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心魔的世界總是千奇百怪的。
此時的金姝對自己所經歷的一切尚且接受良好。
自她從溫玄的心魔幻境中醒來,至今已有三日,她此行的目的人物別說露面了,時至今日,連個影兒都還沒見著。
窗外飄著毛毛細雨,院中的桃花梨花杏樹上都沾著一層淡淡的水霧,當有風拂過時,便曲曲折折的散開,等風去了,又繼續攏成一團,彷彿雲上煙海,美得虛無縹緲。
她這邊看風景看得興緻勃勃,旁邊和她說話的三位表姐顯然是不願意了。
「小表妹,別怪我說話難聽,世子哥哥是何等出色的人物,你若是想在府里好好待下去,就千萬不要生出什麼不該有的心思,不然,被老夫人和大太太知道了,誰都保不住你!別說繼續呆在王府尋個好夫婿了,說不得就要把你送回岳州老家,任由你那個賣女求榮的父親拿去討好上峰去!」
聞言,金姝終於捨得給出回應,她視線落在眼前三人模糊不清的臉上,極其乖巧的點頭回應,「姐姐們放心,我一定謹守本分,決不越矩。」
「你真的能保證?」聽聲音是三表姐的女聲進一步追問道。
金姝不厭其煩的點頭,「是的,我保證。」
至此,三位表姐總算心滿意足的告別,離開了她的梨花院。
見人走了,金姝出聲喊人,「胖丫,沏壺茶,我要去廊下賞景。」
「好的,主人。」小姑娘聲音一如既往清脆,沒過一會兒就將所有事情安排得妥妥噹噹,金姝在廊下尋了個視野極好的位置,開始賞花賞景品茶吃茶點,愜意得完全看不出她此行是為了收拾溫玄的心魔而來。
醒來的這幾天,金姝已經搞清楚了自己現在的處境。
該說溫玄不愧是話本故事裡的男主角嗎,心魔發作起來也挺會玩,她自打醒來之後,就成了一個寄居在涼王府里年方十六的小表妹。
她這個小表妹,是涼王側妃母家前來投親的外甥女,實打實的一個遠房表親,但因為側妃在府中得寵,是以,和王府里幾位姑娘關係還不錯。
如今,她在府中已經暫居半月,從她入府起,就有無數人在她耳邊念叨加告誡,警告她千萬不要對府中世子殿下動心,不要起覬覦世子的心思,世子殿下身份高貴,相貌出色,她不配。
人前,她當著所有人點頭如小雞啄米,答應得好好的,恨不得指天誓日的以表清白與無辜,但人後嘛……
「主人,聽說世子殿下今日就回來了,晚上去老夫人院子里吃飯時說不定就能見到啦,你說,咱們晚上要怎麼打扮才好呢?」
旁邊,捧著臉的胖丫雙眼放光,滿臉想要美翻全場的野心勃勃,半點不見安分與老實,只恨不得一眼就讓涼王世子非她家主人不娶。
金姝看著這樣的胖丫,一時間頗有些無語凝噎。
是的,這個世界里的她,就是這樣一個心比天高野心勃勃妄想要飛上枝頭變鳳凰拿下涼王世子做世子妃的妖艷***。
不得不說,溫玄的心魔世界當真讓人心情複雜。
不止自己寫了腳本,還給她安了再明確不過的人設,金姝視線里所能看到的人,除了身邊的丫頭胖丫有著一張格外清晰還原的臉之外,其餘出場的所有人都模糊著一張臉。
也難怪她整日里一雙眼睛只愛落在風景上了,就算她膽子大不怕,也不意味著她願意整日里看著這麼一出怪誕戲啊。
天色黑得很快,打扮得煥然一新的金姝,在有人來請時,去了老夫人的院子用晚膳,當然,最主要是慶祝世界的男主角他終於上線了。
福壽堂里,烏烏泱泱一屋子的無臉怪,自然越發襯托得那唯一一個有臉的人鶴立雞群了。
她那位姨
母側妃哄得老夫人眉開眼笑后,熱鬧氣氛里,她推了推她,示意她往那位眉眼淡漠氣質雍容的謫仙貴公子身邊去,「姝兒,自你入府以來,還沒見過世子吧,難得世子殿下今日回來,還不上前拜見?」
金姝順著她的動作乖巧的走到溫玄面前,福身一禮,「見過世子殿下。」
「哎呀,叫這麼生疏做什麼,到底是一家人,以你的身份,稱呼一聲表哥也不為過。」側妃笑道,慫恿她叫人,「別愣著,快叫人吶。」
叫表哥?表哥和表妹?
