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瑪莎礦星,基地。
外走廊。
朱迪捂著額頭走出房間,阿方索跟在她的後面。
「你說要去看醫生的時候,我都嚇了一跳。」他們兩人剛才基地的醫生那裡回來,面對醫生一臉「你們兩個明明什麼問題都沒有為什麼要來找我」的眼神,阿方索連忙推著朱迪出來了。
他有種再逗留下去會被醫生掐死的錯覺。
最近基地的醫生特別忙碌。
他們這種看起來沒事找事的行為當然會被醫生唾棄。
朱迪:「這幾次和朱利安聯繫的時候,他都覺得我的精神狀態有問題,我想著是不是來看一下會更好。」
旁聽過一部分對話內容的阿方索忍不住嘴角抽/搐,「他是怕你太累了吧。」
怎麼直接就上升到精神狀態的問題?
朱迪平靜地說道:「多次提醒我身體,但我仍然沒有發現異常。那不正是我的身體和精神有可能出現異常的表現嗎?」
她的邏輯無懈可擊。
阿方索:「那我怎麼也要一起過來?」
「你一直在我身邊,卻沒有發現我的異常,這不是更可疑嗎?」
有可能出現問題的人不是朱迪,而是阿方索呢?
阿方索:「……」
完美的思辨能力。
既然都來了這裡,朱迪也沒有立刻回去,而是帶著阿方索往通道的深處又走了一段。
——莫爾頓的治療室。
從地縫回來后昏迷的小隊全員都在治療室。
醫生至今都沒有找出他們身上的問題,但他們的身體依舊保持著活性,也沒有任何的異常。
不管怎麼看,都讓人感到非常奇怪。
就連從其他地方調過來的名醫也無法看出他們存在的問題。
朱迪和阿方索站在醫療室的外面,注視著他們的情況,忍不住發出了嘆息。
「原本以為他們能活著出來,就是最好的結局,但沒想到,他們會到現在都沒法清醒過來。」
「畢竟,當初發現他們的時候,就很奇怪。」
阿方索回憶起沒有和朱利安講述的部分。
其實莫爾頓他們不是自己回來的,而是接應的部隊在巡邏的時候,發現了他們昏倒在地縫外面的身影。那麼多人,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時候出現在哪裡的,巡邏的隊伍一點都沒有發現,結果等到他們將人運回來的時候,他們就在基地里蘇醒了,那個時候,他們說話還是邏輯思辨,包括身體檢查都非常的正常。
所以後續他們的暈厥,才會讓基地大吃一驚。
因為從數據上看來,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朱迪看著治療室內的他們。
他們都躺在治療艙中,靠著藥液維持他們的身體機能。
就在探測燈的下面,他們赤/裸的身體在液/體里漂浮,能夠看到有碩大的肉瘤就在他們胸腹的地方脹起,繃緊到幾乎能看到血絲,那薄薄的一層皮幾乎時時刻刻都能破裂……
呼吸間,隱約能聽到詭異的聲響在嘶鳴,但更多的是平靜。
過於詭異的平靜。
朱迪看著莫爾頓,視線直接穿透了那些詭異的存在,無奈地說道:「是啊,明明就什麼問題都沒有,為什麼他們就是醒不來呢?」
滴滴,滴滴,滴滴滴——
醫療艙持續不斷地發出警報聲。
阿方索的視線從醫療艙的光屏上掃過,跟著一起/點頭,「是啊,你看這數據,多麼正常。」
…
黑刺號上。
埃德加多貼著朱利安坐下。
這是朱利安要求的。
貼著埃德加多的時候,他才感覺到一種怪異的安心感。
他急促地呼吸著。
好像這樣就能把胸口的氣悶和擔憂排出去。
他剛才又做夢了。
做夢對於朱利安來說,已經成為了家常便飯,如哪一天他睡覺的時候不做夢,那真是美妙的一天。
但這一次,朱利安卻夢到了基地。
他從來沒有去過瑪莎礦星的基地——那是最近才建立起來的,所以他也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做夢,還是真的「看到」了什麼。
但那是一個非常驚悚,非常可怕的夢境。
他怎麼會夢到莫爾頓的身體長出了如同肉瘤的東西?是因為他過於擔心莫爾頓他們,所以才會夢到如此奇怪的事情?
