡頭縮了縮。
還坐在床邊上幫忙削蘋果皮的降谷零看了一眼牆上掛著的鐘錶,往心虛到把自己埋進被窩裡的貓貓伸手——這幾天每次被別的同期罵都是這個表現。
「手伸出來,」降谷零居高臨下地掛著溫和的笑意,但是語氣和溫和兩個字可是沾不上一點邊,「該到擦藥的時間了。」
若松竹一磨磨蹭蹭把手遞過去,彷彿跟暑假作業沒寫完結果老師已經到了座位上開始查收一樣。
曾經雖然也是蒼白瘦弱,但肌肉線條還是十分流暢,具有一種獨特的骨感美的手臂此刻卻出現破壞這流暢感的斑駁線條來。
降谷零抓著對面的手無聲嘆氣。
若松竹一根本就不敢看前面人的臉色和表情。
此前用小刀弄出的傷疤現在正是結痂的時候,要注意用碘酒和酒精消毒小心再一次的感染,同時也是緩解一下結痂時候的癢意——若松竹一好幾次沒忍住自己偷偷撓一下手。
「也不知道這些傷疤什麼時候能好呢?」萩原研二站在一旁觀察,「這麼好看的手要是落下消不掉的傷疤,就連我,都會替警校的女同學們可惜的呀——」
松田陣平一聽見這些話就眯著眼睛,直接毫不客氣地朝自家幼馴染進行一個每日肘擊。
「很疼的!別這麼暴力啊小陣平!」
於是松田陣平又送給了萩原研二一個肘擊。
若松竹一看著他們打鬧,突然有點疑惑地開口:「景光呢?我最近好像都沒怎麼看見他。」
降谷零拿著手中的棉簽,把它浸入瓶里吸滿碘酒再拿出來輕輕擦拭周圍的傷口,由於人是站著的,所以視線就自然而然地垂下來,額前的碎發飄到距離紫灰色眼睛一根手指的地方。
他好像做任何一件事都會投入比它應有的專註力高上一截的專註度,就正如此刻好像不是在給一個快要好全了的傷口塗藥,反而更像是在修復什麼易脆的玻璃製品一樣。
等手上塗完一部分,降谷零才慢慢開口:「外守一的事情好像有點棘手……不過,我猜今天是因為他哥哥要來了,去車站接他哥哥了吧。」
若松竹一晃晃悠悠地搖著頭想了一會:「外守一?」
萩原研二插話:「畢竟炸彈來源要問清楚呢,還有之前發現的藥物來源也有問題,好像聽說已經被公安的檢察官接手了?」
「檢察官。」松田陣平嗤笑一聲,雙手抱胸不屑地進行點評,「估計那群不講道理的混蛋也只會用什麼狡猾的手段來達成自己的目的——都是群什麼法外狂徒啊?」
「等到檢察官把事情搞清楚了,天知道景光那件事還能不能定案,像這種情況我可是見多了。」
萩原研二當然清楚松田陣平此刻有點尖銳到上頭的點評是因為什麼,畢竟他的父親當年就被如今的警視總監錯誤的逮捕而毀掉了整個職業生涯。
還沒等萩原研二解釋,就聽見若松竹一說話,還能聽見熟悉的敲鍵盤的聲音。
「哦哦。」若松竹一恰有其事地點點頭,「原來是因為那個警視總監嗎!」
「……喂,你什麼時候藏著的電腦,不是……」萩原研二無奈地敲敲頭,「不要隨便進保密的資料庫看東西啊!」
「放心放心——看上面這個人很快就要因為犯錯引咎辭職了,所以去小巷裡把這人套麻袋打一頓還是非常可行的!」
「喂——喂喂……」
原本還想站在法律角度教育一下的松田陣平,聽到這個提議立刻湊到若松竹一邊上去,仔細地看了一下上面的東西,點頭:「很有道理嘛生活白痴,這次就算原諒你隨便偷看別人的隱私……」
「讓過去一點,我要看不清屏幕了。」松田陣平理直氣壯地往病床上靠過去,不過倒是很小心地避開了若松竹一受傷的那一隻手。
「捲毛笨蛋請你不要和病人搶位置坐,走開啊啊——」若松竹一用單手打著字,另一邊還在奮力抵抗壓過來的重量,守護自己的一方寶地。
「……你們兩個!!」萩原研二此刻想要伸出自己的拳頭,在一個黑色捲毛和一個金色捲毛頭上各自都來個一拳,讓他們兩個好好接受一下什麼叫做法律的鐵拳。
