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槲寄生（28）

幽靈船知道這是哪裡嗎？

不久前,劉老闆疑惑地想。

他們從那個又是海洋又是沙漠的地方，穿過黑暗幕布跑出去，但並沒有回到藍星，還遭遇了一堆身上冒火骷髏架子的追殺。

來自雪原的雪橇犬哪裡見過這種火勢熊熊,啊不,劉老闆不是來自雪原的雪橇犬,但溫度一高起來他腦子就感到迷糊，甚至沒注意自己敞開嘴甩著長長舌頭來逃命。

揮動短短觸手當輪子的幽靈船拽著他改變方向……它有個方向,它知道要去哪裡。

然後天空黑暗下去又亮起來，亮起來不是因為太陽升起,而是因為天中有一顆極為明亮的八芒星在閃爍。劉老闆抬起頭仰望,以他過去不曾擁有的敏銳，察覺有無形的視線，從八芒星光亮覆蓋的中心投來。

那是一個遙遠的對視，等那道視線轉開,又過了一會兒，時不時抬頭望的劉老闆剛看到八芒星邊上出現一朵小小火花，腳下就突然一空。

操縱方向的幽靈船，再度拉著劉老闆跳進一個表面漂浮著熒光綠「」的黑暗幕布中。

劉老闆直到進去后,才意識這回出現的單詞不再是「error」。

但那個「coooo」什麼的是個啥？一瞥下根本沒看清啊！

他就這麼滿臉懵逼地在一片黑暗裡往下墜落,但耳邊又聽不到墜落的呼呼風聲，只覺得腳下沒有踩著什麼的實感。

唯一能觸摸到的，除了自己,只有幽靈船搭在他腰間的觸手。

然後觸手收緊了。

覺得幽靈船是自己金手指的劉老闆沒對觸手的行為產生任何緊張，一點不帶掙扎地被觸手扯了上去。

他被放在什麼平整的地面上,從家裡過來但因為裝修沒做完,穿著板鞋的劉老闆踩了踩,聽到咚咚聲音，覺得這個地面是木質的。

下一秒周圍亮起，又是熟悉的雷光與雲團霧團，以及環繞不息的波浪。

感覺像是回到了沙漠里，回到那片莫名消失的海水中。

不，也有不太像的地方。比起第一次幽靈船的航行，這次的浪聲和雷鳴中，多出奇怪的敲打聲，像是幽靈船船底和礁石輕輕撞擊，還有很刺鼻的臭味，叫他想堵住自己的鼻子。

從一米來長變成四五米長的幽靈船，晃蕩在水面上，而劉老闆，他就像是之前莫名其妙穿越過來時一樣，站在幽靈船的甲板上。

為什麼幽靈船會變大？

他們難道又回到剛才的沙漠里去了？

摸不著頭腦的劉老闆陷入疑惑，不過那些追殺的火焰骷髏不見了，這至少說明幽靈船跑對了地方？找到了安全點？

話說這個金酒杯戰爭里有安全點這種設定嗎？他到底是穿越異世界還是穿越進了無限流？

如果是異世界，那希望沒有克蘇魯元素。就算會被人說葉公好龍，劉老闆也忍不住這樣祈禱，畢竟克蘇魯世界太容易暴斃……了啊啊啊啊啊——！！！

雷光又一次閃爍，往前幾步靠上欄杆向遠處眺望，想看得更清楚的劉老闆頭上黑白相間的毛炸開。

就見雷光下波浪起伏的海水是暗沉的紅，數不清的白骨漂浮其中，它們一個個撞在船舷上，又在起伏的粉色浪花中互相拍打，才有劉老闆聽到的撞擊聲。

一直縈繞不散的臭味是血腥味。

哈士奇狗頭人連卧槽都說不出來，連退數步，後背咚地撞上船艙門。

「那個，船啊，」兩股戰戰的他嘗試和幽靈船交流，「這是什麼地方……安全嗎？」

幽靈船沒有長嘴，幽靈船沉默不語。

就算可以說話，它也不打算交流。不然解釋起來，就要向劉老闆說明他是遭了無妄之災，如果不是幽靈船，他根本不會牽扯進這裡。

幽靈船原本並不會在這次事故里被魔鬼拉入鐵人底層意識，雖然魔鬼操縱失控鐵人和繭女紅皇帝戰鬥時，它就在隔壁的廚房兼工作間，但當時它在創造者的判斷中不算完成，自然弱小得不會引起魔鬼注意。

它聽到了創造者和另一個造物間的交談，知道創造者要為一件事冒生死風險。它懷著擔憂被人抬上卡車離開家，見到那個向創造者訂做它的人。

然後，它察覺魔鬼拉人的動靜，跟著偷渡進來，因為初次使用掌握不好自己的能力，殃及了附近的劉老闆。

幽靈船的能力是，它可以去往世界上任何一片水域。

即便這片水域不存在現實中，但它只要能感知到，就能抵達。

伽堂月的幽靈海，是沙漠中的傳說，是會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的海洋。幽靈船載著劉老闆駛入其中，成功抵達了鐵人的深層意識。