朱利安的頭有點疼。
他臉色蒼白,身體時不時在顫抖。
那是一種不自覺的,連他自己都沒發現的輕/顫。
埃德加多注意到了。
但它沒有冒然觸碰朱利安的肩膀。
蟲族的體溫太冷,會讓朱利安難受。
「朱利安做夢了。」
它篤定地說。
朱利安捂著臉,悶悶地嗯了一聲。
連續的做夢給他感覺非常不妙,這讓他越來越想快點出現在瑪莎礦星外。
埃德加多為難地說道:「以飛船現在的速度,就算想要趕到瑪莎礦星,也最起碼需要半個月的時間。」這還是它們無視任何的束縛,直接掠奪跳躍點的前提。
飛船想要通過空間跳躍點,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熱鬧的地方,甚至還需要排隊等待。
但一般只需要經過手續辦理,得到批准后,就可以直接穿行。
但蟲族不是這樣。
擁有那麼多蟲族跟隨,如同出征般的艦隊(指的是朱利安的附屬),它們肯定不被人類允許通過跳躍點。
唯一的辦法,就是蟲族經常使用的辦法。
——直接掠奪。
將所有看守跳躍點的人類全部吞噬,跳躍點當然就屬於它們。
不是所有的跳躍點都會被人看守,大部分的跳躍點沒有這個價值,但在帝國和聯邦的交界處,所有的跳躍點都會在雙方的監控下。
只有強行征服這一個可能。
朱利安的臉色有點難看,「沒有別的辦法嗎?」
埃德加多猶豫了一會。
真奇怪,在看到埃德加多這個神情,或者這個細微的動作時,朱利安居然下意識地往後瑟縮了一下。他的神經,他的身體似乎在提醒著有什麼地方或許不對勁,但埃德加多……是不會傷害他的,對吧?
朱利安遲疑地想,一個人類想要去信任蟲族,本身是否就存在一些問題?
但他也來不及思考這麼多。
就見埃德加多開口,「也有別的辦法。朱利安還記得,當初埃德加多吞噬了紅寶石號嗎?」它說得非常小心,帶著一種如果朱利安開口,它就會立刻把剛才說出來的話吃回去的謹慎。
提及紅寶石號,朱利安的臉色更加蒼白。
他似乎有點……
是的,紅寶石號依舊是他心中的心結。
那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但也象徵著犧牲,代表著無法挽回的災難……需要怪罪的,可以怪罪的,當然是埃德加多。
卻更是名為朱利安的存在本身。
朱利安站在現在的時間點再往回看,當然知道蟲族們瘋狂地湧向雅斯頓主星的原因是……為了他。
為了備受折磨,可憐脆弱的蟲母。
為了貪婪無度,索求食物的蟲母。
「你是想讓曼斯塔王族吞噬掉黑刺號,然後用本體來穿梭?」朱利安壓下那些怪異的情緒,「但黑刺號也會出現問題吧。」
屬於人類的造物,肯定是無法承受住曼斯塔王族的本體侵蝕。
就算可以維持一段時間,但很快就會發生如同紅寶石號那樣的異變。
現在黑刺號上不存在其他的人類,有且只有朱利安自己。
但王族本體的傷害,是不分對象的。
這也是其他的王族並沒有將其列為首要的原因。
曼斯塔並不在乎其他的人類。
它們優先考慮的當然是蟲母的身體。
「如果用本體,大概多長時間就能到?」
朱利安問。
他之前看過星圖,知道這是多麼長的距離。
「三天。」
埃德加多說。
朱利安閉了閉眼,壓下心頭猛竄起來的驚恐,「好,三天。」
…
遊盪在星空中的曼斯塔蟲族都按照一定的規律排列,在它們最中間,當然是備受保護的,屬於蟲母的王座。
一隻龐然怪物若隱若現,很難形容它藏在霧狀觸鬚里的身體,但那些偶然露出來的外骨骼,霧氣里飄蕩著的眼睛,詭譎的觸手在黑刺號上爬行,密密麻麻的複眼間或閃爍……那些怪誕的存在,就算是低階蟲族也會下意識避開。
