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右半邊肩膀那兒挨了一腳的時候,江湛就知道,自己沒猜錯。
梁川的確是想把他活活給剮了。
梁川這一腳踹的,踹到了實處,半點沒省著勁兒。饒是江湛有意閃避,也頓覺連著這條胳膊的整個右半邊身子,都麻了。
他被踹得倒退好幾步,驚了,嘴巴微張,半天沒緩過神來。
以江家的身份地位,若是還在京里,那就是皇帝老子,也不敢這麼動他一下。
金尊玉貴長到這麼大,江湛這輩子,還真沒挨過什麼打。
僅有的幾回,都是在這村子裡頭。
要說在溫岑那受的幾下,還實屬他活該,但今天,他可真是冤枉的很了!
若他沒猜錯,這陳小幺同自個兒,很有可能是有——
江湛捂著胳膊抬頭瞧梁川,張口便道:「梁兄弟,我不是——」
他思索著,該如何向梁川解釋這情形。
可要一時半會兒解釋清楚,又難得很。
梁川哪裡聽得進去。
他氣血上涌,腦子裡全是方才這男人湊在他陳小幺脖子那兒的畫面。
於是下手的時候,是半點都沒悠著。
在去州城的那路上遭了匪后,梁川腦子裡,就一直隱隱的有些猜測。
若這想法沒錯,那這眼前這男人,當是扛揍的很的。
但自個兒揍他,倒也不是為著他扛揍。
是因為這個身上同樣也有氣味的男人,挨陳小幺挨的那樣近,湊在他脖子旁邊。
湊在那個梁川同樣盯准了的,還舔過、咬過了的地兒旁邊。
為什麼身上跟自己一樣有味兒的這類人,都愛盯著陳小幺這兒?
像是那山匪頭子,還有府城裡騎馬的那男人。
如今又多一個江湛。
就為著陳小幺身上香,他們都聞得到這味兒?
都跟他娘的癩子狗似的。
梁川一把將江湛從地上拖起來,按到一旁的大樹榦子上,眼裡漸漸的染上一抹血色。
上回,自己沒能把那山匪頭子給廢了,如今,江湛自己又送上了門來——
又是一拐頭就上去了。
江湛險險接住了他這一下,又是一陣酸麻,也有幾分惱了:「梁兄弟,你先別惱,聽我說——」
跟著肚子那就挨了幾下頂。痛的厲害,這下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江湛也沒工夫再想著在這當口把話說明白了,使出了十分的精神全力應付眼前這個在發狂邊緣的漢子。
雖說是覺著自個兒冤枉,但梁川為啥突然間就發了狂,江湛倒也不是完全不知。
——平頭老百姓或許不知,但他卻是這世間為數不多的清楚的知曉個中緣由的。
天元這類人,用大白話來講,就同那狼群里的頭狼相差無幾。
一個狼群里有且只能容的下一隻頭狼,若有兩隻,那結果可想而知。
這類人也同狼一樣,兇悍且好鬥,且身上的味兒越是壓人,這種天性便愈發難以抑制。
江湛雖是也同為天元,但並非武將世家出身,自小錦衣玉食的長著,凡事少有必須得親歷他手的,是以同梁川這個在山林子裡頭打滾打慣了的人對上,一時之間,竟然落足了下風。
梁川一拳頭招呼上來。
江湛沒擋住這下,活活挨了個眼冒金星,鼻血從兩邊淌下來。
他頭昏眼花的看著眼前這漢子,嘴巴張了張,有氣無力的道:「梁兄弟,你信我,就聽我一言,其實我同你一樣,自個兒也是有……」
話還沒說完,後頭樹林子里又傳來一道腳步聲。
是梁小妹跑過來了。
方才她跑去田裡頭給大哥捎話,一句話還沒說完,大哥就先放下東西往這邊趕了。
梁小妹在後頭追的上氣不接下氣,小臉蛋都漲的通紅通紅的。
此刻又見到眼前情形,給小女娃兒嚇得,差點兒叫出了聲。
梁小妹長到這麼大,就沒見過自家大哥哥這般嚇人的模樣。
當年梁川跟下巧村那幾個二流子干架的時候,梁小妹年紀還小,實打實還是一個奶娃娃,沒親眼見過。是後來大了才聽人說的。
梁小妹一直不咋信。
在她心裡,自家大哥哥雖是話少了些,冷了些,可對家人好,也是個明事理的人,哪會真的發什麼瘋病打人。
定是村裡人亂嚼舌頭亂說的。
可眼下——
那姓江的大叔鼻血都被揍出來了!
梁小妹年齡小,也不知道大哥和那江大叔之間有什麼糾葛,滿心滿眼只惦記著自家漂亮嫂嫂。
嫂嫂生了病,這兩人在這打起來了,那誰來背嫂嫂去大夫那兒!
