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 81 章
盧華英從屋子裡出來,沒有回房休息。
她先去看望受傷的親兵,清點了人數,把阿俞給她的傷葯送給傷員。
忙完了她才回去。
第二天中午,村外傳來馬蹄聲,同進和沙缽那回來了。
中毒的聶子解躲進了深山裡,沙缽那帶著人圍住了那片林子。同進請地方縣令派兵,涼州長期戰亂,民風尚武,縣令召集來方圓的役夫勇士,幾百人幫忙,在獵狗的幫助下,找到了毒發后躲在山洞裡的聶子解。
同進把聶子解帶了回來。
魏明肅吩咐,如果能活捉聶子解,不必殺他,將他押解回京,交給大理寺處置,他牽涉了幾起案子。而且他們需要審問聶子解,問出他是怎麼知道烏芷的。
同進讓人把塞了嘴、五花大綁的聶子解帶下去,進院向魏明肅稟報。
魏明肅還沒起來。
他昨天受了傷,今天早上阿俞進屋送傷葯,他氣色很不好,阿俞擔心打擾他休息,沒再進屋。
同進叩門請示,裡面沒有動靜,他和阿俞對視一眼,推門進屋。
……
盧華英聽說抓到聶子解了,過來和沙缽那見面。
沙缽那滿臉是笑:「我聽說長安的商人和公衙懸賞了一千兩黃金抓這個殺手,什麼時候兌現?我是個胡人,你們的公衙不會食言吧?」
盧華英道:「你放心,樊長史既然承諾給賞金,就不會虧待你,一千兩黃金分你一半。」
「朝廷的獎賞有多少金子?還有,魏刺史也要給賞錢吧?我進京路上的花銷算他的,我全都記在賬上,到時候他可別賴賬。」
沙缽那一邊說,一邊拿出了記賬的黃麻紙。
不管錢多錢少,每一筆賞錢他都要,一文錢都不能少。
盧華英愣了一下,接過黃麻紙,越發欽佩沙缽那。
他是薩保的弟子,商隊的首領,一個富甲一方的大商人,竟然還如此精打細算!連在客棧里吃了一碗羊肉湯餅、買了幾隻桃子都記了下來。
沙缽那笑道:「怎麼?你替魏刺史心疼了?雖然我們是朋友,也得明算賬。」
粟特人擅長做生意,父子、兄弟之間很早就分家,即使一起生活,每一筆賬都要分開記。
盧華英心裡閃過一個念頭,道:「我在想,能不能和你做買賣。」
聽到做買賣,沙缽那立刻堆起笑,褐色的眼睛里都是精明:「什麼買賣?」
他這次進京就是為了來大周開通新的商路。
兩人小聲討論著,進了村子。
阿俞匆匆走了過來,神色惶急,道:「郎君病了,發了高熱,身上滾燙,這裡沒有醫者,只能喂他吃了些麻黃丸。」
盧華英一驚,加快腳步走進院子,停在門口,問親兵:「魏刺史怎麼樣了?是不是傷勢嚴重了?」
親兵搖頭,小聲道:「同進說不是刀傷引起的,是風寒。」
他們冒雨進村,魏明肅當時就有些發熱,村子偏僻,沒有醫者,他們也沒帶醫者同行,便只煮了薑湯喝了。
剛才,同進叩門,魏明肅沒有反應,他和阿俞有些擔心,進屋察看,發現魏明肅躺在床上,身體滾燙。
盧華英想起昨晚,他因為她隱瞞的事情發怒,她有點心虛,想趕快解釋完了離開,免得他生氣,沒有留意他的臉色。
那時他已經生病了。
盧華英進屋。
床上的魏明肅臉色蒼白,精神萎靡,昏昏沉沉的,還在吩咐同進進京的事情,斷斷續續說了一會兒,聽見腳步聲,抬起眼睛看了盧華英一眼。
「怎麼過來了?」
他嗓音沙啞,問道。
盧華英只想看看他,怕吵著他了,沒打算上前,聽見他問,這才走到床邊,道:「阿俞說你病了,我過來看看你。」
