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番外：公主與惡龍（6）

容見很輕易地原諒了惡龍,不是因為他受制於人，不是因為他和惡龍之間有天差地別的懸殊。

他只是想要這麼做，他不再害怕明野了。

那天以後,容見也沒有刻意改變從前的習慣，還是會說很多無聊的對話。

惡龍講得不多，但總是在聽。

可以溝通之後，一切都變得很容易交流了。

傳聞中，精靈曾在這片森林棲息,後來人類來到這裡,他們就搬去了遠離人煙的地方,但還是有曾經生活過的遺迹。

惡龍找到了那些遺落在地底，塵封的精靈族寶藏。

容見便擁有了鬆軟的床鋪,各種生活用具。

每天下午，容見都會坐在惡龍的後背，去往森林和溪流。

雲霞翻湧,惡龍漆黑的身影在天際之上穿梭,容見有時會離太陽很近,近的彷彿觸手可及。

在小溪邊梳洗時，明野會陪著容見。雖然它從沒有說理由，但容見猜可能是明野覺得自己太弱小了,需要很嚴密的保護,所以不能離開。

洗完澡后，容見會換上乾淨的衣服，明野則會為他帶來食物。

不僅是果子,還有別的。

容見沒有隱瞞自己的真實性別,但是穿的還是裙子。

明野表現表現出來一些、不多的一些,容見對龍這個種族的刻板印象。它似乎也喜歡鑽石、黃金與各色珠寶,但不是用來裝飾巢穴或收藏，而是很喜歡用來裝點容見。

所以穿的都是很華美的裙子。

吃完食物，容見洗凈了手，提著裙角，坐在惡龍的尾巴尖。

明野抬起尾巴，容見便順勢往下滑，很安穩地坐到了它的後背上。

天氣很好，這裡的氣候舒適，夏日不算非常炎熱，現在也沒有很曬。

容見往前挪了挪，惡龍的後背著實太寬廣了些，他磨磨蹭蹭了很久，終於到了最前面。

惡龍偏過頭，朝他看了過來。

容見提了很多要求，明野每一件都答應，他就有點得寸進尺了，埋怨道：「好無聊，有什麼地方可以去玩嗎？」

惡龍與人類不同，它的觀察對象只有一個容見，所以沒有那麼了解人類。

它展開翅膀，緩慢地在森林上空飛行了一會兒，降落了下來。

這是森林最深處，高大的喬木遮天蔽日，太陽似乎被繁密的枝葉割成一小塊一小塊，日光是折射著的碎片。

容見沒來過這樣野蠻生長的地方，他仰著頭，很好奇地打量著四周。

明野晃了晃尾巴，捲起容見的腰，將他放在了一個藤蔓長成的鞦韆上。

容見聽不到鳥的鳴叫，或是野獸的吼聲，有明野在的地方，周圍總是很寧靜，動物的天性是畏懼捕食者。

又有誰會不害怕一頭龍呢？

容見坐在藤蔓上，總感覺搖搖欲墜，便朝明野招了招手，靠在了它的身上，又伸手摺了幾朵花。

在這樣的靜謐時刻，明野忽然開口，吟唱著什麼。

是人類不能明白的深邃、古老的龍語。

容見睜大了眼。

看不見的風盤旋而上，吹拂過每一片樹葉，每一根枝條，每一朵花，發出輕微的顫鳴聲，但森林這麼大，再細小的聲音聚集在一起，也會變得宏大，奏成一支完整動聽的曲調，混合著明野低沉的吟唱，是只屬於容見的奇迹。

這是他第一次這麼清楚地看到魔法的存在。

「明野。」

容見慢慢地眨著眼睛，睜開與閉合，像是燭火的一明一滅，裡面承載了很多的滿足與期待。

他在這個世界以公主的身份生活了兩年，期間參加過很多場宴會，在優美的音樂聲中，

在諸多騎士與王子的環繞里，拒絕過很多人的邀請。

因為容見沒有學過跳舞，對這些也毫無興趣。

但此時此刻，容見什麼都沒想。

他的心跳的很快，似乎也同樂曲一起被魔法奏響了，他說：「我想和你跳一支舞。」

*

人類是無法與惡龍跳舞的，那是不切實際的事。

所以也只能是說說。

容見覺得自己在失去理智，他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會對一頭惡龍產生心動。

它沒有任何人類的特徵，種族之間完全不同，體型上也並不合適。

但容見無法抑制自己的心。

即使是童年時天馬行空的幻想，也沒有人做過與惡龍戀愛的夢吧。

容見對它產生很多好奇，忍不住問：「那……你來這裡是為什麼？」

明野沒有隱瞞，坦白地說：「找一種草藥。可以治癒我的傷口。」

龍族的每一枚蛋都很寶貴，孵化之前，會得到精心的照顧。明野不同，它被丟在大陸的深淵中，那裡是惡魔的領地。

出生后，明野失去了原來的屬性，它成為了一條通體漆黑，不能使用任何自然之力的龍，也有了不能癒合的傷口。

由於傷勢特殊，不能用普通的方法治癒，明野試了很多方法，聽說有一種特別的精靈藥草可以洗滌掉惡魔的氣息，所以來到了這裡。

明野只是在這裡暫時停留，它會離開。

容見想起明野的傷口，心懷希冀地問：「找到了嗎？」

明野說：「沒有。」

將整片森林和山脈都尋找了一遍，也沒有收穫。

容見望著他，有點艱難地問：「是不是還要去別的地方找？」

容見並不十分明白明野。因為它是龍，也許他們的想法截然不同。在一頭龍漫長的一生中，自己的生命與它路過的一隻飛鳥似乎沒什麼不同，都是無比短暫的。

但無論如何，即使是這樣的相遇，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分開的離別，他最希望的還是明野的傷口能夠痊癒。

容見不想讓明野再痛了。

於是又問：「那要去哪呢？」

明野說：「不知道，你想去什麼地方？」

容見怔了怔，遲疑了片刻，他好像能猜出這句話的意思，但也許不是自己想的那樣。

所以沒有說話，獃獃地望著惡龍。

高山、河流與大海，精靈的住所，龍族的棲息地，人魚的礁石，太陽升起的地平線，烈火永不熄滅之峽谷。

明野隨意地說出一個又一個地方，那些容見聽過或沒聽過的傳說之地。

惡龍停了下來，低著頭，專註地看著容見。

與他長大的世界不同，這個世界擁有劍與魔法，有他之前不能想象的瑰麗奇觀。容見曾從書上讀到那些，但沒想過真的可以去。

因為他連生命都無法掌握在自己手中，也沒有擁有獨立人生的能力。

他抬起頭，不知為何，竟從惡龍那雙冰冷無情的眼眸中看出一絲溫柔。

明野問：「你喜歡嗎？」

容見的心臟有一瞬間的停跳，他不由自主地點了下頭。

明野認真地許下一個簡單的承諾：「喜歡就全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