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白雲邊·熱情的老闆娘
自漢朝設縣以來,合浦的珍珠一直都是貢品。
郭來還在大都的時候,就聽聞過南珠好大的名氣,也見過不少。但卻從來不曾想過自己有一天會來到這裡。
更不曾想到過七月里南方的天氣,會是如此的濕熱。
日落將至,飛鳥還林。
郭來的手也慢慢放回了桌上。
放下了緊握著的茶杯。
陽光依舊燦爛耀眼,但斜陽餘暉下映襯著天邊橙紅的火燒雲,卻已漸漸隨著海風泛起了嫵媚的一抹紫色霞光。
很容易讓人從而聯想到女人的一抹霞光。
只因古往今來,沒有哪一個與晚霞有關的詞語或者詩句,會跟男人聯繫在一起。
據說三個女人在一起,一定會談到男人。而三個男人,也一定會談到女人。
而只有一個男人,也不能總是自言自語,自然也會時不時地偶爾想想女人。
特別是在海邊曬了一整天太陽吹了一整天海風,一顆心又如同一張上了弦的弓,緊繃了一整天之後。
郭來就恰好曬了一整天太陽。
又吹了一整天的風。
也正好像是一張綳了一整天弦的弓。
在剛剛鬆開了弦,隨著日落將至,鬆開了緊繃了又一整天的心。
所以他也自然而然地會去想想女人。
「女人」和「女孩」不一樣。
女孩通常都年輕,年輕到可以去做很多的事情。
她們既可以美麗,活潑。還可以率直,大方。甚至是刁蠻任性。
更或是可以讓自己忘記了時間的存在。
沒有哪個年輕的女孩會去想到明天的太陽,或者會去考慮十年之後眼角的細紋。
即使它們都將是真實的存在。
而女人,通常不再是那麼年輕,也不一定再有那麼美麗,眼角也許有了些細紋。
時間讓她們明白了雖然太陽每天都會照常升起,但卻再也無法抹去昔日春花秋月時流下的眼淚。
只因那些眼淚,雖然是從眼角流下來,但卻又都流進了心裡。
但歲月,卻給了女人一種女孩所沒有的東西。
這種東西叫做「風情」。
而「風情」和溫柔體貼,恰恰又正是大多數成熟的男人都無法抗拒的誘惑。
郭來恰恰就是一個成熟的男人。
風吹過,郭來的耳朵動了動。身後腳步輕盈,踩著細沙。
郭來只是眨了眨眼,一壺新茶便出現在了八仙桌上。
接著他就看到了一個女人,一個很女人的女人。
二十七八的年紀。
海風吹動隨意挽起的蓬鬆長發,幾根似乎凌亂地髮絲順著堅挺的鼻樑,被臉上微微的汗珠貼在了略厚卻又稜角清晰的嘴唇。
修長的身體很隨意地穿著一條白色的絲質修身長裙。
很簡單的裙子,除了兩側的衩開得高了一些,貼著身體緊了一點,再沒有任何特別的地方,也沒有任何修飾。
只是在腰間隨手系了條淺得近乎衣服的白色的淺藍色絲帶。
但只這條絲帶,便已經讓本來就已經很貼身的長裙變得更加的很貼身。
細腰長腿,腰卻似太細了些。線條柔和的腰肢,不但讓延伸下去的臀部曲線更加豐滿清晰,雙肩平滑勻稱。
也讓一雙本已修長的雙腿顯得更長。
在海風吹拂下,薄薄的裙擺飛揚,彷彿什麼都沒有露出來,卻又似乎讓人什麼都看到了。
這是一個極美的女人!
如果美麗是天使,
那麼性感就是魔鬼。
而走過來的女人,美麗且性感。
看了一眼在邊上長凳坐下的老闆娘,郭來微微笑了笑,沒有說話。
老闆娘也沒有說話。只抬起頭,順著郭來的目光,看向夕陽下天邊的晚霞。
紫色的晚霞。
風拂過臉頰,揚起發梢。
時間便彷彿夕陽下的影子,在海潮聲和二人的沉默中漸漸拉長。
夕陽已落下,天色卻沒有沉入黑暗。海灘也似變得更加的明亮,因為七月的星星升了起來。
又過了許久,月半彎。
直到了滿天星斗,一線銀河。
老闆娘才轉過頭,用略顯狹長的眼睛,閃爍著貓一般的眼神,透過星光,盯著這個三天前到來的男人。
這是一個很有吸引力的男人。
三十齣頭,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俊秀微須而輪廓分明的臉上,一雙深邃的眼睛卻又常常會讓人忘記了他的長相。
吸引力,是一種講不清楚的力量。有些人天生就有,郭來就是這些人中間的一個。
特別是在曬了一整天的太陽,如同一隻外焦里嫩的烤乳豬的時候。
看到的人,難免會流流口水。
盯著郭來的眼睛,老闆娘半眯起貓一般的雙眼,就像是天上的彎彎月亮。
她用彷彿是從鼻子里輕輕哼出來的聲音,說道:「今天好像是七夕。」
她也在盯著面上初升的彎月,微笑著。她的聲音很輕,輕得正好能讓坐在身邊的郭來聽得到。
又輕得彷彿與天上的星星月亮,海灘上的淺浪,吹拂而過的清風,已經融合在一起。