就在降谷零實在看不下去眼前的景象,想要勸架的時候,病房門外就響起了敲門的的聲音。
裡面原本還在打鬧的三個人瞬間正襟危坐,人模人樣地整理了一下剛剛凌亂的衣服。
降谷零走過去打開了門,眼前果不其然出現一個掛著冷漠臉的工藤新一。
「下午好啊諸位!」抱著工藤新一的手挪開,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是工藤有希子。
「剛接新一放學回來,想想還是順路過來慰問一下我們的小英雄~」
呵呵,對啊,順路,繞了大半個米花的順路。
工藤新一不想說話。
若松竹一聽見有希子上揚的尾音就感覺一陣不妙,聽到那個稱呼更是心裡一抖。
本來想叫有希子阿姨的稱呼瞬間改口:「……有希子姐姐下午也好……」
邊上的松田陣平震驚:好啊生活白痴,沒想到連你也和hagi這樣來這一套,從哪裡學的!
工藤新一也是頭一次見到能這麼順毛的人。
有希子心情明顯變好了,走到床頭遞過一個紙盒:「止癢去疤的藥膏,我想你現在應該很需要這個。」
若松竹一獃獃地接過,有點生疏地應對回答:「嗯……那個……應該是說,呃,謝謝?」
是超小聲的謝謝。
有希子愣了一下,就很快又重新撈起身邊的新一,向幾個人揮揮手:「說了順路就是順路,那我們就走啦。」
走到門邊的時候又好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一樣,提示地說了一句:「另一個看上去很清秀的同學呢?」
「我想,有時候警視廳之類的事,果然還是要一起行動比較好。」
說完就把門關上離開。
降谷零剛想跑過去拉住有希子,門外就已經沒有了人影。
「她果然是在暗示吧?果然吧?」
「……所以……」
「果然還是有點放心不下景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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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田陣平推了推自己新買的墨鏡,站在警視廳大門邊上:「……其實生活白痴你不用跟過來……」
「不行不行不行!」若松竹一重複了三遍,堅定地表示了自己一定要跟上來的決心。
「躺了好幾天——我已經好得差不多啦!」
「反正你現在都在這裡了。」萩原研二嘆氣,「小陣平最多也就嘴上嫌棄一下你吧。」
若松竹一扒拉著警視廳門口邊上的台階,往裡湊。
「不。」松田陣平當即否定,伸出手把若松竹一因為看大門裡的內容不小心靠過來的頭推遠,「我還會在行動上嫌棄他。」
若松竹一頭都沒回,伸手就往背後來一拳。
結果這一拳直接被人接住。
若松竹一才回過頭去看看身後突然出現的人。
——是諸伏景光。
「太好了,我們之前還擔心你會出事……」若松竹一話還沒說完就看見眼前的好友不太正常的狀態。
貓眼下還能看到明顯的黑眼圈,就算臉上還是一副熟悉的溫柔神色卻仍然蓋不住面色的疲倦,眼底的血絲清晰可見。
「……好吧,看樣子是已經出事了。」若松竹一補上沒說完的話。
「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hiro?」降谷零走過來詢問——他剛剛還在邊上打電話叫幼馴染從警視廳里出來,看來這段時間景光同樣作為外守一事件的相關人物被限制住了行動範圍。
若松竹一從他們兩個人的對話語氣和行為之中突然反應過來出什麼事了。
