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 108 章
薛宜寧只是垂淚,看著眼前景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容妃垂眼憐惜地看那堆黃土道:「他的屍體被帶來京城驗明正身後,就無人管了。我費了很大力,才讓人將他葬在了這裡,替他立了個碑。漸漸的,沒有人記得他了,我以為你總會記得,可是,你回了駱家,生了女兒,等回了駱晉雲,倒是恩恩愛愛的一家人。」
她語氣漸冷,看向薛宜寧道:「你恐怕,從未想過他的屍體去哪裡了,他葬在何方吧?」
薛宜寧扶著墓碑,似乎面對著裴雋愧疚道:「對不起,他們送你回來時,我去了陽川,之後又去了孚良,那個時候我……我只想著你不在了,你因我而死,也知道,朝廷要將你帶回來……我沒想到安葬你……」
等到她回京城,已是幾個月之後,她要與駱晉雲和離,然後是家中出事,她懷孕……她也覺得,他的屍體早就找不到了,所以並沒有去打聽……
是她不對,他的屍骨,本該由她收拾安葬,可她卻什麼都沒做。
躺在這裡,應該很難受吧,他那麼愛乾淨的人……
容妃厭惡道:「薛宜寧,你可真夠假的。
「他死了,你就和你現在的丈夫好好過日子,看見他的墓,又在他面前哭,你便是這樣騙得他喜歡的么?」
薛宜寧緩緩起身,誠聲道:「娘娘,他在這裡,今日是我第一次來看他,我們別在這裡爭這些好么?」
「是你覺得羞愧了?」容妃冷笑道:「我偏要在這裡爭,偏要讓他聽到!他當初一心一意只想娶你,要違抗父命,要退婚,誰能想到呢,他這腔痴情,不過是錯付,你根本不值得!」
薛宜寧沒回話,她痛聲道:「你可知道我的閨名是什麼?我叫唐雨蘭,而他十六歲,便因一幅蘭花圖而一舉成名,後來他的蘭花越畫越好,別人叫他蘭芳公子,我以為……」
她哭道:「我以為,他畫蘭,是因為我,我以為他和我一樣,期待著婚期到來。可是我等來的,卻是他想退婚的消息!薛宜寧,你那麼幸運,能被他傾慕,可是……你不值得,你不配,他屍骨未寒,你就忘了他。」
薛宜寧回道:「當初與他在一起時,我也是真心實意要嫁給他的,我另嫁他人,也是無奈,並非有意背叛,娘娘如今,不也身居妃位,椒房盛寵么?」
「可我的心裡,從未忘記過他!」容妃悲聲道。
說完,她喃喃道:「過了今晚,一切都結束了。若我活著,我就將他好好安葬,或許,我還想殺了你,給他陪葬,可我又怕他怪我……若我死了,正好可以去找他,他不喜歡我,可能陪他的,只有我。」
「你……」
薛宜寧不知她這話是什麼意思,正要開口,只聽後面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她轉過頭,便見駱晉雲騎馬賓士而來,馬蹄翻飛,濺起地上的泥點。
他看向這邊,在荒墳邊停下,立刻下馬急跑過來,明顯是擔心她有一哪,直到他的目光投到她身旁的墳塋上,才陡然一怔,不由停下,隨即才看向她,緩步走過來。
薛宜寧連忙擦了擦臉上的淚水。
待他走近,容妃笑道:「駱將軍,見愛妻被帶走,緊張了?你放心,我只是帶她來拜拜故人。」
說完,語中帶了幾分譏誚:「將軍這又是何苦,你再怎麼樣,也不過是人家退而求其次的將就,駱夫人剛才還和我說,她和你在一起,只是無奈。」
說完,容妃離開亂葬崗,乘上轎,與遠處的宮人一起離開。
薛宜寧朝他輕喚道:「將軍……」
駱晉雲緊抿著唇,一言不發,轉身便往亂葬崗外走。
她最後看一眼裴雋的墓,急忙在後面追過去,和他解釋道:「我剛才
沒有那樣說,我那時的意思是……」
「你不用說了。」他一邊往前走,一邊冷聲打斷她。
他走得太快,她跟不上,不由去拉了他胳膊道:「她只是存心挑撥,你不要……」
「可我就是信她的挑撥!」他一把甩開她,痛聲道:「我知道我永遠不可能替代他,活著便不能,更何況是死了,我一直就知道!所以我沒想替代,可你又要回來……薛宜寧,你回來的意義,就是時刻提醒我,我就是個自作多情的蠢貨,是個綠雲罩頂的傻子是不是?」
又一陣馬蹄聲傳來,張平幾人策馬過來,似乎是與他一起追出城來,卻被他丟在了後面,慢了片刻。
他們幾人停在了亂葬崗旁邊,詫異地看向這邊,駱晉雲再沒說什麼,轉身走出亂葬崗,朝張平道:「帶夫人回去。」