然後它開始尋找起另一片汪洋。

一定存在的，魔鬼深層意識中的汪洋。

是的，卡車裡漫長的運輸中幽靈船一直在思考，思考它可以幫上什麼忙。

成功偷渡進鐵人底層意識中給了它靈感，這片底層意識中不僅包含鐵人還包含魔鬼，既然魔鬼仗著這裡不是祂地盤隨便搞破壞，那它也可以去魔鬼的地盤。

唔，要記得保護好狗。

現在，魔鬼的地盤上，意志檢定投出失敗的狗瑟瑟發抖，並不能理解人類對鮮血屍體恐懼的幽靈船還在航行。它碾過血海中的白骨，試圖尋找意識的核心。

然後殺了祂。

這樣創造者擔憂的事情就解決了，它也可以帶著狗狗偷偷回去。

不知道它已經沒法「偷偷」的幽靈船認真地想。

「狗狗」劉老闆緩了一段時間，可算從剛才的精神衝擊中恢復過來。

在各種故事裡聽過想象過的血海，早已成為過於俗套的元素不值得引起注意，直到他親眼目睹這番景象。

被火焰骷髏追殺時還沒反應過來的事，劉老闆此刻突然理解了。

血海骷髏象徵死亡。而穿越，無論穿越到哪裡，都是離開了較為和平的文明社會。

作為一個養尊處優的現代人，他會死。

「……船啊，」捂著鼻子的劉老闆戰慄勸說，「這地方比之前那些還危險，咱們要不調頭吧？」

幽靈船充耳不聞。

劉老闆試圖打開船艙的門躲進去，考慮到幽靈船原本只是個模型，他這種行為很容易破壞幽靈船的結構。但船艙門咔噠打開了，裡面竟然是擺設精細的大廳，堆積的腐朽桌椅上隱約可見時光磨掉的花紋，天花板上懸挂的吊燈在外面雷光照進時，可以看到反射的黯淡金光。

花錢請的藝術家做得真細緻。

就是塞不進一個人。

劉老闆欲哭無淚，能做的只有緊緊貼著船艙外牆，低頭盯甲板，不讓視線越過甲板欄杆。

或許是呼應他悲痛的心情，遠遠傳來了哭聲。

在這個環境下真的很像撞鬼，特別在幽靈船張開殘破的船帆，改變航線去往哭聲傳來的方向時。

劉老闆默默退到了船尾的甲板，過了幾分鐘后他又懊惱地重新回到前甲板，好保證不會出現自己躲在後面時，那個在哭的鬼已經在前面上船這種情況。

哭聲更近了。

甚至劉老闆已經能在偶爾閃爍的雷光下看到那個漂浮血海上的人影。

那人抱著木板避免沉下去，也不知道這麼漂流了多久，或許是覺得沒有希望獲救了，才不住地哭泣。

雷光黯淡，然後在前一道的雷鳴中再度清晰。

蹲在欄杆后探出小半個狗頭，劉老闆看到，哭泣的人穿著破損的軍裝，抱著的木板上橫有像步槍的長支武器，還有一個杯子樣的東西。

緊緊抱著這幾樣，軍裝者抬頭往這邊看過來。

對於一個漂流海上的落難者來說，一艘排開霧氣安靜駛來的破舊帆船，說不定像是救主降臨身邊。

所以劉老闆看到軍裝者燒毀了半邊的臉上浮現誇張的笑容，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

直到軍裝者笑容更明顯地問：「竟然還有活人？」

劉老闆來不及點頭，也來不及詢問要不要搭救，軍裝者已經對準劉老闆支起步槍。

祂瞄準的動作熟練無比，扣下扳機不要一秒，好在幽靈船更快。

它貫徹自己的想法，在看到這個魔鬼意識核心的第一時間，就將觸手向祂彈射去。

半透明的觸手猶如鋼槍沒入軍裝者口中，然後帶著紅的白的，從軍裝者後腦勺穿了出去。

猶如正面背面的另一側，鐵人的底層意識里，還在煽動的成千上萬魔鬼張開嘴，沾染紅白污穢的觸手從祂們口中竄出。

除了鐵人外，看到這一幕的所有人都愣了愣。

「這個觸手……幽靈船？幽靈船去哪裡了？」

鐵人機械的聲音重複勒壹脫口而出的話。

下一刻，他得到了瑟芮法安也帶著一點驚訝語氣的回答。

「在魔鬼的底層意識。」

和系統報錯太多無法解決無法掌控自己底層意識的鐵人不同，魔鬼能夠掌控自己的底層意識。

從鐵人的底層意識翻進魔鬼的底層意識，是瑟芮法安一開始就否決的行動方案。偷偷潛入沒有暴露還好，一旦暴露，就會——

氣息衰弱下去，確實遭受重創的一個個魔鬼，合上嘴，白牙輕易咬斷那看起來十分堅韌的觸手，誇張地咀嚼。

一面猶如此刻藍星人所見直播屏幕的方形，在翻滾的雨雲上展開。屏幕里，不過四五米長的幽靈船正在破碎，平靜的血海翻湧起來，無形的力量擠壓它船舷兩側，要將它壓扁。

抱緊船艙尖叫的狗頭人甚至沒法給這一幕畫面添上沙雕感覺。

勒壹下意識向屏幕中的幽靈船伸出手，然後明白過來，此時此刻，自己絕對夠不到那個莽進敵方腹地的傻瓜。

掛著破爛帆布的桅杆在咔嚓聲里折斷。

花了很長時間給它做舊的勒壹，眼前一黑。

「……——！！！」

他發出常人無法理解的慘叫。

已經消失在天中的八芒星再度閃耀，刻意在勒壹面前折磨幽靈船的千萬魔鬼，本意是刺激勒壹降低他和鐵人的共鳴，卻剎那間被滾燙的金光與冰冷的銀光刺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