避開那些霧氣,避開那些詭譎。
但現在,身為恐懼的本身,那頭怪物開始膨脹起來。
那遠不是它的本體,遠不是它能做到的極致。
在曼斯塔蟲族尖嘯著遠離時,它一口吞下了黑刺號。
黑刺號,船長室。
德克斯特掰斷了手裡的操縱桿。
正好在船長室和它商議事情的伊萊克特拉露出了古怪的眼神,緩緩看向身前的擋板。
「埃德加多。」
德克斯特冰冷地吐出這名字,然後隨手將東西拋摔在地上,轉身朝門外走。
伊萊克特拉快步趕上,其他的高階蟲族也窸窸窣窣做出了應對,跟隨著它們離開。船長室已經沒用了,因為在被王族的本體吞噬后,黑刺號已經失去了它本身的價值。在最終抵/達了瑪莎礦星后,這艘飛船隻會就這麼腐爛下去。
王族本體的污染,是無法清除的。
伊萊克特拉快步地趕上德克斯特,「你想找埃德加多算賬?」
「埃德加多會這麼做,肯定是經過了蟲母同意。」德克斯特冷冰冰地說道,「你忘了這個時候,埃德加多的擬態會消失嗎?」
王族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改變自己的身體大小,但在徹底露出自己的本體時,所有的擬態都會崩潰,然後被融合掉。直到穩定后,才能再分出一個擬態。
而這個能力,唯獨埃德加多掌握得最好。
就算是同族也未必能同時維持好本體和擬態出現,或許是因為當初埃德加多被分裂成兩個部分,所以才這麼得心應手吧。
但在這個變化的過程中,人類蟲母肯定會受驚。
當伊萊克特拉和德克斯特趕到的時候,朱利安的居所之門是打開的。
從房間內不斷傳來嘶鳴聲,那聽起來有點像是朱利安之前誕下來的幼蟲。那稚嫩的叫聲在蟲巢里也是獨一無二的,兩隻王族立刻搶著入內。
它們在幼蟲的叫聲里感覺到了恐懼和敵對。
但房間內的模樣,卻出乎它們的意料。
房間內,除了朱利安和兩隻幼蟲外,並沒有其他的存在。那些哨兵和工具都在門外,並沒有入內,似乎是礙於朱利安本身的意願。
可是他看起來並不算好。
坐在床邊的朱利安臉色甚至可以稱得上慘白,藍眼睛彷彿是盛滿了湖水,卻被驚起了漣漪。
德克斯特忍不住問道:「媽媽,您在害怕著什麼?」
它環視著整個房間,並沒有感覺到敵人的存在。如果真的有敵人入內,而蟲族一點都不知道,那它們都能以死謝罪了。
是啊,身為蟲母的他,現在在巢穴(黑刺號)中,被曼斯塔蟲族庇護著,在他的身上,怎麼會有這麼強烈的苦澀的味道?
朱利安摸著額頭,汗津津的額角摸起來非常冰涼。
他似乎沒有注意到兩隻王族的入內,反倒是在凝視著房間的一角。
他不知看到了什麼,或者正在看著什麼,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越來越古怪。
彷彿有那麼一瞬,他又變成了祂,冰冷沉重的威壓沉沉地籠罩在房間內,令那兩隻原本還在慘叫的幼蟲們也立刻止住了聲音。
朱利安的身形,似乎微妙地發生了變化。
兩隻王族猛地被壓倒在地,彷彿那狂暴的信息素凝聚成了實體,正在毫不猶豫地鞭打著它們。
朱利安沒有注視著它們。
他甚至沒有聽到自己正在狂跳的心聲。
……就在埃德加多顯露出本體的那一瞬間,奇妙的感覺籠罩住朱利安。
他眼神古怪地凝視著……不知什麼東西,神情恍惚地抱住了自己的肚子,喃喃地說,「我看到了……寶寶,很多很多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