說完就翻身上馬,獨自一人策馬離去。
張平幾人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
薛宜寧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只覺顏面無存,沒去看張平他們,咬咬唇道:「你們……給一匹馬我吧。」
張平不敢多說話,立刻挑了匹個頭最小的馬出來,將韁繩遞給她。
駱晉雲的馬早已不見了蹤影,薛宜寧硬著頭皮獨自上馬,騎馬進城去,回到駱府。
一回家,玉溪就急忙迎了上來,見她平安無事,才慶幸道:「夫人沒事就好,怎麼是將軍先回來的?夫人見到將軍了嗎?」
薛宜寧不出聲,只悶聲進了房,子清見她心情不佳,臉上似有淚痕,在她後面解釋道:「夫人被他們帶走,我們著急,後來遠遠看見他們竟往城西在走,不是去宮裡的,沒辦法,就讓人去找了將軍,將軍很快就帶人追過去了。不知容妃把夫人帶到了哪裡?」
「我有些累,自己在房中待會兒,媽媽們若有什麼事來找,你們隨便看著辦。」薛宜寧說完,無力地坐在了房中的窗邊。
但院中卻並不清靜,隱隱有哭喊哀嚎聲從福祿堂傳來。
她默然片刻,終究是抬眼道:「老夫人怎麼了?」
子清這時說道:「是將軍……出事了。」
她與玉溪對視一眼,隨即道:「二爺今天去殿上,告發將軍當年是有意放走那南越裴世子的,最後,將軍好像被革了職,二爺陞官了。」
玉溪也說道:「老夫人說二爺狼心狗肺,踩著自己親哥哥往上爬,把二爺叫過去罵到現在。」
「放走……裴雋?」薛宜寧幾乎都以為這件事早已過去。
駱晉風怎麼可能?一來他並不知道當初的內情,二來他並不是那樣的人,和他大哥感情一向很好。
再說,那也不是駱晉雲故意放走的,明明是她……
這時她突然就想起前兩天駱晉風來找她的事。
突然來找她,提起瑞王,然後他哥回來,他就立刻溜了,之後再未找她,也沒再提起這話題。
是不是,那時他哥就交待他,要他去主動告發來立功?
薛宜寧想去找駱晉雲問清楚,站起身來,卻又坐了下去。
她也有氣。
今天去那亂葬崗,並不是她要去的,她也不知道容妃會帶她去那裡。
而且,那是墓地,裴雋都不在了,屍骨還被扔在亂葬崗,她就不能去看看么?
福祿堂那裡漸漸安靜下來,老夫人不再哭了。
冬日天黑的早,那點太陽很快退了下去,天漸漸昏暗,漫天的寒氣籠罩過來。
已是用晚飯的時間,駱晉雲卻還沒過來。
薛宜寧還是決定去找他。
他沒出去,既然被革了職,肯定要遭人議論,他當然只能躲在屋中。
到和正堂,她見他只是獨自一人坐在房中,似是呆坐,也沒有擺飯
。
她問:「你被二弟告發,是你安排的嗎?我知道他一向聽你的,他之前也和我說過,瑞王要對你不利,你是因為知道瑞王要拿這件事對付你,所以才……才這樣安排?」
這是她的猜測。
如果瑞王抖出那晚的真相,同樣可以攻擊駱晉雲,但會將她扯出來,可如果駱晉雲自己認了,便不關她的事,只是,他的罪名更大。
駱晉雲沒看她,悶聲道:「朝廷的事,與你沒關係,你不必過問。」
她見他一副不耐煩的樣子,默然半晌,緩聲問:「你已有兩次說我不該回來,所以,你就是真心這樣想是不是?如果是真的,我回去就是了,寶珠我也可以帶回去,我可以給她改姓,以後絕不糾纏你。」
駱晉雲立刻抬起頭來,否認道:「我沒有這樣想,她是我的女兒,你要給她改什麼姓!」
薛宜寧委屈又生氣地別開頭去。
他頓了片刻,說道:「剛才是我態度不好,我沒有要你回去的意思,我只是,今日有些心煩。」
「我知道你今日心煩,也知道你被革職是因為我,可你什麼都不告訴我,一切都自己作主,最後又要來怨怪我,你這對我就公平么?」她反問。
駱晉雲回道:「我沒有因這事而怨怪你。」
「可你就是習慣對我冷漠,對我發脾氣。我今日被容妃的人帶走,我也很害怕、很驚慌,我不知道她要帶我去哪裡,是她將我帶去的亂葬崗。如果這也能惹怒你,也能讓你覺得我給你戴了綠帽子,那我們這又是何必?」
「我……」聽她如此反問,他心裡又湧起一股她將要離開的恐慌,不由拉了她胳膊道:「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