金髮貓貓嚴肅地開口:「不準瞞著不告訴我們。」
然後想想覺得威脅性不夠強,又添了一句:「不然我就生氣了!」
「後果可是很嚴重的!」
諸伏景光聽聞這個,神色複雜了一瞬間,隨即還是無奈地嘆氣:「……那好吧。」
「先別說好吧了。」
一道略顯生硬的話插了進來。
出乎在場人意料,警視廳門口同樣走出來一個人,打斷了他們幾人的談話。
「鬼冢教官?!」
扯著嗓子保持粗獷的鬼冢八藏,眼看見這幾個在學校里拽的不得了的小子一臉震驚的樣子,難得在心裡舒坦了一些——它已經遭受了太多,本該不屬於一個普通警察學校教練應該承受的折磨。
「呵。」鬼冢八藏從胸腔里狠狠出了一口氣,「你們先跟我進去吧。」
然後轉身帶路,示意眾人跟著他走。
幾個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對視了一眼打算聽從教官的命令跟上去。
諸伏景光走在最後面,低頭不知道在想什麼,面上的情緒十分複雜,眼神低垂不可見。
就在若松竹一快要踏進警視廳大門的那一刻。
諸伏景光突然伸出手抓出無知無覺想要往前走的若松竹一,然後緩緩抬頭,一副內心很掙扎地樣子,朝他搖頭。
若松竹一從諸伏景光看他的神情中,突然看出了點什麼東西。
但是若松竹一沒有任何停頓地,借著諸伏景光抓他手臂的力氣重新拉了回來,兩個人一起往前走。
諸伏景光想要開口說點什麼。
若松竹一當然不會給他這個機會,直接打斷了他,微笑搖頭:「沒事。」
怎麼可能會有事。
——怎麼可能會讓你們因為我的關係有事。
兩個人之間的動作之間其實很短,短到在前面帶路的鬼冢八藏並沒有注意到這個插曲。
萩原研二很快從這一路的沉默之中反應過來,笑著想要朝教官打聽一些情報:「鬼冢教官,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啊,這樣的沉默也實在太令人難受了,好歹我們也還是你手下的學員嘛——」
鬼冢教官瞪了一眼明裡暗裡在提示自己的萩原研二:「不要想動什麼歪心思!」
萩原研二笑了一聲。
鬼冢八藏清了清嗓子:「咳咳。」
「其實也不算什麼重要的事情,畢竟你們可是警視廳警察學校的知名學員吶。」鬼冢八藏陰陽怪氣眼前這還是嬉皮笑臉的幾個人。
「做的事情一件比一件轟動是吧?僅僅是學員就已經知名到管理官都要親自來頒發一下錦旗了!」
降谷零和松田陣平也開始裝傻:「是嗎?謝謝誇獎——」
「我是在叫你們幾個收斂一點!!」
鬼冢八藏果然覺得自己還是和這幾個人八字不合。
幾個人七拐八拐,終於在警視廳其他成員的各種打量目光之下停在了一個辦公室前面。
鬼冢八藏沒好氣地說:「進去吧你們幾個。」
若松竹一抬眼看邊上並不明顯的銘牌。
警視廳搜查一課……管理官?
「久等了,請坐吧。」
若松竹一他們幾個一走進去就聽見一道沉穩的聲音響起。
那個人穿著深藍色的警服,身上的制服熨燙地很是整齊,左眼上的傷疤使他更具壓迫性。
降谷零在坐下時,裝作不經意地掃了幾眼周圍的信息。
窗戶都是被緊緊地關著,桌子上有幾杯使用過的茶杯,看快要消散的白色熱氣——有人來過這裡和他談話,談話的時間還不短。
邊上有一扇小門,看樣子也許是休息室,在裡面藏人再好不過。
降谷零調整了一下坐姿,半抬起身子的時候還扶著牆壁作為受力點。
看來連辦公室的隔音設施都有被偷工減料的懷疑啊。
——如果真的有人在另一個屋子裡,可是能夠完整聽到這一場的對話了。
降谷零暗暗提起警惕,不過卻有一個疑惑始終縈繞在心頭。
管理官這麼做到底想要幹什麼?
