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知者,在劫難逃
兄弟會內,孫二狗與幾位手下躲在宅子高層,門口已經全部賭死,他悄然打開窗戶,窺探著外面的街道,街道中人影流躥,火光飛散。
他的心底有說不出的恐懼,街上傳來的叫罵聲,哀嚎聲,哀求聲,哭聲,慘叫聲混雜在一起,連續不斷,每一聲突如其來的尖厲慘叫都嚇得他全身哆嗦,他在窗上看到了人群踩踏死亡的屍體,渾身冒火的慘死之人,斷手斷腳之人在路上爬行……每一個人臉上都在哭泣,還有趁亂行事之人,翻牆闖入,偷竊,放火……
他想起了諸葛明的話,「倘若有一日,你們不將他們當人,他們也不會成人,也不會把你們當人,他們只剩下怒火和悲傷和生命,這時候他們會做什麼?」
孫二狗心知肚明,他十分欽佩諸葛明的遠見,但是如今鬧到了如此地步,他也想不明白緣故,他曾問過諸葛明,究竟為何?
諸葛明回答,「你想不通答案之時,你該想想究竟是誰剝離了他們反抗的權力?」
孫二狗看見天空中一道橫過黑夜的激射燦光之時,他想明白了,原來如此,從來便是如此,也會永遠如此下去嗎?
他感到胸口處出現了一個東西,這個東西堵得他胸口發悶,彷彿一雙大手掐的他喘不過氣了,他眼角發紅,鼻子抽氣,他走回了黑暗處,在幾位瑟瑟發抖的手下旁坐下,無聲之中,兩行眼淚從眼眶中流下,他哽咽的哭泣聲被街道傳出的喊殺聲,跑步聲蓋過。
『諸葛明先生,我們該怎麼辦?』
「李厲師弟,可帶女子們前往羅家之中,此時羅家在我父親的掌控下,必然安全,我父親為築基初期的修士。」羅林提意道。
「不必了,她們呆在青樓更為安全,我自然會保護她們。」李厲說道,他看著街道上人群的掙打,心底未掀起一絲波瀾,他心想:若是不具備靈根,不努力修行便同他們一般,終究受制於人,被人愚弄了而不自知,可悲可悲。
「師兄見方愚師叔已衝上雲霄,觀其狀態像是結丹之兆,我持有飛行法器,必然上去為師叔護法!」羅林義正言辭地說道,說完,不等李厲回應,召出一個大塊飛劍,騰空,緩慢地挪了上去。
沖入青樓,與在青樓內發瘋之人,皆被李厲與羅林斬殺,李厲守在門前,由於殺戮過多,門口已經堆滿了屍體。
女子們則心神不定地東張西望,爬上樓,在窗戶旁悄悄看著外面的混亂,一聲慘叫斷開了持續的悲嚎,她們一驚,縮回了腦袋,可又好奇地探頭望去。
還有的甚至喜歡起這股氛圍,這氛圍使她們心安,使她們嘴角難為地露出的怪笑。
直到李厲身邊無人,他才喚出九月,問道,「外面究竟發生了何事?竟如此混亂?」
九月從地上鑽出,孩子般可愛臉蛋嘟道,「大概是怨器爆發了。」
「怨器?那個血肉團嗎?」
「是的,怨和願同音,願也能是怨。」
「所以這場災難是我造成的?」(臉色一沉)
「(廢話!十幾歲的小屁孩!你闖大禍啦!你害死了多少人!你這狗東西!腦袋能有周問一半明大理,也不會如此了!傻子!傻子!……)不是你造成的,不是你的錯,錯的是這個世界,是那個奪走怨器的人!」九月小手握拳義憤填膺地說道,可愛的小臉蛋嘟成一團。
李厲一想,回道,「是的,他如今多半逃離了,弄出這麼一場災難,宗門之人必然會重視,
若他不離開,宗門之人降臨,他將離開不成了。」李厲心中陰狠地想到:該死之人!為何我心中煩悶不止,我若再次見你!必然將你元神灼燒!碎屍萬段!