金姝目光深深的看了一眼不動如山的溫玄,很好,真是有想法的心、魔。
她低眉斂目一笑,少女清凌凌的聲音甜似蜜糖,婉轉入耳,「表哥。」
滿身矜貴的涼王殿下視線淡淡的掃過來,視若無物般,極其平常隨意的應了一聲,不見半分外露情緒,傲慢疏離得彷彿她不過是路邊野草。
路邊野草金姝見過人之後,就加入了涼王府熱鬧的大家庭,和三位表姐四位表哥湊到一起玩樂。
葉子牌與投壺遊戲中,她手氣半好半壞,總是能在恰當時機哄得某些人高興,幾局遊戲下來,三位表姐和她更加親近了,另外四位連臉都沒有的王府公子,待她更是熱情許多,一個比一個善談,這個說府城花燈會熱鬧非凡,過幾日可以帶她出門一起賞燈,那個說城外的寒山寺素齋做得極好,正好明日出門踏青放風箏順道上山拜佛品嘗素齋,還有一個誇她投壺極穩,有空可以一起去城中詩會裡見見世面,總之,涼王府里這個遠道而來的小表妹,得盡了寵愛。
唯有旁邊不與眾人同流合污的溫玄,高潔淡漠,冷傲無禮,連個眼神都不肯施捨。
宴后,回去梨花院的路上,胖丫一邊幫金姝撐傘一邊抱怨,「主人,今晚世子殿下可是一眼都沒多看您呢,明明您這麼漂亮這麼美,他就跟瞎了似的,唉,如此不解風情的木頭,若非看在涼王府的權勢與富貴上,您何必委屈自己。」
金姝默然,輕輕嘆一口氣,拍了拍胖丫的腦袋,「真是辛苦你了,我的胖丫。」
在夢裡被心魔弄了個這麼「貼心」的角色,你不開口做旁白,你家主人我還真的是什麼都不知道呢。
見過世子一面之後,金姝在王府里住得極其安穩,安穩到今天跟著表姐們出門去詩會,明天跟著表哥出門踏青放風箏,梨花院里可謂是日日呼朋喚友,好不熱鬧。
王府花園中,明媚春光里,金姝今日陪三個表姐賞花品茶做女紅。
手帕綉到一半,二表姐突然道,「小表妹,三弟最近對你大獻殷勤,我看你們相處得還不錯,側妃娘娘那邊,難道是有意親上加親?」
「姨母的心思,我並不清楚。」金姝實話實說。
嗯,野心勃勃意圖攀龍附鳳的小表妹到現在都沒尋到向世子殿下獻媚的契機,可不得在池塘里多養幾條魚嘛,騎驢找馬不過如此。
「其實,小表妹嫁進王府里也很好啊,」大表姐道,「表妹長得好看性子也好,和咱們府上都處得來,就連向來苛刻的老夫人,都極喜愛表妹,我覺得,親上加親確實是個不錯的主意。」
二表姐也附和,「確實如此,不過,最近不止三弟對錶妹獻殷勤啊,我看四弟約莫也有點意思,年少慕艾,表妹好好想想,要是真的有意就早些定下來,以免他們兄弟失和。」
對比一下三位表姐對世子和其餘幾個兄弟的態度,金姝清楚的感受到,金娃娃和草芥的天壤之別。
她心想,有那麼大個金娃娃橫在前頭,就算她想丟了西瓜撿芝麻,也得看看西瓜給不給她這個機會啊。
一陣春風吹過涼亭,金姝剛綉好的手帕被風刮遠,不一會兒便越過花園裡的假山落到了旁邊,金姝趕忙起身道,「姐姐們,
我去撿帕子,一會兒回來。」
「去吧去吧,我們在這裡等你。」三位表姐顯然很明白小表妹為何如此焦急,那個帕子上綉了表妹的小字,不方便落到外人手裡。
王府的假山當年是不遠千里從太湖送來,如今經過多年改進修飾,愈發顯得磷循炫美,假山上有個亭子,視野極好,站在那裡幾乎可以看遍整個王府。
金姝沿著假山山腳專心致志找帕子,冷不防一抬頭,腦袋暈眩了一下,人就腿軟腳軟的往旁邊倒去。
她反應極快的伸手去抓旁邊假山,然後就被上面有些尖利的石頭扎了手。
本以為要這樣跌倒受傷,誰想突然身後有人出手相助,她就像是蓄意投懷送抱似的,撞進了對方懷裡,腰間環佩纏上對方衣袂。
充滿男子氣概的胸膛里,她扶著對方手臂勉力起身,有些虛弱的道,「多謝相助,請問閣下能否幫忙找個地方坐下,此時我眼前一片昏暗,恐怕不能獨自行走。」
「你眼睛看不見?」有幾分清冷漠然的男聲道。
金姝心說,我看不看得見你不是最清楚了?她身體好得跟頭牛的似的,要不是你耍手段,她能是現在這副病弱美人的樣子?