小女娃娃著急的四處看了一圈,果然見陳小幺軟綿綿的歪在那顆大樹樁子下頭,隔著老遠都能見著臉上熱的發紅,額頭上的細汗一片。
梁小妹頓時眼淚都要出來了。
趕忙跑過去拉架。
「哥!大哥!你先別打江大叔了,嫂子、嫂子……」梁小妹抹抹眼淚,跺著腳直拉著梁川往樹那頭瞧,「你快背嫂子去找大夫呀!!」
梁川揪著江湛衣領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轉過頭來看梁小妹,跟著,又看向陳小幺的方向,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隱約像是更紅了些。
怔了半晌,他才從江湛身上起了身,冷著一張臉,走到了樹底下,把陳小幺背了起來。
陳小幺跟終於抱住救命稻草了似的,大口喘了一口氣,細細的胳膊腿纏到梁川身上,小臉蛋兒上泛著明顯不正常的紅。
梁小妹紅著眼睛跟在後頭,還想說話,只聽梁川轉過身來,沉默了會兒,對她道:「你回家去。」
「大哥,我——」
梁川道:「別跟上來。」
說完,便背上陳小幺,大步從坡那頭下去了。
梁川人高腿長走的快,梁小妹小跑都跟不上,在後頭急的直跳腳,心想自家大哥這紅著眼睛的模樣,到底曉不曉得是要帶嫂子去看大夫的呀。
等人走遠,江湛才捂著肚子,長長鬆了口氣。
只是臉都皺成了一團,半晌,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
頭暈的很。
-
日頭慢慢的往下落。
整個上巧村都籠罩在一片溫和的澄澈里。
梁川背著陳小幺,一路往著更北面去。
梁川兩手都托著他大腿,自是覺出來他身上這點兒熱意,竟是同上回發病的時候相差無幾。
這是又發了那病了。
上回陳小幺發這病時,梁川是帶著他走夜路去的下巧村嚴大夫家,但撲了個空。
去嚴大夫家,得往下面那條土路上走,要不就是從田埂子上抄近路。
此刻,梁川卻沒往那些個方向去。
他也不曉得要往哪去。
腦子躁的很,身上的反應也不平靜,跟上回一樣的。
背上的人兩條細胳膊吊在梁川頸間,小腦袋拱在梁川脖子中間嗅,抱著他哼哼。
就跟來了癮頭似的。
陳小幺自是也曉得,自己又發病了。
他腦子迷迷糊糊,也想不出來為啥這麼快就又發病了,可被梁川背在背上,嗅到了他男人身上的味,就一點不慌了。
就像是有梁川在,他就曉得該如何去解這癮頭。
陳小幺腦子裡轉的慢慢的,可還記得上回發病的時候的事兒。
……在土牆,還有麥垛子旁,他可還都記得呢。
他在梁川背上作亂,呼吸聲輕輕的,又軟綿綿的,透著點兒嬌意。梁川當是半點兒不陌生。
不說發病的時候了,就是沒發病的時候,夫夫兩個晚上熄了油燈上了炕,梁川抱著他要干點兒啥的時候,陳小幺就都是這幅模樣。
梁川向來是對陳小幺沒半點兒抵抗力的。
可這會兒,梁川破天荒的沒理他。
頭也沒回,硬著張臉,就是直往前頭走。
陳小幺鬧騰了半天,沒得到回應,這漢子抱著他大腿的手,硬的跟那鐵板子似的,勒的他都有些疼了。
但就是不回頭過來瞧他一眼。
陳小幺伸手要去撓他,還被他捏著手往懷裡一放,力道大的很,跟要捏斷他手似的。
陳小幺被制著,瞪著他的背影,半晌,委屈的哭了出來。
他攀著梁川肩膀,一排細細的牙齒咬了上去,「你不疼小幺!」
身體難受的緊,眼淚也就跟著兜不住了,「小幺、小幺……不給你當媳婦兒了!」
梁川猛然頓住步子,摟著陳小幺大腿的手,也一下收緊。
一陣天旋地轉,陳小幺就被懟到了樹榦子上面。
是棵歪脖子棗樹,杆子不粗,只陳小幺腰那麼粗細。
這小細杆子被梁川這麼一下懟的,是直晃蕩。
陳小幺也被懟疼了,淚花兒撲簌簌落了下來,直落了個滿臉淚痕。
「咋不給我當媳婦兒了。」梁川兩條胳膊撐在他旁邊,一雙眼睛黑沉沉的盯著他,「那給誰當。」
這話真不像是梁川能說出來的。
換個聲兒,那不就跟村裡有名的,那馮家的馮蘭香,天天跟自家漢子吵嘴時候說的酸話一樣么。
可陳小幺笨腦袋,也聽不出來,就只顧著委屈。
他一邊一隻手按著眼睛,小嘴巴還扁著,淚珠子直往臉頰下滴。聞言,手仍是按著,臉卻往旁邊一撇,哭著道:「你、你都不疼小幺了,幹嘛還要給你當媳婦兒哇……」
話是梁川自己說過的。
他說小幺是媳婦兒,該他養著,陳小幺要他疼自己,他也答應了。
可現在,現在……!