『小子,我真的好想殺了你啊,昌城的聲音令我心煩意亂了許多日!』九月眯著眼睛看著李厲的背影,李厲似乎感知到了什麼,回頭一看,結果九月笑嘻嘻地說道,「李厲小友,若是無事,我先退了,你若是眼困體疲,可以去睡覺,只要你還在青樓,二娘都能保護你的,修鍊也可以喔。」
小女孩的可愛笑容讓李厲心中一暖,他絮亂的心緒得到了平靜,他感覺臉上彷彿出現了大哥哥般包容的和藹,他溫暖笑道,「謝謝你,九月。」
「?」
「老賊?為何惶恐不安呢?看看你額頭上的汗珠,才用了個法器就虛弱不堪了?看看下面吧,這是仙人對世的態度?呵呵,不如散去修為,加入凡人之中,修來何用?長生對天!修鍊對士!凡人的事豈可多管?三位老不死已化成碎肉落了下去,與今日哭泣死亡的凡人葬於一起,下一個輪到你了。」軒鴻冷嘲熱諷地說,他臉色從煞白的死人狀變成了青色,多出了些血色。
「早聽聞戒律司之人頑固不靈,今日一見,果真如此,我們五大家族,修身養性,從不參與凡人權利鬥爭,與凡人和善交流,融洽交心,平日修鍊耗時,一次閉關幾年、十多年來,再次相見早人老兩別,你也知,修士向道之心都有,這不是常理之事?況且玄門會與青蛟會多次換名而來,尚未改變,全依墨銘峰為主,我等幾人閉關而出,卻見此番景象,心中懊悔不已,在怨鬼爆發而出之時,我等速速前往,也不失了責任,你怎可斷墨銘峰未推波助瀾呢?」唐散說道,背手在後,一道符籙在其老指之間燃燒了起來。
軒鴻冷笑,說道,「老賊,你怎以為我不知青樓之事?」
唐家老人鎮靜的心掀起了波瀾,他心想道:青樓之事唯有參與者知曉,且對天下了毒誓,無論是後來參與者還是早期之人,這是如何泄露的?這毒誓可是一旦觸發必然爆體死亡,我可不曾聽聞有破解毒誓之法,這可是對心、對天!青樓之下還有陣法防護……
「我不知師弟在說什麼?何青樓之事?青樓,那可是吃飯的地方,不過樓內一位很聞名的廚師被蘇胖子殺了,我曾吃過他的菜,堪稱一絕!」
老人心中暗罵道:快點燃燒!唐散大孫!快來救我!副宗主的親傳功法果真霸道!該死的軒鴻!你不知戒律司已經快歸宗主管了!
「老賊,何必戰戰兢兢?若想閑談,放下護盾,我與你談上一夜,從你老母談到妻子,再到侄女,一切皆可談,談至天明之後,事將歸息。」軒鴻臉色恢復了大半,可藏於盔甲之中,唐家老人卻不能知。
「不必了,既然你死死指定我們,我也無法辯駁,可是青樓發生了何事?可與我詳談?」老人笑道,那風度翩翩的老臉,一看年輕之時就是個風姿卓絕的帥氣公子。
「你不知青樓之事?這我倒可以和你詳談,先說結局吧,這個結局便是——」軒鴻深吸一口氣,身上粉紅光大開,一眨眼之間便消失了。
「副宗主早已陣亡!宗門權利已歸宗主所掌握!你身在戒律堂之中!怎會不知?!包括你結丹後期師傅!我已告知我家少主!你不可殺我!其已赴來昌城!你若出手!待其到來!!你必然死亡!!」唐老已經慌亂得語無倫次,他深知三位與其修為相當之人已經碎成了肉渣,他可不認為自身可抵擋軒鴻的進攻,他已經放出儲物袋中所有防禦法器,在軒鴻身影消失的這一刻,他倉惶逃竄。
「老賊!你今日必死!」軒鴻的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如同耳邊的低喃,更令唐老恐懼。
他的周身放出了一道又一道的法盾,由於軒鴻速度過快,他只好背身遁離,即使吃上幾刀,也能在拉開身位的同時避開持續的攻擊。
就在他目視前方,恐於回頭,又幻想到軒鴻一閃而過,在其身上劃出幾十道刀光,自身碎成肉沫,他就后怕不已,雖然他知曉軒鴻在拖延時間,恢復體力,但是誰沒有個壓箱底的秘術呢?若是其發動咒法,再次揮出幾刀,也不是他這等卡死在築基後期此生無法再進之人能敵。
他越想,越懼死亡,他可不想死!他要親眼看見唐家壯大!看見輝煌!此時他猶如窮途末路之人,心中求生的念想如噴涌的水柱般狂泄而出,他突然掐訣!周身法力爆發,速度是之前的二倍!
