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 79 章

數日後,樊暉處理好了安置部落百姓的文書，酋長們出發進京。

東方甫晞，朝霞滿天。

樊暉和魏明肅在城門洞前勒住馬,目送進京的隊伍緩緩走進晨光里。

一行人說說笑笑，策馬而過。

其中一個人從他眼前經過時，放慢了速度,雙眸彎了彎。

城門前霞光萬丈，映著升起的朝日,她一身紅袍,笑容明艷，英姿颯爽。

樊暉笑道：「三娘，一路順風。」

魏明肅神情淡漠，默然不語。

盧華英的目光停在魏明肅身上。

大道上飛揚的沙土和馬蹄聲里，四目相視。

魏明肅朝盧華英微微點頭，沒有開口。

盧華英知道他的意思,沖他一笑，轉頭催馬，趕上其他人。

一群喜氣洋洋的異族青年簇擁著她,向著東邊而去。

樊暉望著盧華英的背影,笑了笑,道：「我想起了幾年前,她騎馬從我們面前經過，一群世家公子跟著她……她誰也不理睬，卻在你面前停了下來，你在看書,沒有抬頭,她拿鞭子在你肩膀上戳了一下……她剛才的笑,和以前一樣。」

他轉頭，看著魏明肅，心中感慨。

以前大家都嫉妒魏明肅，魏明肅平平無奇，一窮二白，出身低微，只是個寫經生。他也想不明白盧華英怎麼會喜歡魏明肅這種不解風情的木頭，可是，魏明肅能讓盧華英露出笑容。

幾年前讓她笑的是他，幾年後，還是魏明肅。

樊暉對著魏明肅挑了挑眉：「你真的不和他們一起回京？」

魏明肅搖頭，道：「還沒抓到聶子解，分開走更好。」

他看著盧華英的身影消失在城門外，回城，帶上早就整理好的行李，在同進和阿俞的護送下出城。

漸暖的風吹化了山頂的冰川，融化的雪水洶湧而下，流過乾涸的河道，戈壁間也漸漸多了綠意。

他們走北道，入關，離中原越近，天氣越暖和，到涼州時，已是夏山如碧，麥浪滾滾。

官府沒有抓到聶子解，同進和阿俞一路上不敢放鬆，夜裡宿在驛站，聽到風吹草動便要起來查看。

這日他們趕路時，忽然下起大雨，前不著村后不著店，他們只能冒雨行路。中午他們看到一座村莊，進村避雨休息。

幾人都有些著涼，在村子里住了下來。

夜幕降臨，村莊慢慢安靜，偶爾一陣狗吠聲。

魏明肅喝了葯，寫了幾封信，躺下睡了。

半夜，一個身影進屋，抬刀朝床上的魏明肅揮去。

刀斬了下去，卻沒有鮮血濺出來。

被子下面沒人。

他拔起刀，轉身凝神片刻，朝角落走去。

這時，男子發出的聲音已經驚醒睡在角落的魏明肅。

男子走到他面前，滿臉虯髯，帽子上簪了一朵花，笑著道：「魏刺史，聶某為了找到你，費了不少心血，還差點被西涼人抓去當軍漢。」

魏明肅平靜地站了起來。

「有刺客！」

院子里忽地傳出一聲大喊，腳步聲往這邊過來了，同進和阿俞推門衝進屋，沒有猶豫，抓起魏明肅就往外跑。

聶子解一怔，笑了笑，不慌不忙地揮刀。

寒芒掠過，同進和阿俞手裡的刀都被斬落了。

兩人還沒來得及反應，寒芒從他們眼前飛過，在魏明肅的胸前劃了一刀。

鮮血滴在地上。

同進和阿俞嚇得膽寒發豎。

難怪聶子解敢號稱自己是天下第一俠客，他的刀法果然出神入化！

「快走！」

同進和阿俞扶住魏明肅，三人衝到門檻前。

聶子解追了上來。

同進和阿俞被挑翻在地。

聶子解擋在門口。

千鈞一髮之時，院子里驟然一陣風聲，一個身影飛身掠過院子，一抬手，寒光閃過，一柄彎刀夾著雷霆之聲，破空穿窗而來。

「鏘」的一聲，彎刀撞在聶子解的刀上。

這一刀來勢非常猛，而且力氣極大，聶子解的雙手被震得發麻，他臉上閃過一絲驚訝。

同進和阿俞趁機爬了起來，扶起魏明肅，腳下一點，三人一起往屋外逃去。

聶子解回過神來，身子一轉，飛身跨出門檻，縱到院子里。

院子外閃過火光，幾人從外面沖了進來。

帶頭的年輕人身穿黑袍，身材修長挺拔，果斷地對同進道：「帶他走！」

聶子解突然出現時，魏明肅很平靜，身中一刀，他依然鎮定，彷彿早有預料，可是認出衝進來的年輕人是誰時，他呆了一下，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目光如電。

