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暮秋時分,長風呼嘯,寒色冽人,天空陰沉,若有風雨欲來之勢。
走販街此刻顯得格外蕭條,因為家中青壯全都去投了軍,只剩老弱婦孺留在家中,等待著丈夫,兒子或是父親回來。走販街街道兩旁的楓樹落葉飄轉,枯黃滿地,街口的樹底下一黃衫老者正在抽著旱煙,吞雲吐霧間意態蕭索。
此時一位身著素白衣裳,黑帶束髮的少年手提幾包葯袋,背著綠竹書箱疾馳而來,等到到了黃衫老者身前,一個急停。少年笑著開口說道:「馬爺爺好。」說罷作勢就要轉身離開,少年口中的馬爺爺說道:「小韜,從學塾回來啦?」眼見少年提著葯,又問道:「又給你爺爺抓藥?」
周韜答道:「是的馬爺爺,我剛從學塾回來,爺爺卧病在床,咳嗽不斷,最近幾日更是接連吐血。」馬爺爺似乎想到了什麼,愣了一下,隨即抬頭望天,久久無法回神。眼見馬爺爺心情好像不太好,便開口說:「馬爺爺那我先走了。」馬爺爺揮了揮衣袖,周韜這才飛奔而去。等到周韜離去,馬爺爺這才喃喃自語:「人世百載,忽而已過,縱是凡人眼中仙神,又壽幾何哉?寥寥幾友,好似風中落葉,陸續凋零。」
周韜跑到家門口時,才停下身子,慢悠悠的打開房門,一遲暮老人神色恬靜,坐在椅子上看著書,看到背著綠竹書箱的周韜提著葯回來,便將手中的書放在一旁石桌上,開口說道:「回來了?」周韜趕忙上前說道:「爺爺你怎麼下床了,院子里很冷,趕快回屋吧,我待會兒熬點葯給你喝。」老人笑著說:「你有心了,不過爺爺這病是早年留下來的,吃與不吃都一樣的。」周韜聽到爺爺的話有些失落,心想爺爺從我四五歲開始就卧病在床,神色槁枯。周韜正要說些什麼,然而不待周韜說話老人緊接著說:「快些去練字讀書,複習功課,讀書練字不可有一日懈怠,我還等著你考取功名,好讓爺爺臉面生光。」周韜聽到這話只好回屋先複習功課在去熬藥。
周韜回到屋內,走到書桌旁,放下書箱,從書箱中掏出紙筆,等磨好墨再從一旁書柜上找到一本名為《東洲名帖集錄》的摹帖,翻到方正小楷集,攤開放在一側,開始慢慢臨摹。老人在庭院撫須笑道:「人間最美好之事莫過於江湖美酒,紅顏知己和這讀書寫字啊!」
日暮西沉,紅霞染天。周韜伸了伸懶腰,看著眼前這臨摹的方正小楷不由得開懷而笑,心想我這小楷也算有得書上這臨摹貼五六分神韻,算得上是字正方圓四字了。周韜出了房門看到爺爺依舊坐在庭院,不過卻沒有看書了,而是在抬眼望著落日,乘著這個間隙,周韜去把葯熬了,等到熬好時日暮更甚,周韜趕忙端著葯湯來到庭院,老人看著忙碌的孫子,不由得笑了,接過溫熱的葯湯,等喝完葯湯,老人側頭看著自己的孫子,笑著說道:「韜兒啊,看了這麼多書,今日爺爺便考考你。」周韜聽到爺爺這話,趕緊肅穆而立:「爺爺請說。」
「古人著書,有言人之初性本善,又有言人性本惡習性至善,作何解?」
「爺爺,我覺得性無善惡之分,概因後天習性致使善惡有別。」
「那惡人突行善舉,眾人誇之,而略之惡,善否?善人突行惡舉,眾人貶之,而略之善,惡否?眾人惡否?惡人可以因為他為善一事可被原諒嗎?善人又會因為他為惡一事被唾棄?」
「這……惡人為善自是善舉,
眾人忽略他的惡舉自是不可,善人為惡自是惡舉,忽略他的善舉也是不行,眾人也是錯的,惡人自然不能被原諒,可做善事貌似能被原諒,又好像不可以,善人的話……爺爺我說不出來。」
「若有人好心辦壞事呢?是善是惡?」
「這,既是好心便是善,但若辦了壞事好像是惡,爺爺還是不知道。」
周訓摸著孫子的頭,說道:「不知道就對了,就算知道了行也是難。」
「那爺爺知道嗎?」
「哈哈哈,爺爺覺得要看這人惡多大,善多大,善惡是否可以抵消,就像一個偷雞摸狗的人有天突然救了十個人,此前為惡自可被原諒,可要是原來殺了十人,救了一人,又要看他所殺之人是何人,所救之人又為何,所以我們行事一定要三思而行,這世道誰又能說全部看得清呢?」
周韜細細思量,總覺得爺爺沒有告訴他答案,但好像又告訴了。周訓說道:「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書里的要看書外的更要看,你現在還小,等以後遊歷人世,在回答爺爺。」
周韜點了點頭,笑著說:「那爺爺就這麼說好了。」周訓看著孫子,眼神複雜,說著:「好,君子之約,鐵定不負。」
日沉西山,餘暉遍布天際,將庭院中爺孫兩的身影拉的越來越長,爺孫兩開懷的笑聲也消失在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