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孤寡孤寡
你們分別的記憶過於慘烈。
以至於一想起來,就容易被拖入那種痛苦中無法自拔。
許久之後,你才止住淚意,重新理清頭緒,跟桔梗說更重要的事。
就比如:新的身體。
桔梗是溫柔體貼的性子。
她沒有問你是怎麼辦到,更沒有問你剛剛究竟經歷了什麼。
只是順從聽了你的話,靈魂自骨灰燒制的軀殼中脫離,聽從鮮活的軀體呼喚,毫不費力地進入那具為她量身定製的身體之中。
心臟開始跳動。
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眸,也緩緩在你懷裡睜開。
你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
指腹輕輕撫著她姣好的側臉,溫暖的熱度透過指腹,一點點充盈內心,讓你的空洞孤寂的靈魂都彷彿要在這份暖意下,融成一灘柔軟的水。
當然。
那具骨灰燒制而成的軀體,你也沒有浪費,而是將她留在了井底。
「等我們普普通通過完這一生,就跟她埋葬在一起。這樣的話,我們母女二人,就真的再也不分離了。」
面對你堪稱變態偏執的提議,桔梗只是很溫柔地握住你的手,道了聲「好」。
你瞧向她:「雖然我現在這具身體看起來的確比較年輕,不像是一位母親的樣子,但我依舊是媽媽。而且,為了避免咱們的實際身份跟身體年齡存在太大的違和,我還特意將你身體的年齡調小了。」
「桔梗,你現在才是小孩子,比我還小的那種。」
「所以——」
「不要縱容寵溺地看我,是我應該縱容寵溺看著你才對。」
桔梗忍俊不禁:「好。」
你將桔梗帶出祠堂枯井。
領著她見了這具身體的家人。
面的家人震驚的目光,你直截了當做出介紹:「她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今後,我會一直跟她一起生活。」
然後,你就瞧見媽媽一邊震驚捂著嘴巴,一邊歪頭跟爺爺說悄悄話。
「爺爺,我當初是生了雙胞胎嗎?」
「沒有吧?」
爺爺目光在你跟桔梗之間轉了一圈。
原本還不太確定的語氣,逐漸變得堅定起來。
他非常公正地做出結論,「雖然她們面容的確有相似的地方,但很明顯,那女孩子明顯比羽衣要小,而且,人也更漂亮一點,總之……不太像咱們家能生出來的。」
「也是呢。」
媽媽微微頷首。
審視的目光一點點變得嚴肅起來。
但很快,那份過於敏銳的犀利被輕快的笑意所取代,「沒關係,雖然不是我生的,但這孩子長得跟羽衣這麼像,一看就該成為我們家的人。」
爺爺贊同地點頭。
就連弟弟草太,也在媽媽的示意下,毫不忸怩地沖桔梗叫「姐姐」。
很顯然。
他並不排斥桔梗。
你鬆了口氣。
這種輕鬆的心情,一直維持到給桔梗辦戶籍。
面對她究竟應該姓什麼,你不由猶豫起來。
按道理來說,她應該隨你姓。
可在明治時代之前,平民百姓是沒有姓的,就更不要說距今幾百年的戰國時代了。
而在更早之前的打工人時代,沒有參考價值。
繼國緣一身為貴族武士後代,他倒是有姓,可你並不想讓桔梗隨他姓。
——不吉利。
你之所以沒讓桔梗改名字,也是出於這個原因。
至於讓她隨原主姓日暮,你就更不樂意了。
【我的女兒,憑什麼要隨陌生人的
姓氏?】
【與其姓日暮,還不如姓產屋敷——反正都薅他們那麼多次羊毛了,再薅一薅也沒什麼問題。】
「羽衣。」
你正胡思亂想著,就聽桔梗輕聲給你指出一條路,「羽衣桔梗。『羽衣』是你曾經給我的名字,可是我弄丟了……如今,再次找回來,自然可以放在姓氏上。」
你恍然大悟。
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一直鑽了牛角尖。
是啊。
羽衣做名字不吉利,那做姓氏不就好了?
而且,這樣的話,你跟桔梗的關係也就更深厚了呢。
至此,你的生活再無一絲困擾。
普通的;
平凡的:
甚至,都有些乏味的學生生涯。
只是因為桔梗在你身邊,一切就都變得那麼令你著迷。
生活如此美好。
你已然不知今夕何夕。
直到——
桔梗交到了新朋友。
——男的。
扎著個丸子頭。
左額垂下一撮不羈的劉海兒。
眯眯眼。
笑起來很乖。
可你總覺得他跟個小狐狸似的。
明明只是個乳臭未乾的臭小子而已……
你當即就想垮起個批臉。
但礙於他是桔梗帶過來,只得壓抑住涌到唇邊的刻薄話語,勉強笑著跟他打了個招呼,讓他們隨便玩,便悻悻離開了。
你不喜歡他。
而這份不喜歡,在你扭頭瞧見他正附在桔梗耳邊,不知道跟她說什麼悄悄話之時,變得愈發強烈。
……呸!