他緊緊握住年輕人的手腕：「你！」

年輕人好像知道他要大怒，對同進和阿俞道：「快走！」

兩人應是，對視一眼，趁魏明肅的注意在年輕人身上，打暈了他，扶著他衝出了院子。

「留下姓魏的！」

聶子解握著刀追了出來。

「我來斷後！」

年輕人擋住院門，拔出馬刀，迎了上來。

燈光照在年輕人臉上，齒白唇紅，眉目如畫。

聶子解看著年輕人，面露詫異：「你是女的？剛才那把刀是你扔進屋的？」

年輕人點頭。

聶子解饒有興趣地打量了她一會兒，道：「你叫什麼名字？」

年輕人平靜地道：「我姓盧，盧三娘。」

聶子解惋惜地搖了搖頭，正色道：「我今晚要殺魏明肅，你最好退去，我可以饒你一命，你執迷不悟，那就別怪聶某無情了，擋我者死！」

他說出最後幾個字時，身形如一陣疾風竄起，彎刀斬下。

頓時，滿院都是凜冽的殺氣。

天下第一俠客的刀，正面全力劈過來，沒有人能擋得住，如果被這一刀砍中，一定身首異處！

盧華英面不改色，撲了上來。

聶子解眯了眯眼睛，揮刀劈下。

兩把刀相擊。

刀光雪亮，映在兩人臉上，盧華英目光沉靜，聶子解鬢邊的簪花輕輕顫抖。

兩人的身影在空中纏鬥，交手了片刻，聶子解縱身跳上牆，躍了下去，朝著同進他們逃走的樹林追了過去。

盧華英落了下風，還是緊緊跟上他，想拖延時間。

聶子解被激起鬥志，決定速戰速決，眼中閃過凶光，他武功高強，刀刀都是全力，連連殺招，招招兇險。

盧華英奮力躲開。

兩人一前一後追進林子里，聶子解一聲大喝，出刀劈來。

盧華英眼珠一轉，身子忽然往左往右，避開他的鋒芒，轉身向林子更深的地方衝過去。

身後風聲緊追，聶子解的刀撲了過來，快如閃電。

盧華英被這一刀阻擋住了去路，踉蹌了一下，身影墜下，倒在地上。

她抓著馬刀，抬起頭，臉色蒼白。

聶子解走到她面前，嘆息了一聲，舉起刀。

耳邊猛然一陣風聲。

聶子解心裡一凜，忙往旁邊避開，一支箭矢破空而至，穿透他的右邊臉頰，鮮血滴落。

有埋伏！

聶子解擦了擦臉上的血，皺緊眉頭。

風聲又起。

一支接一支箭矢飛至。

聶子解抬刀，閃身躲避，抬刀擊落其他箭矢。

周圍湧來一陣腳步聲，林子里亮起數支火把，一群身穿黑衣、手握弓箭的親兵從四面圍了上來，將聶子解包圍。

聶子解踢開落在腳邊的箭矢，環顧一眼樹林，看向盧華英，冷笑道：「原來這裡是陷阱，你身為女子，敢和我交手，我敬你不讓鬚眉！想不到卻是你們的誘敵之計，不敢和聶某一較高下嗎？」

盧華英站了起來，笑了笑道：「習武之人，不該倚強凌弱，足下仗著自己武藝高強，追殺手無寸鐵之人，我也可以設下陷阱，以多欺少。兵不厭詐，足下束手就擒吧。」

聶子解冷笑道：「你們這些人，留不住我！」

說著，他一聲大喝，舉刀。

眾人不由膽裂，幾個親兵被他身上的殺氣所震，胸中血氣翻湧，露出痛苦的神色。

盧華英對眾人道：「不要慌亂！後面的人繼續放箭，擺陣！」

她話音落下，十幾個親兵一起往前踏了一步，其他人或後退，或往兩邊穿插。

聶子解冷笑舉刀往前，想劈開一條路。

親兵慌忙後退，似乎十分懼怕他，不敢近身，可是卻又維持著陣法，十幾個人舉著刀在他周圍亂晃，其餘人躲在樹后對他放箭，他雖然能劈開那些箭矢，但是盧華英又撲了上來，擾亂他出刀。

聶子解堅持了一會兒，有些詫異，眼前的陣法看似鬆散而毫無章法，卻又好像暗藏玄機，始終圍在他身邊，沒有散開。

他不敢怠慢，揮刀苦戰。

盧華英一邊打亂他的刀法，一邊笑道：「聶子解，你根本不配天下第一俠客的稱號！俠客不在武功有多高強，而在俠義，拔刀除惡，快意恩仇，那才是俠客，你收錢□□，不過是個殺手罷了！」

聶子解大怒，一刀劈向盧華英。

盧華英這次躲得慢了，黑袍被劃破，她沒有收斂，反而笑得越發得意，不斷挑釁聶子解。

聶子解忽然壓制不了怒氣，刀法和身形都越來越快，一步一步逼近盧華英。

盧華英沒有退路了。

聶子解再次舉刀，突然身形一僵，渾身酸麻發軟，垂下雙手。

他一愣，試著運功，發現自己竟然無法使用內力。

盧華英一面指揮親兵，一邊挑釁聶子解，早就不支，黑袍凌亂，滿頭大汗，看他臉色不對勁，鬆了一口氣，笑道：「我剛才說了，兵不厭詐，今晚這些箭都是為天下第一殺手準備的，箭頭帶了毒。」

聶子解猛然醒悟過來，他中毒了！

盧三娘和眼前這個陣法是要困住他，逼他運功，讓毒素激發得更快！

聶子解冷靜了下來，沒有遲疑，飛身而起，逃往樹林。

親兵們對著他的方向放箭，追了上去。

盧華英這才吐了口氣，軟倒在地上。

「三娘！」

阿俞安置好魏明肅，過來幫忙，看到盧華英倒地，嚇了一跳，跑了過來。

盧華英坐了起來，氣喘吁吁：「魏刺史沒事吧？」

阿俞扶她站起身：「同進看了郎君的傷口，不嚴重。」

盧華英放下心來。

阿俞回頭看了眼樹林，神情凝重，道：「我們準備了一個多月，還是讓聶子解跑了。」

盧華英搖頭：「他中了毒，跑不了多遠，而且還有沙缽那在等著他。」

他們準備了這麼久，這一次不會放走聶子解。

兩人帶著受傷的親兵回村。

「三娘！」一個留在村子里的親兵快步跑了過來，「魏刺史醒了，他要見你！」

盧華英有點心虛，抬腿走進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