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番外:完結以後(5)
之後的一段時間裡,容見提心弔膽,想要躲著明野。因為他發現明野的危險沒有消失,只是隱藏了起來。
但明野實在很會引誘容見。
他會專註地凝視容見,從外面抱著睡著的容見回來,或者和無聊容見搭話,那些很尋常的舉動,容見不能拒絕,也無法拒絕。
所以到了最後,容見還是自暴自棄地接受了自己根本忍不住和這個人說話聊天的事實。
算了,就這樣吧。
黃昏時分,明野處理完摺子,正巧布征送了點心過來,於是走到屋外,同容見一起席地而坐。
點心還是熱的,但明野對那些的興趣不大,先倒了杯茶。
容見打開食盒,拿起一塊點心,咬了一口,忽然天馬行空道:「明野,如果是你穿到了我那邊的世界怎麼辦?」
明野放下茶杯,問:「什麼?」
容見解釋道:「既然我能穿到這個世界,那你為什麼不能穿到我那個世界?也有可能吧。」
他想了一小會兒:「比如,我高中的時候。」
容見未加思考,只是隨意的列舉了一個時間點,實際上他讀高中的時候,《惡種》這本小說還未開始連載。
明野能理解「高中」這個詞的含義,他們聊天的頻率很高,容見口無遮攔,什麼都說,所以明野知道容見高中成績很好,大多數考試都排在全校前二十,他唯一的親人外祖母在高三時逝世。
至於為什麼是高中……
或許是容見的高中生活太無趣了。他是最普通的那類學生,努力學習,心無旁騖,沒有任何浪漫或驚奇的事發生在他的人生里。
而大學又太過成熟,接近成人的世界,不適合做這樣的夢。
明野微微笑了笑,給容見也倒了一杯茶,推了過去:「那你打算怎麼負責。」
畢竟客觀意義上,容見穿過來后,明野負責他的衣食住行,將他照顧得很好,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
容見放下點心,很認真地思考著:「不知道,我沒有你那麼厲害。明野,到時候你就是黑戶了,沒有戶籍可怎麼辦?」
明野似乎也沒多想,他說:「不知道。」
容見頓了頓,裝作很苦惱的樣子,實際上想到明野這樣的人也會落入窘境,又覺得很好玩:「你會看紅綠燈嗎?」
現代人的工具,明野聽他說過,但都沒見過,也不可能學會使用。就像他最開始和衣服的系帶搏鬥很久。
明野順著他的話往下說:「不會。」
容見偏過頭,看了一眼明野,眼睛亮閃閃的,像是在嘲笑明野這麼厲害,卻連紅綠燈都不會看,所以語氣有點得意:「明野,那可怎麼辦?」
明野靠近了一些,他聞到容見身上很輕的桂花香氣,隨意道:「那你會牽我的手嗎?」
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在那個陌生的地方會怎麼樣。
容見被他問住,往後退了退,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牽手這樣的事,容見不是沒有想過。
在這樣的時代,和明野這樣深沉陰鬱的人談無關緊要的感情,似乎是沒有必要的事。
容見不願意去想那些,他只想談那些無聊且輕鬆的事。
但明野隨口一句,就將這個話題引到了危險的方向。
明野沒有追問下去,他說:「到時候可以接你下晚自習。」
容見的家就在學校附近,所以不用住校,生活上很方便。但容見曾抱怨過,下晚自習回家的那條路很黑,他家又在很老的小區,路燈壞了大半,有時候手機沒電,開不了手電筒,好幾次差點被絆倒,也摔過兩次,手掌不小心擦破是小事,重點是手機屏幕碎了,造成的麻煩很
大。
容見怔了怔,沒想到明野會記得那些。
他抱著膝蓋,托著腮,不著邊際道:「如果你一直來,那會不會有同學誤會?就像現在,那些人誤會了嗎?」
說這話的時候,容見未加思考,但他其實不想提到現實的中的事,又飛快地略過了:「我們住在一起,你又不是我哥哥。」
明野有點好笑地望著容見,問:「那是什麼?」
容見的臉頰有些熱,他才不會說。
是男朋友吧。
如果是真的,即使是真的,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和一個來歷不明的人,談一段可能會耽誤學習,外人不能理解,甚至很排斥的戀愛,高中生對於同性戀的包容沒有那麼強,老師還有很大可能要找家長。
容見也不會害怕。可能知道是白日夢,是不可能會發生的事,所以想了很多。
明野好像也變得和容見一樣幼稚,饒有興緻地問道:「那同學會欺負你嗎?」
容見辯駁道:「你怎麼這麼想?我打架也很不錯,不會那麼容易被人欺負。」
明野坦白道:「看起來不太像。」
容見揚著下巴:「高中生打架又不是戰場廝殺,打不壞的程度剛好。」
明野眼裡含著很淡的笑意,點了下頭:「你說得對。」
容見也笑了,他發現自己很開心,但也只是幻想。
幻想中的高中生活,想象里的自己和明野。
明明真正的明野就在他的眼前,容見卻不會想那樣的事。
因為這裡不是讓容見感覺到安全的現代,明野也不是十七八歲的高中生。
三十歲的明野太危險了,容見甚至連這個人什麼時候才會稍有動容都想不到。所以不能靠得太近,整個人都會淪陷其中,容見不想那樣,他想要保有自我。
*
有一次,明野不在的時候,布征低聲問:「公子會一直陪著陛下嗎?」