梁川盯著他,深深吸了口氣。
陳小幺嫁給他這麼久,脾氣也見長。
從最開始話都不敢多跟他說一句,慢慢開始使小性子,到如今,哪兒不順心了就掉金豆豆。
梁川也不是沒見過人哭。
像是梁田,每回調皮搗蛋之後,挨了梁老漢的打,也哭,嘴巴張老大,往死里嚎,看了直教人更想揍他一頓。
陳小幺就不一樣,哭起來的時候,悄沒聲兒的,但就是這麼安靜的掉金豆豆,偶爾抽下氣,梁川心都快要給他剜一塊去。
但這還是頭一回,陳小幺邊哭還邊喊,不給他當媳婦兒了。
梁川除了心裡疼,太陽穴還一跳一跳的疼。
他是一直在忍著。
陳小幺發這病時,身上的味兒本就比平日里還要重上好幾倍。
往常他聞著陳小幺的味道就不怎麼礙得住,被稍微撩一下就想親想摟,更何況是這麼濃的。
這哪裡是病?
若頭回他還真覺著這是怪病,這回,他沒帶陳小幺去看大夫,自然是已經覺出這不是什麼怪病。
犯這病的人,會一犯病,就只想著干這事兒么。
陳小幺想,自個兒也一樣,被勾的要發瘋。
非要說是病也成吧。那就是兩個人一塊兒都犯了病。
自己犯的是那畜生病。
「怎麼不給我當媳婦兒了?」梁川抱小孩兒似的抱著他,讓他後背懟在樹榦子上,低著頭看他,又問了一遍。
他老問老問,像是在這上頭繞不過去了似的,陳小幺也給他問住了,抹著眼淚呆了半晌,理直氣壯道:「你、你凶小幺呀。」
少年嘴唇一張一合的,流了些眼淚,眼睛和臉頰都紅。梁川目光在他臉上一寸一寸的巡視,突然俯下身,拱到他細細的脖子旁。
又白又細的一截脖頸,他身上最香的地兒。
「沒想凶。」梁川一邊嗅他脖頸上的氣味兒,一邊低低的問他,「是你。」
「你到底為啥這麼香。」
陳小幺睜著眼,黑眼珠都被霧氣氤氳的濕潤,睫毛濕漉漉的掀起來,瞧著梁川,無辜又迷茫。
身上被壓上來一個渾身都是腱子肉的大個子,後頭又是硬邦邦的樹榦子,陳小幺被擠在中間,只覺懟的慌。
梁川又在問些他也聽不懂的話了。
小幺哪曉得呢……
小幺還覺得他男人的身上的味兒最好聞呢。
梁川道:「他們都想聞你的味兒。」
他兩手掐著陳小幺,手掌心慢慢的收緊,呼吸也跟著緊了,死死盯著他,眼睛裡頭有未曾褪去的血絲,「不給。」
陳小幺睜著一雙淚眼,傻了。
鋪天蓋地的吻落下來的時候,陳小幺覺著這不像是在親,是想活生生把他給吃了。
小巧唇瓣上的軟肉被含進嘴裡嚼,被咬的生疼,彷彿流了血了。
陳小幺難受的厲害,可他被懟著,也沒法兒去瞧自己嘴巴究竟流沒流血,只能「嗚嗚」的叫著,兩隻手縮成小拳頭去抵著梁川。
可也是一直到這會兒,他才曉得,他男人真的用上的勁兒的時候,十個小幺都壘在一塊兒,怕是也掙不動半點的。
他像只終於被狼叼住了脖子的兔子。
既是終於叼到嘴了,就怎麼也不可能撒開口。
滾熱的鼻息噴在他頸后,陳小幺開始抖,覺著自個兒一直護著的地方怕是終於要護不住了。
可又有些隱秘的期待。
像是隱約的知道,若是真被這麼咬上一口,跟上回一樣,不會疼,只會舒服的。
最好、最好是不止被咬一咬……
梁川整個人都壓了過來。
他當然不是止只想干咬陳小幺這一件事兒。
先前,他老是想著,只有畜生才會老想著咬人,此刻——
他腦子裡瘋狂一片。畜生就畜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