不管心裡怎麼想,面上她卻做足了姿態,虛弱又茫然的抬頭,霧蒙蒙的視線朝對方看去,有些忐忑的確認道,「世子殿下?」
「是我。「對方道。
人承認得倒是很痛快,但是抱著她的動作可沒半分避諱,金姝試圖拉開距離,然而,她腦袋裡天旋地轉的,滿身數不盡的柔弱無依,彷彿一朵頹敗的花一般盛開在男人的懷裡。
「殿下,我頭有些暈,」她低聲道,「姐姐們在附近的涼亭里,您能送我過去嗎?我需要看大夫。」
溫玄面無表情的看著懷裡需要人照顧的柔弱姑娘,再看她屢次試圖和他保持距離的客套與疏遠,漠然無情的應道,「可以。」
話落,他喚來貼身小廝去叫人,自己在這裡守著目不能視的表姑娘。
於是,等三位表姐過來時,看到的就是扶著假山茫然無助的小表妹和旁邊雕像柱石一樣冷漠矜傲的世子。
聽到她們過來的動靜,小表妹試探著看過來,漫無焦點的視線里,是清晰可見的焦灼與恐懼。
「姐姐,我看不見了。」小表妹泫然欲泣道。
一片兵荒馬亂里,小表妹被送回了梨花院,至於助人救人的世子,早就無人在意。
梨花院里,診脈診了一刻鐘的老大夫給出了診斷結論,「姑娘這是氣怒攻心,以致於突然失明,待老夫寫下方子開上幾副葯,再輔以針灸,用上一段時日便可有所好轉。」
送走老大夫后,側妃姨母心疼的道,「姝兒你小孩子家家的,到底是什麼事能逼得你氣怒攻心,怎麼你從未和姨母吐露一字半語?」
是啊,我也想知道我怎麼好端端的就瞎了。
金姝視線落在胖丫慣常所站的位置,我可憐的工具人胖丫,到了你出場旁白的時候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胖丫義憤填膺的聲音就響起來了,「娘娘,我家姑娘實在是被家裡逼得走投無路了啊,前兩日家裡老爺傳信過來,說是要將姑娘送進京中豫王府為妾,豫王為人如何天下皆知,老爺這是明明白白的要拿姑娘的命去給自己換前程啊,我們姑娘如何能不傷不怒?」
「豫王府?」側妃的聲調都高了幾度,「就是那個慣愛凌-虐美人的豫王?」
「豈有此理,簡直是豈有此理!」側妃顯然被堂兄的這番行事氣得不輕,「我去找王爺為姝兒做主!」
說完,安撫了金姝幾句后,人就氣勢洶洶朝前院書房去了。
金姝沒開口攔人,反正無論怎麼做都是無用功,畢竟,涼王是個人盡皆知的無能王爺,側妃
百分之百幫不上她,若說這府里真有人能幫她改命,唯獨只有那一個人。
事已至此,金姝唯有一句話送給她詭計多端的狗男人——
「阿玄,你花樣可真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