……爛韭菜。
屋裡的夏油傑似有所覺。
他抬頭望過來。
瞧見是你,修長的雙眼忽的噙滿笑意,雙目愉悅彎起。
你面無表情。
確信自己的確不喜歡他。
而這份不喜歡,在他拐帶著桔梗,轉學到狗屁東京都立咒術高專后,像是終於找到了合理的由頭,徹底轉化成討厭。
「桔梗,不做普通人了嗎?」
「做。」
桔梗沖你笑。
她眼神似水溫柔,語氣卻是無比堅定,「羽衣,我們以後總是要工作的,不是嗎?不管是打工人,還是咒術師,都只是一份工作而已。」
「我如今的身份,並不會因為一份工作就發生改變。」
你沒有再說什麼。
心裡卻湧出絲絲縷縷的哀傷。
是啊。
是不會發生改變。
可她慈悲濟世的崇高心性,卻會讓她根本放不下那份因工作而生的責任。
做不到撒手不管,就意味著危險。
你很清楚。
也很清楚自己根本勸阻不了她。
縱然可以用「媽媽」的身份,強迫她呆在自己身邊,可……你不想惹她為難。
眼睜睜看著女兒去了危險遍地的咒術高專,你內心無比煎熬。
突然就後悔起來。
後悔自己不應該那麼早解咒。
以咒靈身份存在,繼國緣一會不會痛苦,這關你什麼事啊?
應該留著他,驅使他保護桔梗的。
你不由迫切期盼兩面宿儺趕緊受肉重生。
如果是他的話,從那些可惡的咒靈和詛咒師手裡,保護桔梗,肯定是輕而易舉的事。
最開始,你並沒有遷怒夏油傑。
可是三年後的夏天,那個將桔梗帶入咒術高專的臭男人,丟下桔梗,自己叛逃了!
——他爹的!
你之所會這麼清楚,原因很簡單。
在他準備宰了他猴子爹媽的時候,你正在他家裡做客。
秉承著「女兒不在身邊,我成了孤寡老人,都是你兒子的錯,你們也得跟我一樣孤寡孤寡」的糟糕心思,你時不時就去騷擾夏油傑父母。
拉著他們回憶過去。
力求大家都跟著你一起不高興。
於是乎,夏油傑一打開門,就看見家裡三隻猴子。
夏油父母不知道是太天真,還是太愚蠢。
連你這個外人都察覺到突然回家的夏油傑哪裡不太對勁了,可他們卻一無所覺,甚至還跟往常一樣,溫柔跟他搭話,閑話家常。
夏油傑禮貌又不失委婉地請你離開。
你眉頭一皺。
總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
於是,你清了清嗓子,以尖酸刻薄的長輩姿態,從下眼皮瞥他:「真是沒禮貌,沒看到天色都這麼晚了嗎?叔叔阿姨留我吃完飯了,而我已經答應了。要走你自己走好了。」
夏油傑先是愣了愣。
旋即反應過來,倏得笑出聲。
他狹長的狐狸眼睛微微彎起,聲音很輕:「……我只是怕你,稍會兒沒有吃飯的心情。」
話音未落,你只感覺四周涼風驟起。
似乎有什麼東西,從洞開的黑漆漆大門,一股腦湧進來,怪異森冷的氣息讓你后脊發涼,肌膚上也浮出一層層細密的雞皮疙瘩。
——咒靈!
剎那間,你就意識到那是什麼東西!
「你瘋了?!」
你驚懼不已。
本能掏出槍。
槍口直直對準少年眉心,想也沒想就扣下扳機。
可正如你一直以來擔心的那樣,飛速旋轉的子彈像是碰觸到了無形的結界,還沒來得鑽入少年額頭,就被擋了下來。
除了讓夏油父母發出驚恐的呼喊,沒有半分作用!
馬德!
你咒罵出聲。
就知道咒術的世界過於操蛋,普通的熱武器根本對付不了特級咒術師!
再一次……
你再一次後悔起來。
後悔自己不合時宜的心軟,過早解咒,以至於失去了對付中二病咒術師的利器。
「呵。」
夏油傑笑意不減。
投來的目光半是戲謔、半是嘲弄,「可以毫不遲疑沖著別人腦袋開槍,擁有這份狠心和行動力的你,才是真正的瘋子吧?……沒見過死亡、沒親手殺過人,可做不到你這樣……明明只是個沒有咒術的猴、普通人而已。」
「要你管!」
你惡狠狠打斷他的話。
哪怕知道槍支在他跟前只是擺設,卻也還是穩穩握在手中,掌心下的冷硬質感多少有著安撫人心的魔力,「我是普通人怎麼了?普通人吃你大米了?」
「身為咒術師,卻突然對著普通人出手……如果我沒記錯,這是咒術師的大忌!就不怕被高層判處死刑嗎?」
夏油傑笑眯眯:「要是畏懼的話,我今天就不會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