可就在他察覺後方並未有攻擊襲來之時,他搖頭回眸,在這迴轉一霎之間,看到紅色的鎧甲頭盔在其面前,鎧甲里一雙譏諷的雙眼注視著他,只見軒鴻大笑一聲,化成更快的紅光,飛向了橙光處。
老人突然停下,漂浮在空,面如死灰,臉紅筋漲,巨大的恥辱感將恐懼覆蓋,軒鴻的大笑之聲,如雷鳴一般在其耳邊一轟即散,他臉色陰厲之色一閃而過,心中恨道:唐散誓殺你!
四名唐家之人遲遲破不了方愚的陣法,眼睜睜地望著橙色靈氣逐漸匯聚此人身軀,粘稠得如未熟的麵餅。
四人心中大恨,墨銘峰心中大喜。
墨家四人與隨從幾人來到,墨銘峰心中喜轉喪,語氣埋怨地說道,「你們被發現了!別躲了!隨我拖延時間!」
「幾位道友也是見人結丹,有此機會,故而前來?」為首之人說道,「墨銘峰?!是你!」臉色由和善突變為喪。
墨銘峰從橙光背後遠處顯出身形,笑道,「唐家幾位,多日不見,別來無恙,此人仍在突破邊緣,已無法調動自身靈力保護,若是強行調動,則傷身碎丹,元氣大傷,此時更不能為我們所敵,橫算豎算,都是我們的勝利,不如我們合作,將此人拿下!我七你三,如何?」
「你放屁!你早就在此等候多時!你的幾位下人,練氣修為!何與我們而戰!早知你語善心毒,不服便戰!」唐家鳥人說道。
他心想:我們耗費了巨量的靈力,眼看陣法護罩即將破碎,豈能拱手讓人?!為何青樓老怪不前來相助?周遭的靈氣波動他定是早能覺察,為何不來?
他看到墨銘峰之時,忽然回想起此人,距離更遠的墨家都到了,而家主和四大長老為何還不降臨?
「你們對他們做了什麼?」鳥人語氣不善地問道。
「他們指的是誰?」墨銘峰迴問。
「果然如此!墨家果真歹毒!與魔道聯手!滅我昌城!造昌城生靈塗炭也!」唐家鳥人義憤填膺地罵道,但是幾位身子依舊不動。
「宗門派來一名結丹長老,現今他必然將五大家族老賊屠殺個一乾二淨!正飛來此處的路上,若是你們肯降,他會放你們一馬,也不會廢除功法,切斷根基,投入凡人。」墨銘峰語氣平和地說道。
「可有證據?」鳥人心慌,胡思亂想。
「唐長老!莫信他言!」斧頭人說道。
「你這隻蠢貨!」鳥人罵道。
「道友可知,我此番前來就是將此魔道擒拿歸案!城中混亂皆為其所操控!成與不成還看各位的態度,若是再度拖延,他金丹大成,我們命必將亡!」墨銘峰催促道,緊迫之聲讓人覺得他迫在眉睫。
「墨銘峰!你少騙人!」棍人上前一步,吼道。
「你們兩個蠢貨給老子閉嘴!」鳥人氣罵道。
鳥人暗中神念傳達,「若是真為魔道,待他結丹成功,我們也在劫難逃,況且他們也不會給我們輕易出手破陣,若是真有結丹高人前來,情況對我們更為不利,蹚這一趟渾水無論如何選擇,對我們都不利,五位長老也沒有消息,定是遇上了麻煩,我們先退上一部,就算此人為魔道,也需掂量我們背後的天心宗。」
「既然如此,此在結丹之人就託付給墨家家有本了,我們撤!」鳥人喊道,三人退後,向下方飛速遁去。
眾人鬆了一口氣,這場戰鬥終究是避免了,若是對上築基之人,即便有人數優勢,也會是一場持久戰。
墨銘峰苦笑道,「方愚,儘快結丹。」
「眾人聽令!死守結丹之人!」墨銘峰顯露出家主具有的威嚴,莊嚴命令聲緩緩盪開。
眾人被這淳厚富有感染力的聲音影響,慌亂擔憂的心緒平定了下來。他們齊聲回應道:遵旨!
