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變異人

開門后，首先映入蘇則眼帘的，是一片燦爛的陽光。

笠陽的春季乾燥少雨，氣候晴朗，十天有七八天都是陽光燦爛的好天氣，今天也不例外。

恰逢正午，絢爛的陽光透過窗戶射入屋內，將整個餐廳照得透亮，搭配凌亂但非常有生活氣息的家居事物，顯得溫馨又鮮活——除了那股足以掩蓋所有味道的血腥味。

蘇則看了眼乾淨整潔的餐廳地板，視線穿過同樣毫無異樣的客廳，望向兩個卧室。

因布局問題，沒有窗戶的客廳有些昏暗，能看到兩間卧室的門都敞開著，裡面漆黑一片，只能隱隱綽綽地看到一點傢具的輪廓。

血腥味從其中一間卧室飄出，濃厚得如同屠宰場，搭配餐客廳看似正常的家居環境，顯得更加弔詭。

蘇則仔細傾聽著卧室里的動靜，又聞了聞空氣中的味道，確認怪物和血腥味都來自右邊那間卧室后，他放下背包，將扳手放在門口的鞋柜上，從夾層里拿出菜刀，抬腳向那間卧室走去。

隨著他的靠近，門裡的喘息聲也越來越大，像是剛完成捕獵的大型貓科動物一樣，短促且急切。

就在蘇則覺得無論發出喘息聲的是什麼，這種呼吸頻率都會造成暈厥時，喘息聲戛然而止，一個黑影從暗處沖了出來，直撲他面門！

蘇則神情一凜，側身一撲躲過黑影的突襲，一個輕巧的翻滾后他半蹲在地上抬起頭，終於看清了黑影的樣子。

從卧室撲出來的怪物身形高大，肌肉虯結，身上掛著破破爛爛沾滿血跡的睡衣，全身上下沒有一根毛髮。皮膚呈黃灰色，薄薄一層包裹在肌肉上，能清晰地透出肌肉紋理和走向。

它佝僂著背脊，站在客廳背光的角落裡，眼睛死死盯著蘇則，微張著嘴巴快速呼吸，發出熟悉的喘息聲。它的呼吸頻率比人類快了許多，就像一台高速運轉的機器，需要更多氧氣供能。

這就是像人又不像人的，變異人。

蘇則看著它，手腕微微一轉，忽地提著菜刀主動沖了上去，於半途高高躍起，照著變異人的頭就是一刀！

呯！

如金石碰撞般的聲音里，變異人左手抓住菜刀往旁邊一甩，右手向前一撈就想抓住蘇則。

蘇則沒有慌亂，借著變異人的力量往左邊一撲，抬腳踢在它右手小臂，順利化解攻勢，然後在撞上牆的瞬間他扭腰擺臂，將手中的菜刀甩了出去！

不到兩米的距離，菜刀直直飛出，噗嗤一聲插入了因手臂被踢開而門戶大開的變異人的脖子上！

鮮紅的血液噴洒而出，變異人發出嚯嚯的聲音，雙手無力地抓著脖子似乎想捂住傷口，但除了抓出了更多的傷痕外沒有任何作用。

不到十秒它便轟然倒地，漸漸沒了聲息。

而蘇則早就憑藉靈活的身手躲進餐廳，順利避開噴洒的血液。

等了一會，蘇則避開地上的血跡，走到變異人身邊蹲下，仔細觀察起來。

除了之前看到的那些，他發現，變異人的瞳孔有所變形，既不是人類的圓形，也不是動物的豎瞳，而是奇怪的菱形。同時它的鼻孔外翻，下頜骨突出，嘴角皮膚出現褶皺，犬牙變長，牙齒變尖，表現出明顯的返祖現象。

