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陰暗,潮/濕的地縫裡,瀰漫著腐蝕的氣體。
隱隱約約,好像能夠聽到通道的盡頭藏著淅淅瀝瀝的水聲,但仔細聽起來,又彷彿是錯覺。在這幽深恐怖的黑暗裡,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怖嚎叫聲、喘息聲正在持續不斷,回蕩在地震后的晃動里。
出現在這片地區的人不少,他們都試圖找出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但莫爾頓家的人很快接管了這片地區的主管權,他們將大部分沒有許可權的人全部都趕了出去,只有一部分他們沒辦法動的人,或是用收買,或是用其他的方式一一說服,儘可能地讓這裡變成只屬於他們的禁地。
而他們自己,身為莫爾頓現在的掌權人的德爾塔,她面無表情地坐在飛行器上,冰冷地注視著跪在她對面汗津津的男人,「你是想和我說,這一次地震不僅是因為你們的失誤,還和之前失蹤的莫爾頓有關?你怎麼出門的時候沒把你的腦子腦漿都給帶上呢?莫爾頓是什麼狀態,難道你比我還清楚嗎?」
莫爾頓被送到地縫來時,他的狀態已經非常不對勁。
他的確是熬過了之前的種種實驗,但莫爾頓身上的異變也無法逆轉,甚至這具奇怪的身體還在間接地影響著莫爾頓的神智,就是因為發現無法阻止這種變異,所以其他人才沒有繼續阻止德爾塔的決定。
德爾塔雖然有能力,可她的威信不足。
不是所有人都願意聽從她的號令。
但最起碼,現在這個差點要跪下來親吻德爾塔腳趾的男人沒有膽子違背。
他急促地說道:「我們已經發現了在石門外有人出沒的痕迹,石門雖然有些損壞,但我們的人手已經在清/理,不日就可以進入內部檢查。雖然外部的腳印已經被這幾日的刺探的人所毀掉,但我們沿途追查到了近期曾經出沒在這裡的人,除了兩支身份不明的隊伍外,就是這個男孩。」
一個男孩的臉出現在了德爾塔的面前,他的相貌看起來非常普通,就是這個瑪莎礦星上的普通人,但如莫爾頓在這裡的話,他肯定要驚訝地叫起來。
這個男孩,就是之前一直在給他送飯的人。
這個虛弱的男人難得語氣這麼篤定,「他肯定知道點什麼。他們家原本都是普通人,但是在過去半個月,花錢卻開始大手大腳起來。他們的鄰居都以為他們家發大財了,但我已經徹查過他們所有的賬戶,沒有發現任何大額錢財的進出。」
德爾塔打斷他喋喋不休的話,「那就別廢話把人抓起來,問清楚了再說。」
「是,是。」
男人流著虛汗,正想滾下去辦事,又頓了頓,小小聲地說道:「那您是打算怎麼處理他,如果,屬下是說如果拷問結束后……」
德爾塔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艷麗的大紅/唇一張一合,「你還需要我教你做事嗎?全部都丟去喂實驗還不夠,在這裡廢話……你是想嘗嘗那種滋味嗎?」她的聲音突然溫溫柔柔,卻帶著冰冷的殺意。
男人連滾帶爬地離開了。
德爾塔的情緒非常不好,她盯著剛才的男人背影,有種想要把他抓出來將腸子扯斷的渴望,她忍了又忍,才閉著眼說道,「蓋亞,結果怎麼樣?」
蓋亞的聲音陰柔,帶著一點安撫的意味,「這場地震的確是意外,地震中心的地點正好是在地縫底部,所以連帶著整條地縫都被牽扯其中,石門后的通道雖然經過加固,不至於坍塌,但肯定有危險,您真的打算帶人進去嗎?」
德爾塔冷冰冰地說道:「姆根海教派的先知宣稱自己找到了神明降臨的地點,他們培育出來的神獸全部都開始狂亂地躁動起來,」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就如同剛才的那個男人,那是一種無名的畏懼,「血色祭典讓我們失去太多的力量,就連大祭司也在祭典中死去,本該
蘊含著她血脈的莫爾頓又是個廢物,如果我們不能夠保住地縫,那其他的教派肯定會把我們拆吃入腹,所有的聖物都會被搶走……」
她的臉色重新平靜下來,「是的,蓋亞,我們必須進入地縫。」
蓋亞低低應了一聲,似乎已經認可了這個必須性。
「先知的眼睛不是已經瞎了嗎?」
德爾塔冷冷地笑起來,「倒的確是瞎了,只是瞎歸瞎了,他的心眼卻是不少。他當初預見了的軌跡,的確將人送到了塔烏星。即便在那之後他遭受到了反噬,但那群該死的邪/教徒在塔烏星上的儀式,還是讓神獸有了一絲感應……只要他們的神獸沒有死絕,他們就有希望。」
所以,在姆根海教派的聖物快要消耗殆盡的時刻,他們當然會將目光投放在瑪莎礦星上。
「祭司,在過去幾日,星海各地的蟲族都陸陸續續發生了***自相殘殺,被圍攻殺死的往往是族群內的較孱弱者。這場暴戾的排除異己持續到了昨日才終止,所有的記錄已經傳到了您的……」
「地縫正在持續不斷地散發怪異的氣體,經過檢測沒有可燃的性質,但人如果長期處在這種氣味下,仍然會昏厥甚至窒息……」
「……地縫的震動頻率逐漸降低,預計會在明后兩天回落最低值……「