嚴格意義上來說,他們認識算得上很久了,卻很少談話。
布征表現得好像很希望容見能留下來。
因為容見的需要和喜歡,永安殿里多了很多沒有必要的物件。明野對物質要求很低,也不追求舒適,他在永安殿居住的幾年,這裡都沒什麼變化。
而現在的明野會暫時放下公務,停在夏日的竹簾后,浪費著時間。
他什麼都沒有說,但一個人的變化是騙不了身邊的人的。
布征衷心的感謝容見的出現,他讓明野看起來像是一個活著的人了。
*
第二次出宮的時候,又出現了意外。
不過不是容見又不自量力地逃跑,而是突然闖入了刺客。
明野沒在第一時刻拔刀,本能反應是拽住身側的容見,將他保護在懷裡。
在此之前,明野是世上最難刺殺成功的人,因為他沒有弱點,與一般的王公貴族不同,悍不畏死,不會陷入慌亂,寧願付出受傷的代價,也要先一步殺死刺客。
可這樣一個人,卻選擇護住身邊本沒有危險的人。
殺手本來不會做無用功,把僅此一次的機會浪費在容見身上。至高至尊的皇帝連親人都可以捨棄,更何況是沒有身份的容見。
是明野暴露了自己的弱點。
刺客愣了一下,刀鋒偏轉,朝向了容見。
明野抬起手,用手臂護住了容見的身體,行雲流水一般地拔刀,甚至還有餘力遮住容見的眼睛。
刀刃割破了刺客的喉嚨,濃重的血腥味鋪天蓋地,
這樣的刀光劍影,命懸一線,容見從未經歷過,他屏住呼吸,一動也不敢動。
明野低聲說,語氣一如既往:「別怕,沒
事。」
容見鬆了口氣,他偏過頭,看到屍體躺在血泊中,臉色一白,往明野身邊靠了靠。
明野收刀入鞘,但沒鬆開,用那隻手抱住了容見。
很快,安慰進來收拾殘局,將屍體拖拽出去,動作熟練地清理血跡。
但是血腥味依舊重到令人作嘔,容見才意識到,明野好像受傷了。
容見急匆匆地轉過身,被明野按住了肩膀,他說:「你別看了,死人都害怕。」
好像那道傷口是什麼無關緊要的小事。但容見知道不是,鮮血蔓延開來了,沾濕了自己的衣服。
容見仰起頭,明野的唇色有點淡,大約是失血過多的緣故。但他的身形非常高大,可以將容見整個人都圈住,保護得很好,沒有人能從他的手中傷害得了容見,就像方才那樣。
「大人。」
一個顫顫巍巍的老頭提著藥箱,走了進來,大概是暗衛從周圍的醫館請來的。
包紮傷口的時候,明野也沒讓容見看。
容見抿著唇,很用力,由於過度緊張,嘴唇的顏色和明野的一樣淡。
明野半垂著眼,漫不經心道:「容見,如果你剛才要逃跑的話,會比上次容易的多。」
容見本來緊張的要命,一心惦念著明野的傷口,聽到這話時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
他慢吞吞道:「……我沒那麼想過。」
又問:「大夫,怎麼包紮了這麼久,傷口很大嗎?」
大夫手上的動作一頓,瞥了一眼神色寡淡的明野,正打算敷衍幾句,卻被明野的話打斷。
他看起來沒太認真:「騙你的。就算你想跑,也是跑不掉的。」
容見沉默了好一會兒,終於無法忍耐,他抬起手,推了一下明野,但也沒敢用力:「你怎麼、這樣……」
明野低下頭。
按照原來的打算,明野就是想逗逗容見,讓他的注意力別放在傷口上,沒料到過了頭。
他把容見招惹哭了。
眼淚打濕了明野的手掌,也像是一場瓢潑大雨,讓明野的心也被容見的淚水淹沒。
「容見。」
明野叫他的名字,不是抱怨,也不是指責,就是很平白的陳述:「好嬌氣,這麼容易哭。」
「當時在想,幸好不是你,因為你很怕痛。」
容見覺得這個人很過分,做了這樣的事,隨隨便便說幾句話,自己就不得不原諒他。
然後,明野認真地說:「對不起。」
容見抬起頭,含著淚水的眼睛軟綿綿地看了明野一眼,最後還是很輕易地接受了這個人的道歉。
高大的、英俊的、保護他的明野,是容見不能拒絕的人。
大夫一邊包紮,一邊看著眼前的兩人,一副不堪入目、非禮勿視的表情。
明野不讓容見看,容見也就不強求了,他問:「一直有很多刺客嗎?」
他以為小說完結,那些反派也都死掉了,明野不會再受到傷害。但好像不是那樣,治理一個國家不是書中三言兩語就可以說清楚的事,心懷不軌的人源源不斷,想要殺死明野。
明野道:「最近不太多。這次是意外。」
終於,大夫將傷口包紮好了,容見沒有看到傷口,但是衣服上的划痕很長,他的眼睫還殘留了許多眼淚,眨眼的動作緩慢而沉重,想碰又不敢碰,猶猶豫豫地問:「很痛吧。」
明野握住了容見的手,回答道:「還好。」
他對疼痛的耐受力很高,更何況這樣的傷口和以前在戰場上的也不能比,只是容見好像很在意,又開始責怪自己。
所以沒有掙扎,任由明野握了,兩人十指交纏。明野才失血過多,體溫有點低,容見希
望能用自己的體溫溫暖他。
明野察覺到了他的打算,也沒有得寸進尺,只是想和容見做牽手這樣簡單的事而已。
就像過明野沒有見過的紅綠燈,假設不能成真,牽手卻可以。
用傷口為誘餌,引誘容見做別的、更超過尺度的事,想想很容易,明野還是沒打算做。
明野一貫不在意得到的手段和方式,可是那些放在容見身上,他又覺得沒有意義。
如果不想折斷容見的翅膀,就必須很小心地對待這種嬌弱的小鳥。明野想要的是容見的陪伴,容見的快樂,而不是眼淚。
眼淚沒有用處,卻會令明野心軟,明野不想再看到容見流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