魏明肅淡淡地道:「我沒事,著涼了,今天休息一天,明天走。」
盧華英目光擔憂,道:「我和沙缽那會看著聶子解的,你不用擔心,好好休息。」
聶子解已經抓住了,他們可以放慢行程,不用急著趕路。
魏明肅疲憊道:「嗯。」
盧華英退了出來,去關押聶子解的地方看了看,魏明肅生病了,她更要小心謹慎,以免大家疏忽之下出了什麼差錯。
下午,魏明肅昏昏睡睡,同進又喂他吃了些治傷寒發熱的麻黃丸。
第二天,魏明肅還是沒有好轉。
他們決定多留一天。
到了晚上,魏明肅不僅沒有好轉、高熱不退,還伴隨著抽搐。
同進站在床邊叫了幾聲郎君,魏明肅都沒有反應,他著急道:「我去最近的縣請一個醫者過來!」
盧華英眉頭緊皺,俯身扶起魏明肅。
他渾身顫抖。
她急道:「不能等明天了!你先去找醫者,我們也動身。」
同進翻身上馬,朝著南邊最近的縣疾馳而去。
其他人也都忙碌起來,沙缽那親自押送聶子解,盧華英和阿俞把魏明肅送上馬車,離開了村子。
魏明肅陷入昏迷了。
盧華英給他蓋了被子,幫他擦汗,盼著同進能早點找到醫者。
她注視著他。
他的頭髮散著,鬢角的銀絲散下來,臉孔瘦削。
魏明肅以前吃了很多苦,能提筆寫佛經,也能下地種菜,之前他很少生病。重逢以來,他經常受傷,但是重傷時意識也很明白,這一次他得了風寒,他自己和大家都沒當回事,以為等兩天就好了,想不到他的病情會加重。
馬車顛簸,魏明肅皺起了眉頭。
盧華英猶豫了一下,掀開被子,扶起魏明肅,讓他靠在自己身上。
他突然一陣顫抖,她張開手臂抱住了他。
他真瘦。
以前沒這麼瘦的。
他臉上有汗,嘴唇很乾。
盧華英摟著他的肩膀,給他擦汗。
馬車晃動了一下,魏明肅突然睜開了眼睛,望著盧華英。
盧華英對他笑了笑。
夜色深沉,外面的親兵舉著火把,搖晃的火光從車窗落進車廂,她抱著他,憐惜關切。
「腓腓……」
他低聲道。
盧華英一怔,應了一聲,低頭拿水囊,想喂他喝點水。
魏明肅盯著她的雙眸,不肯喝。
「腓腓……」
他囈語。
盧華英湊近了一點。
魏明肅道:「腓腓……我不會讓你挨餓的……」
盧華英呆住了。
酸熱涌了上來,她心裡忍不住難過。
「木頭,我不餓……」盧華英抱著魏明肅,一遍又一遍,柔聲道,「我不餓……木頭,腓腓不餓。」
魏明肅閉上了眼睛,又陷入了昏睡。
盧華英摟著他,有點想落淚。
她深吸了一口氣,繼續幫魏明肅擦汗。
車窗外有蛙聲和蟲鳴,群山在月色下靜靜地綿亘。
不知道過了多久,前方漆黑的夜色里傳來馬蹄聲,同進帶著醫者返回了。
隊伍直接停在山腳下,盧華英掀開車簾,同進扶著醫者進車廂。
醫者已經聽同進說了魏明肅的癥狀,把可能對症的葯都帶上了,診脈后,倒出幾顆葯喂魏明肅吃了下去。
盧華英心中忐忑。
等了片刻,魏明肅的呼吸變得平穩了。
眾人都鬆了一口氣。
他們繼續往南走,天亮時進城,接到消息的縣令趕了過來,把他們迎進驛站,將縣裡的醫者都請了過來。
安頓下來時,天已經亮了。
所有人都一夜沒睡,同進勸盧華英先去休息。
盧華英搖搖頭,留在魏明肅身邊。
魏明肅沒有醒。
他又囈語了。
「對不起……」他臉上的神情非常痛苦,「對不起……對不起……」
盧華英抱住他,低聲道:「木頭,木頭……腓腓在這裡。」
魏明肅漸漸平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