就在這飛行器正在趕往地縫時,莫爾頓和軍人小隊們正在緩慢地靠近她們嘴裡正在交談的地方,但從中仍然能夠窺見到不斷外泄的氣體,間或的,有著咿咿呀呀彷彿是囈語的詭異聲響。
他們明明站在離那山谷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但是那種詭異的聲音好像是貼著他們的耳朵陰森地回蕩著。
無法理清楚到底說的是什麼語言,斷斷續續好像是要斷氣一般。
小隊里的人都毛骨悚然,互相對視了一眼,傑克的聲音透著莫名的恐懼,「我怎麼覺得正常人是說不出來這種聲調的話呢?」雖然聽不清楚,但是傑克的模仿能力是一流,他掐著嗓子仿造著剛才的聲音,那種怪異、好似是慘叫又像是大笑的聲音,即便傑克只模仿出了三成相似,但還是讓他們幾個都毛骨悚然。
莫爾頓一把捂住了傑克的嘴巴,快速地說道:「不要模仿,不要掉以輕心。這是一種奇異的召喚。別忘記了,你們幾個是為什麼被選中來到這裡的。」
貝麗爾臉色難看,「我們對於這些怪異的感應是幾乎不存在的。」
他們全部都不是靈者。
在他們之中,除了莫爾頓之外,幾乎沒有人能靈敏地感覺到異樣的發生。
這是好事,也是壞事。
過高的敏銳總是會壞事,會在發現通往真相的道路的同時,也會立刻被真相所吞沒,觸發死亡的結局。
一支隊伍里,有一個(莫爾頓)能觸發的人就足夠了。
但是現在,就連遲鈍的他們都有所感覺……那片山谷現在可以說是宛如活過來的怪異,不知充斥著多少危險的瘋狂。
他們暫時取消了前進的方案蟄伏下來,同時將現在面臨的情況全部送回線路。
不多時,後勤傳來了讓他們原地休整不要冒進的命令。
而莫爾頓還單獨接受到了一份通訊。
他在簡單聽完后,渾身都汗津津,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軍方的人救走了他的小救命恩人。
據說是莫爾頓家的人盯上了他們,軍方只能迫不得已在他們面前暴露救走了他們一家人。不過好在行動的小組是如同他們現在的這一隊小組一樣隱藏著身份,暫時還沒有泄露他們的身份。
等小隊將小救命恩人一家都安置妥當后,他們會趕過來和莫爾頓他們會合。
從這個調遣也足以看得出來,後方還是希望他們能進去一探究竟。
這同樣也是莫爾頓的希望。
這畢竟曾經是莫爾頓家不知多少代人付出的心血,即便莫爾頓並不贊同這其中的種種,但……或許它即將消亡,或許它即將爆發,但無論如何,莫爾頓都想親眼看看究竟會發生什麼。
只是在等來小隊之前,莫爾頓他們更先等來的,是德爾塔的身影。
以及她帶來的大量人手。
…
朱利安即將醒來。
他知道自己要醒,但還沒醒來。
這種怪異的狀態讓他的意識有些混沌。
好似聽到了沙沙的聲響。
沙沙……沙沙……
宛如有什麼東西在地上滑行。
沙沙,沙沙,沙沙……
泥濘的,潮/濕的山洞,怪異的蠕動,一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混亂……那些破碎的記憶,凌亂的聲音,在朱利安的頭腦里還未形成足夠的印記,就又在蟲母龐大的意識中被擊潰,它們逐漸散落成無數小小的碎片,沉澱在了最深處的意識海里。
在那詭異,扭曲的聯結蔓延中,無數個被穿刺在一處的光點,或者光團,已經逐漸變得安靜了下來。
它們不再有之前暴躁的異動。
它們安靜地蟄伏著。
好似之前所有的怪異,都在一瞬間被撫平。
因為人類蟲母在睡夢中都在斷斷續續哼唱的搖籃曲……那真的只是最簡單,最樸素的歌謠,甚至連哼唱者本身都未必記得清楚那些聲調,只是模仿著曾經給他唱過的人的聲腔起起伏伏,帶著連同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慈愛。
……蟲母喜歡自己的蟲嗣有什麼不對嗎?
在朱利安竭力避免自己墮入無底的深淵,成為冰冷殘酷的萬物之母,成為那混亂卻又偉大的黑暗蟲母之前,在他每一次都掙扎著從屬於祂的冷酷找回自己的人性時,他總是會不可避免地朝著那個方向滑落。
每一次重新醒來,他的某一部分似乎也在逐漸被同化。
他或許……真的……有可能成為那種可怕怪異的存在……遊盪在無盡的星空里,成為子嗣的溫床,成為混亂的盡頭……
可朱利安不願意。
他顫抖著醒來。
他不想。
在一種緊迫,壓抑的窒息感里,朱利安掙扎著睜開了眼。
覆蓋在他身上的肉泥……等下,那真的是肉泥嗎?
在朱利安還沒有看清楚時,那正在蟲母身體上肆意亂動的東西飛快地收縮了回去,快得肉眼幾乎看不清楚。
說是「幾乎」,那就說明朱利安看清楚了。
……那些眼珠子……算了,他忍住乾嘔的欲/望別開了眼睛,伴隨著窸窸窣窣的聲音,很快就有兩條強壯冰冷的胳膊從後面抱住朱利安赤/裸的腰身,低頭在他的耳邊聞了聞,帶著一種詭異的共鳴嘶嘶聲,「……嘶嘶,媽媽,嘶嘶,嘶嘶……朱利安,朱利安,你醒,你醒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