若松竹一很隨意地跟著他們幾個人一起坐下,磨磨蹭蹭地挨在了降谷零的邊上。
松本清長在他們都坐下嚴正以待的時候,反而微微笑了一下。
「搞這麼嚴肅做什麼?」
「只是最近那一場火災的事情引起的反響太大了,把你們叫過來好好表彰一番。」
松本清長一邊說一邊舉起手邊的茶壺沏茶,然後把散著熱氣的茶杯分別推到眾人面前。
「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同學是吧?」
「是我。」兩個人點頭。
「你們當初在火場邊上對□□的熟練程度,可是早就引起了□□處理班的注意力,也許要提前恭喜你們一番?」
松田清長就像是一個普通的前輩,言語之間盡顯對後輩警官的關懷之意。
幾人對他奇怪的行為有點摸不著頭腦,出於一貫的尊重也只能點頭說是。
「……最後。」
松本清長終於結束了漫長的關懷聊天,看向了一邊自顧自喝茶的若松竹一。
若松竹一早就在松本清長推過茶杯的時候就把它撈過來,捧手心裡慢慢喝。
本以為和別的地方喝到的茶水一樣,滾燙的茶水帶著微香,若松竹一開始只為了解下渴。
結果剛一入口,就發現……好甜的茶水,不對,完全可以說是甜水。
好耶他喜歡!
於是若松竹一就一杯接著一杯地喝——一開始喝完了茶水,又不好意識開口添的時候,就只好把見了底的茶杯放在了桌子上。
松本清長卻一邊和同期們聊著天,一邊很順手地拿起手邊的茶壺繼續往裡倒。
若松竹一才不知道客氣兩個人該怎麼寫,很放心大膽地一直續杯。
直到現在。
同期的目光集中到了自己身上,他捧著茶杯才感覺到有些不好意思。
若松竹一回望向松本清長:「最後呢?」
「也許要請你的優秀同期們出去一下,有些事情現在只能和你說。」
若松竹一歪頭,覺得自己也沒有辦法拒絕,只能端著茶目送自己的同期們離開。
「若松同學。」
松本清長終於要開始自己這一天的最終談話了。
若松竹一很給面子地點點頭:「嗯嗯,松本管理員。」
松本清長嘆氣:「我想你也知道,在這一次事件之後,我們警界都很是重視並且珍惜你的天賦……」
「警界?」
若松竹一很快就捕捉到關鍵詞。
「是你現在代表的警視廳,還是另一個房間里正在聽的警察廳?」
若松竹一此刻放下了茶杯,在桌子上發出很輕的撞擊聲。
「或者該叫他們公安呢?」
若松竹一此刻面無表情,突然冷下來的聲線就像雪山頂尖永不融化的雪一樣。
原本緊閉的房門被打開,屋內走出來一個更加具有氣勢的男人。
既然早就被發現了,那就沒有再待在屋內的必要了。
身著灰黑色西裝的男人很快就從小房間走來出來,說:「或許兩個都是呢?」
男人拿過桌子上的茶杯,親自為若松竹一倒上水。
茶杯其實很小,就算倒滿了也不會喝得很多。
「就和松本說的一樣,我們很珍惜你的天賦。」
若松竹一心中思考。
這兩個人,是在向自己暗示要翹組織牆角嗎?
「相信任何一個警界的人,都不會想要和你作為敵人的。」男人最後用嘆息一樣的口吻說。
若松竹一垂下眼睛,滿噹噹的茶水倒印出此刻金色的眼眸——裡面並沒有其他情緒。
「我會好好考慮的。」
果然是知道自己組織的身份了啊……
莫名有些無趣。
「在我考慮好之前,我並不希望你們會拿他們當作威脅。」
「怎麼會。」公安高層失笑,「他們可都是……能夠成為未來警界明星的人啊。」
「我們不會向任何同伴下手的。」松本清長答覆,「我們很希望得到你的正面答覆。」
「我們會給你足夠的時間,哪怕是畢業之後。」
若松竹一此刻被突如其來的情緒化感覺到有些厭煩了,他把手中的茶杯推開,起身就要告辭。
這些日子以來被感情或者情緒支配做出的事情越來越多了,不應該這樣。
若松竹一皺眉,大步地離開。
兩個人坐在座位上看若松竹一遠去,然後沉默地收拾茶桌。
「我說,你泡茶的受益怎麼越來越差了。」松本清長吐槽了幾句邊上的公安高層,「這糖也不能這麼放,白白浪費了好茶葉。」
「是嗎?」高層微笑,「我只是記得以前,他就很喜歡喝這些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