它的手指關節比人類多了一節，指甲增殖並呈黑色，橫截面為三角狀長且尖銳，比起鉤子更像是微彎的三|棱|刺，質地堅硬，尖端異常鋒利。

它的尾椎處長出了一截尾巴，膝蓋和腳骨嚴重變形，導致腿部無法伸直，始終保持著一定曲度，有助於蓄力起跳等動作。

總得來說，除了靈長目的共同特徵，如眼眶向前、手指腳趾分開、拇指靈活能對握外，它已經完全不像人類了。

記下觀察到的細節，蘇則找了塊布墊著手，將變異人拖到餐廳，看著它黃灰色的皮膚被陽光灼燒，迅速變得焦黑潰爛。

看來這就是它畏光的原因，蘇則面無表情地看著變異人的屍體。

他之前沒有貿然進入武承志所住小區的地下停車場，就是擔心隨意行動會陷入險境，誰知變異人比他想象得更危險。

蘇則對於自己一直有著明確的認識。

他是吃不飽導致患有貧血症，體力差易暈倒，但他五感超人，反應速度極快，力氣很大，而且普通利器無法對他造成傷害——套用一句遊戲術語，就是防禦值很高。

他自己私下試過，一般的菜刀、水果刀，以及縫衣針之類普通金屬製品，都無法割開或刺破他的皮膚。只有像注射器針頭那樣尖銳的不鏽鋼製品，才能穿透他的皮膚屏障。

這也為什麼他在面對變異梧桐時，完全無視對方口器的原因，因為他一看就知道，這玩意壓根扎不破他的皮膚。

如今這超高的防禦力終於棋逢對手了。

蘇則墊著布抓住變異人的一根手指，用它的指甲狠狠劃過另一隻手的手背。

一股尖銳的痛感傳入大腦，雪白如玉的手背上立刻出現一道白色印記，並很快轉變為紅色，好在並沒有滲血的跡象。

丟開變異人的手，蘇則站起身，心情有些沉重。

表面看起來在這場矛與盾的對決中，他的皮膚似乎更勝一籌，但看變異人剛長出的那截尾巴，它的變異還在進行中。

而且簡單推理一下便能知道，如果變異人一開始就這麼厲害，武承志他們怎麼可能全須全尾的活下來？能把他劃出白道的指甲，割開其他人的皮膚比割紙還簡單。

不過短短一夜而已。

想到自己遇到的變異捕蠅草、變異梧桐，以及眼前的變異人，蘇則抿著唇，隔著布戳了戳它在陽光中潰爛的皮膚。

好在，變異人的變異主要體現在肌肉和骨骼上，皮膚這一塊似乎被放棄了，因此導致它無法抵禦陽光，失去了白天活動的能力。

其實這也不難理解，地球早期生物進化就喜歡走極端，只要有用就一個勁的疊Buff，不少族群的滅絕都源於無法適應突變的環境，自己把自己困死了。

想到這，蘇則回頭看了眼慘不忍睹的卧室。

這裡應該是兩位老人的卧室，床頭的牆上還掛著他們結婚時的照片，只是被鮮血浸潤，已經看不清面容。

而他們的身體四處散落，只剩下帶著齒痕的骸骨。

蘇則幾乎可以想象昨天晚上發生的事。

老年人睡得早，一家三口很早就各自回房，老人休息，兒子在房間里刷手機玩電腦，然後在不知不覺間開始變異。

變異成功后，它遵循本能尋找食物，襲擊了還在睡覺的父母。

蘇則無聲地吐出一口氣，起身離開。

走到對門那戶人家，他如法炮製地打開了房門，照樣看到了明亮的餐廳，聞到了如出一轍的血腥味，只是沒有急促的喘息聲。

至於血腥味的源頭，就在客廳。

蘇則看著地板上四分五裂的殘肢，眉頭緊鎖。

沒有被襲擊的跡象，也沒有打鬥的痕迹，看起來更像是……他們自己爆炸了。

蘇則想了一會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決定先回去再說。

爬上五樓，蘇則正要摸鑰匙開門，對面房門悄悄打開，劉爺爺顫抖的聲音傳來。

「小則…小則，外、外面怎麼樣？危險嗎？」

蘇則回頭看了一眼，面無表情地回答：「很危險。」

劉爺爺一驚，差點反射性地關上門，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那、那你知道原因了嗎？」

「不知道，只知道有植物變成了怪物，」蘇則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還有人變成怪物。」

「人？變成怪物？」劉爺爺失聲驚叫，意識到自己聲音太大后又戛然而止，直到蘇則打開房門他才顫顫巍巍地追問。

「那、那警察呢？軍隊呢？他們應該有辦法吧？」

蘇則進門的動作一頓：「現在這種情況，什麼人都一樣。」

「……那怎麼辦？」

蘇則撐著門想了一會，回頭道：「緊閉門窗躲好，等待救援。」說完他便關上了門。

劉爺爺還想再問，又不敢大聲叫人，只能倉皇無助地躲回家裡，裹著被子瑟瑟發抖。

蘇則洗了個澡換好衣服，拿著一根洗乾淨的變異梧桐根須，坐在沙發上邊啃邊發愣。

剛才他跟劉爺爺說的話並不是呼弄，而是自己的真實想法，之前勸說武承志等人不要去鄉下其實也暗含了這個意思。

變異怪物確實可怕，變異人更是超乎想象的厲害，而且觀察到的一切都在表明，現階段的變異只是開始，遠沒結束。

但就像變異梧桐被武承志等人燒死，變異人扛不住菜刀一樣，擁有熱武器的人類只要度過混亂期，整合資源后發起反攻展開救援是早晚的事。

問題在於，混亂會持續多久，整合資源需要多少時間，連三線城市都算不上的笠陽能不能堅持下去等到救援？

還有，變異的原因是什麼？為什麼除了動植物變異，還有人體爆炸的現象？除了人，動物也會爆炸嗎？原因和原理是什麼？

蘇則把啃得乾乾淨淨的中柱扔進垃圾桶，眸光閃動。

剩下的根須還能吃兩天，正好趁這個時間仔細觀察后再做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