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波瀾匯聚(四)
暫別了玉春、劉凡二人,離開了熱鬧而稍顯悶熱的宴會大廳,劉千樺在一干心腹近臣的扈從下,漫步來到湖濱的海晏閣前。
亞俄戰爭中繳獲的六門俄軍野戰炮,一字擺開在閣樓前的小廣場上,從炮管到輪轂都塗了層綠漆,屢經風吹日晒,漆皮龜裂剝落之處隨眼可見。
一樓正廳,供奉著先帝劉雲手書的亞俄戰爭表功石碑,環繞石碑的玻璃匣中,展開了數十面模糊難辨的旗子——原來玻璃罩上早已積起了厚厚的灰塵。
閣樓右側的小碼頭上,系留於此的那條俄軍魚雷艇已然銹跡斑斑,不堪入目。
劉千樺在一根快要掉光了漆的炮管前停下腳步,手扶著炮輪嘆道:「兩年沒來了,從前可能也沒在意,今天一看才知道,都破敗成這樣子了——鏡子,哪天找人把這邊修整修整,弄精神點。」
女官長葉鏡瑩趕忙躬身道:「是臣疏忽了,請皇上賜罪。」
劉千樺抬起宮扇點了點葉鏡瑩那裸露在外的粉白藕臂,半是責怪半是親昵地眨眼道:「這裡都是自己人,就別整這一套了,快平身吧。」
話音未落,眸子一轉,溫潤如水的目光飄落到了一旁身著全套雪白海軍制服的潘國臣臉上。
就在昨天,海軍部正式發文,原宮內駐大本營首席侍從武官潘國臣少將,轉任海軍陸戰第5師師長,三日內到南太平洋戰區司令部報到。
「潘師長明天就要走了,都怪朕,害你們的婚事一拖再拖。」、
不等潘國臣開口,劉千樺伸手拉過葉鏡瑩,附耳密語道:「園子這邊的事情朕都安排好了,你去跟潘師長好好道個別。今晚就不用回來了。」
葉鏡瑩還想推辭,早被劉千樺一把推到了潘國臣面前,兩人四目一對。便心有靈犀地結伴離去。
眾人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劉千樺又轉向近旁那兩位年輕英武的侍從武官:「你們倆過幾天也要上前線了。記住,子彈不長眼,不許你們隨便逞英雄,朕還有好多事情等著你們回來辦。」
同樣在昨天,陸軍部下文:宮內侍從武官兼大本營聯絡官聶文青中校,調任西亞戰區下轄裝甲第2軍某機動步兵營營長;宮內侍從武官兼大本營聯絡官、內蒙古搏多勒噶台親王阿穆爾靈圭少校,調任中亞戰區下轄禁衛騎兵軍某騎兵營營長。
只見聶文青與阿穆爾靈圭齊刷刷地單膝下跪。低頭叫道:「微臣遵旨。」
劉千樺命他們平了身,又柔聲叮囑道:「聶文青,你在孟買轉飛機的時候,替朕探望一下你的老上司李瑞石。聽說他三天兩頭鬧著回前線。你好好勸勸他,讓他安心養傷,朕對他自有安排。」
「阿穆爾靈圭,你經過阿克斗卡的時候,替朕給王直司令長官帶個口信。就八個字: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兩人恭恭敬敬遵了旨,劉千樺又命他們先行退下,另喚了三位宮內御前顧問靠近說話。
「清、黃先生,以當今的形勢。你們夫婦倆繼續呆在宮裡也是無所作為,暫且辛苦一下,替朕到宮外活動活動,未來一旦大局有變,朕必須在企業界、政治界獲得足夠的支持,才有把握將可能的動蕩與破壞,控制在最低程度。」
被女皇親昵稱呼的兩人,正是御前經濟顧問張倩清與其丈夫——御前政治顧問黃浩。
前者系帝國首富張謇之女,同時也是東亞第一成衣製造企業——倩華集團的董事長,在整個東亞企業界中人脈甚廣。
後者乃已故眾議院議長黃林宏之子,中民黨最年輕的當屆國會眾議員,同時也是帝國最負盛名的政學研究與資助機構——私立浩天文化基金會的理事長,在政界與學界都頗具影響力。
有了這兩人的中介,劉千樺便有可能完全繞開元老們所把持的官僚系統,直接與企業界、政治界進行秘密聯繫。