墨銘峰心喜:事情還算順利,到現為止,未進行過戰鬥,未有一絲損耗,大好!大好!
橙色的靈液光已經凝至方愚周身,他通體發亮,如全身閃亮的光人,其頭上遠處的雲已經注下了一道橙色的霞光,霞光照在其身上,光彩奪目,神聖無比。
「四位,想去何處?」
四人惶恐失色,飛行在空一個恍惚顫慄。
「閣下何人?」鳥人驚慌問道,拔出防禦法器。
「墨銘峰在何處?」
唐家四人終於看清了此人,此人紅鎧盤身,兩隻充滿戒備的眼光注視著他們。四人修為感知下,發現其為假丹境界,且氣息不穩,像是剛經歷了一場大戰。
莫非此人就是墨銘峰說的結丹境界之人?此身鎧甲,確似副宗主的成名功法,難道是戒律司之人?戒律司之人為何在此?……鳥人心緒不寧,胡通亂猜地出現了很多結果,他也知墨銘峰背後的勾當,究竟是何事?青樓的事不可能泄露的。
『難道是羅家?不可能!只有羅家家主知曉!哪位家族子弟酒後發瘋?帶人進入?不可能!修仙之人喝凡酒豈會沉醉?』
「戒律司軒鴻!請諸位停留在此!否則格殺勿論!」軒鴻宣聲道,聲音冷寒刺骨,實是威脅。
「閣下是何意?」持尖槍老人問道。
「四隻老賊已死!我奉宗門之令!調查青樓之事!」軒鴻回答道,他打量幾人,幾人此時狀態並非最好,可身上也無皮肉之傷,必是只耗了法力,卻未進行戰鬥,上面發生了何事?
橙光已經沒入體內,體內丹田處的液狀靈力如鑄鐵之時的鐵水一般,彷彿只需要傾倒潑水,便能凝結。
方愚此時聚精會神地控制即將匯成一枚丹丸的靈力,全身經脈受此靈力的滋潤下,變得橙光發亮,澎湃的靈力在體內形成一個迴流圈,加速流動,在那類圓丸橙丹外圍旋轉,身體為承載,不斷凝練。
蒼穹之上,烏雲下層聚攏了一團沉厚的橙雲,雲朵中心的光晝極亮,下方的一個橙光衝天而起之時,與之接應,圓狀的橙霞傾瀉而下,與之碰撞,巨大的光霧從中爆開,碰撞產生的巨大靈力波動掀起了那一層烏黑怨力,怨力像海浪般向遠處奔騰而去,最後消失在了天邊。
靜謐幽靜的天空出現了,黑色蔚藍的夜空迷人,大大的橢圓月亮掛在上面,下面是一個身披橙色鎧甲,手持橫刀的結丹修士。
「夜空恢復了,怨力衝散了,昌城也將平息了。」二娘心緒好了許多,話語中帶著喜悅。
「二娘,那結丹修士能發現我們嗎?」九月問道,在趴窗遠眺,注視著橙色光點。
「他不會發現我們的,他要開始大清洗了,在天明之前。」二娘笑道。
「為何在天明之前?」
「因為天明之後,新的一天要開始了。在此之前,無知者,在劫難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