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從頭再來
白帝城內,劉備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
劉備的卧榻之旁,一眾臣子淚不成聲跪伏一片。
「都下去吧……傳丞相諸葛亮及太子劉禪覲見。」劉備面色慘白,氣若遊絲,夷陵那場大火已經完全燒去了他所有的精氣神,如今躺在這裡的只不過是一具沒有了鬥志的軀殼罷了。
「老臣(兒臣)參見陛下。」很快,群臣退去,諸葛亮攜太子劉禪單獨覲見。
「如今,我大漢新敗,且北有逆賊曹魏,東有狼子孫吳,漢室有傾覆之危,此皆朕一意孤行不聽丞相忠言之故!乃備一人之罪也!」劉備淚如雨下,悔不欲生。
「勝敗乃兵家常事,還望陛下靜養龍體,以待來日再戰,必將掃清寰宇一統漢室江山!」諸葛亮同樣淚流滿面,見劉備鬥志已喪,連忙出言安慰道。
「我已命不久矣,丞相無需再勸……」劉備卻連連擺手:「只是如今有一言相告,還望丞相靜聽。」
「是!陛下。」諸葛亮連忙深深拜伏在地。
「古人曰,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劉備將劉禪招至榻前,掙扎著扶起諸葛亮,神色誠懇之至:「我死則死矣,唯挂念太子劉禪,只是我兒暗弱,非明主之象,如今備將其與漢室一同託付與丞相。」
諸葛亮聞言大驚,連忙又要再拜,但卻被劉備所制止。
「此子君若能輔助則輔之,若不能輔助……」說道這裡,原本面色慘白的劉備忽然臉色漲紅,他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右手狠狠的一抓,將被他抓住手臂的諸葛亮捏的生疼。
「若不能輔佐……君可自取!」
「臣惶恐!」諸葛亮聞言驚駭欲絕,一時之間,震驚、感動、激動乃至恐懼充盈其心間,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只能化為深深的一拜:「臣萬死難報陛下萬一,臣定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以報陛下之恩!」
直到聽到諸葛亮如此所說,劉備這才緩緩點了點,終於重重的倒了下去。
「陛下!父親!……」
當世僅存的唯一英雄,一生起伏數十載,大器晚成的漢昭烈帝就此退出歷史的帷幕!
而隨著漢室最後的希望的離去,讓這個自漢高祖斬蛇起義始一直興盛強大了四百載的偉大民族所沒有想到的是,在前方的道路上,等待著它的將是數百年不見天日的黑暗……
……
漢光和七年,一月。
幽州涿郡涿縣,樓桑村中。
一處樹冠高大的古桑之下的簡陋房舍之中。
正值二十八歲青壯之年的劉備一邊編製著草鞋一邊嘆息不止。
他心中常常以皇室帝胄的身份而自命不凡,但同時卻又常常以家境貧寒不能助其成事而感嘆不已。
「唉!想我血脈尊貴非常,卻家道中落,如今甚至淪落為需要靠織席販履來度日,真乃老天之不公也!」劉備一遍熟練的將一根根的乾草編織成繩子,一邊忍不住在心中埋怨不已。
但是下一刻,他的動作忽然猛地一頓,接著就重重的倒了下去。
「這是樓桑村!?我在涿郡的家中!?」等他再次恢復了意識,坐起身來之時,一雙既年輕又滄桑的眸子里滿是深深的震撼和難以置信。
不過到底是漢末唯二的雙雄之一,且劉備一生坎坷,半生失意。
如果單論對打擊和挫折的抵抗力,即便是人生中的唯一的對手,也遠遠不及他,所以雖然震驚和不解,但是他依然很快就接受了現實。
畢竟,和他死後的所見所聞相比,又有什麼光怪陸離的事情能讓他無法接受呢?
原來,當日在白帝城中,不知是何緣由,劉備身死之後靈魂卻未消散,反而靜靜的懸浮在離地三尺之上,恢復了自由行動的能力。
自那一刻起,他看到了圍聚在自己殘軀之上痛哭不已的群臣……
他看到了繼主劉禪的玩物喪志、不思進取……
他看到了諸葛亮六齣祁山……
他看到了蜀漢的滅亡……
他看到了司馬懿竄魏……
他看到了八王之亂……
他看到了五胡亂華……
當看到劉禪的不爭氣時,他痛恨自己當初為了不遺禍將來,而忍痛賜死嗣子劉封的決定。
當看到諸葛亮六齣祁山病逝五丈原,忠實的兌現了他在自己臨終之時所說的諾言時,他痛恨自己當初一意孤行征討江東之事,若非隨著他的敗亡,蜀漢豈能大將凋零,以致千鈞繫於諸葛亮一己之身,累其不幸早亡,功虧一簣,遺憾萬年!
當看到鄧艾偷渡陰平,僥倖滅蜀時,他痛恨自己愧對先帝之託,致使漢室亡於他劉備子孫之手!
當看到司馬懿篡位之時,他暢快非常,在對手的陵墓之上飲酒高歌十日不絕,指著那卑劣枯朽的骸骨笑曰:「汝可知爾曹氏亦當有今日!」
當看到諸司馬諸王以漢室江山為棋局,以天下萬民為馬前卒混戰不休,榨乾了漢家兒郎最後一滴血時,他痛哭流涕,心如刀絞。
當看到漢家衰微,昔日的奴僕乘勢造反,以致中華膻腥遍地,百姓淪為外族的奴隸、玩物乃至羊豚之時,他只剩下無盡的麻木。
這一刻他有多麻木就有多痛苦,他又多痛苦就有多怨恨!
「此皆乃千古罪人劉備之罪也!」一股從未有過的巨大怨恨出現在他的心中,而這股怨恨所指向的源頭居然是它自己的主人!
想到這裡,劉備猛然從席上站起。
「不肖子孫劉備,多謝上蒼垂簾,給了我再來一次的機會!劉備在此起誓,此生必不負上蒼,不負漢室,不負天下漢民!」他虔誠的整理了衣冠之後,恭敬的對著上蒼重重而拜。
「若有違此誓,天打雷劈,形神俱滅!」
禮畢,劉備站起身來,忽然察覺到腦海中年輕的自己所遺留的怨念,忽的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家道中落又如何?織席販履又何妨?」
「想我劉備前世同樣一無所有,尚能三分天下,繼承漢統,延襲漢祚。」
「而今生的我,多了數百年的見聞和閱歷,從頭再來一場難道還怕鬥不過這天下群賊嗎!?」
笑畢,劉備便細細謀划起未來的道路。
「如今我重生歸來,雖然正直年華,卻勢單力薄。若要有所作為必然要先招攬幫手!」
「旁人於我之大業可有可無,唯有二人絕不可割捨!」
想到這裡,劉備的面上不由得浮現出發自內心的微笑。
「目下,這二人恰巧正在涿縣,待我稍作準備,明日便去招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