張倩清與黃浩對視了一眼,微笑低頭道:「我跟黃議員早有此意,請皇上放心,我們知道該怎麼做。」
「你們辦事,朕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劉千樺點點頭,也不多問,目光隨即投向兩人身後那位諳熟南洋與南亞事務的資深外交家——御前外交顧問葉華。
「葉顧問,待會兒你去跟攝政王請個旨,說要以欽差宣慰特使的身份,出訪南洋、印度等地,名目上是宣慰,實際上是去探察內情,看看軍部都在那裡幹了什麼好事。」
葉華為難道:「臣遵旨,只是臣單槍匹馬,能力有限,恐怕難以在軍部監視之下有所作為……」
劉千樺盯著他,語帶關切:「朕既然讓你去,自然不會讓你孤立無援,沿途會有人聯繫你,具體情況,明天葉女官長會向你一一交代。記住,內情很重要,但無論如何,安全第一,你自己要把握好分寸。」
葉華撲通跪地道:「臣明白了,臣定當不負皇上重託。」
「平身吧,你們先回大廳,朕在這裡透透氣。」
看到三人還有些猶豫,劉千樺抬眼瞄了瞄遠處侍立的三名侍衛官:「有黃侍衛長他們在這裡,沒什麼可擔心的,去吧,朕稍後就來。」
三人這才遵旨退下,一時間,海晏閣前的小廣場上,就只剩下了女皇與那三位統領大內的侍衛官——宮內侍衛長兼禁衛羽林團團長黃成明上校、宮內侍衛副長兼禁衛羽林團神機營營長吳俊中校、一等侍衛兼禁衛羽林團前鋒營營長王一陽少校。
禁衛羽林團乃是光興年間設立的御前警衛部隊,號稱「天子親兵」,與一般下轄三到四個營的步兵團不同,該團下轄六個營,其中四營主要執行紫禁城、新華宮內的崗哨、巡邏、儀仗等非戰鬥任務,實戰能力有限。
神機、前鋒二營作為機動警備隊,配有裝甲車、步兵炮等重武器,並重點進行要地防禦與巷戰突擊訓練,系全團核心戰力所在。
「黃侍衛長,帶你的人近前說話。」
劉千樺高聲下令,黃成明等三人從三個方向快步靠攏,距離女皇三步之時,齊刷刷下跪聽令。
「如今攝政王代攝大權,他身邊卻沒什麼得力的侍衛,朕很不放心。再來,朕在這裡可能要呆很長一段時間,你們兩頭跑也不是辦法。」
劉千樺稍稍一頓,遙望島邊碧波蕩漾的昆明湖水,心中的波瀾也不住地朝某個地方匯聚過去。
「朕想過了,從今天開始,吳俊帶神機營常駐頤和園,王一陽帶前鋒營常駐新華宮。虎豹營則分為兩隊,黃成明自帶一隊常駐京城內,吳俊兼帶一隊,在頤和園外待命。」
三人一併低下頭,齊聲叫道:「屬下遵旨。」
劉千樺突然加重語氣補充道:「黃成明、王一陽,朕要你們心中有底,一旦大局有變,不管你們聽到任何關於朕的消息,都不要有任何動搖,按照你們自己的想法,果斷行動就是。」
黃成明稍稍一抬頭,似乎是要確認女皇陛下這番話的嚴重性。
他跟王一陽的猶豫都沒有持續多久,也正因為這猶豫,接下來的承諾似乎也更具分量。
「屬下,黃成明領旨。」
「屬下,王一陽領旨。」
半天里總算交代完了一大堆事情,劉千樺如釋重負地點點頭,揮手下令:「都退下吧,朕想一個人靜靜。」
這一次,黃成明毫不猶豫地站起身,領著吳俊、王一陽二人,迅速消失在了女皇的視線之外。
一時間,周圍平靜得只剩下湖水拍打島岸的聲音。
在劉千樺聽來,這是在催促自己,該走了。
時間無法靜止,她也無法停下腳步,權力的遊戲,從來都不應該有什麼皆大歡喜的結局,心中那個天真仁慈的大小姐,為什麼不早點死掉?
失敗就是失敗,任何借口歸根結底都是蒼白、無力、懦弱、無用的。
是時候,讓那個失敗的自己去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