她說的話,並沒有打破這份天與海的寧靜,和諧而又自然。彷彿本來就是大自然應有的聲音。
「哦!」郭來似乎是在發獃中被喚了回來。在星空下看著老闆娘彷彿朦著一層淡淡的雨霧般的一雙貓眼,怔了怔。
「七夕算不算節日?」老闆娘又微笑著繼續盯著郭來的雙眼,問道。
「算,七夕當然算是節日。」郭來遲疑了一下,記起了已經或許忘記在自己的生命里,那許多久沒有出現過的「節日」二字,卻又不由自主地順口答道。
「那麼節日應該有什麼?」
老闆娘看到他茫然的雙眼。不由嫣然一笑,繼續問下去。
「酒!自然是有酒!」
這次郭來沒有猶豫,看著老闆娘很乾凈舒服的笑,心裡突然變得很平靜,立刻就回答出了問題。
或許,「節日」與「酒」。
在他的心裡更願意選擇的是後者。只因「酒」,只要有酒,在只有一個人的時候,也能喝醉。
而節日,在只有一個人過的時候,他通常會選擇忘記。
他常常一個人過。
所以,他會常常忘記。
但今天沒有,因為今天他不是自己單獨一個人。
於是在老闆娘變得嫵媚而輕快的笑聲中,桌面上就有了酒。
兩壇酒,每壇二十斤的三十年山西竹葉青。
下酒的小菜很少,只有一小碟花生,一小碟榨菜。
聽說古時的詩人用青鹽下酒,寫出了流傳千古的詩篇。
真正喝酒的人,根本不需要任何下酒菜。
何況還有清風明月。
月下,風輕雲淡,星光點點。
桌前,白浪細沙。
「第一天,我以為你是個瞎子。」老闆娘端起第一碗酒,輕笑道。
「哦?」郭來也端起酒碗,翠綠的竹葉青閃爍在星光下,映照出翡翠般的光澤。
「為何?」郭來問道,看著老闆娘那雙美麗的眼睛。
「因為我就睡在你隔壁房間。」老闆娘說著話,笑著幹了第一碗酒。
郭來聽到一怔,隨即也是一笑,也跟著幹了一碗酒。
「第二天,我以為你是一個聾子。」老闆娘斜飛著眼角,瞟了一眼剛將酒喝乾的郭來,又笑了起來。
一笑百媚生,再笑傾人城。
「又是為何?」郭來也又笑著問道。
「因為我還是睡在你隔壁房間。」老闆娘說完,接著又端起了酒碗。
於是郭來也又跟著喝了第二碗酒。
與有趣的人喝酒,通常會快樂一些。也會喝得比平常更快一些。
「那麼第三天呢?」笑聲中郭來接著問老闆娘。
今天是第三天。
「第三天我以為你是一個傻子,一個只會喝茶的傻子。」老闆娘看著他,輕輕笑道。
三笑傾人國。
「不過幸好,這個傻子還能喝酒,不算太傻……。」
這次說話的卻是郭來,他笑著先舉起了第三碗酒接過話,說道。
他又跟已經兩大碗竹葉青下去,聲音已經變得越來越嫵媚的老闆娘又再幹了一大碗。
酒碗很大,很大的那種大。
喝酒要用大碗!
喝酒用大碗的好處是,不浪費時間。
要麼喝倒對方,要麼放倒自己,無論懷著怎樣的目的,都不會太浪費時間。
月亮很白,沙灘很白。
三大碗竹葉清下肚,風也彷彿突然變得跟老闆娘的眼神一樣的溫柔。
笑聲在繼續,說話也在繼續,酒也在繼續。
不過漸漸地,笑聲卻越來越輕,語聲越來越低,酒也越來越濃。
郭來自然不是瞎子聾子,也不是傻子。
只是這三天都綳得太緊,緊得不知不覺中讓自己變成了瞎子、聾子,傻子。
郭來也更不是一個君子。
坐懷不亂,常常只是用來形容老和尚和偽君子。
又或者說話的時候,對面坐著的並不是老闆娘這樣的美女。
何況,有月亮,有星星,還有海風吹拂起的海浪。
雖然海風依舊還是很濕,很熱。
而這偶爾飄過的帶著鹹味與魚腥的濕熱海風,卻似乎更容易勾起人們壓在心底里的情慾。
有句古話:「眼睛很漂亮的兩個人,一旦對視,就很容易在一起。」
古話通常都有存在的理由,說在一起,就會在一起。
不管是走在一起,坐在一起,喝酒在一起,打麻將在一起。
當然,還有最後一種:「睡在一起!」
老闆娘的眼睛很漂亮,郭來的眼睛也很亮。
而且他們今晚對視了很久,很多回。
他們的眼神,在潔白的月光里,也變得越來越朦朧。
更何況,還有酒!
於是,一切都變得很溫柔,也很自然。
通常有人說,愛情太急,友情太緩。但除了友情與愛情,這個世界還有另外一種感情,這種感情來得不徐不疾,通常是在合適的時間合適的地點,發生在合適的人身上。
沒有牽絆也不存在索取,沒有過去也不會去想未來。
只是自然而然地發生,又讓它自然而然的結束。發生的時候,可以相互分享一切,可以相互依靠,結束的時候,也不會有任何不舒服。
所以,他們選擇了最後一種方式,「在一起」的最後一種方式。
長夜漫漫,夜很長。
良宵歡愉,夜也很短。
在夜裡,卻還有句古話:「要抓住一個男人的心,先要抓住他的胃。」
這句話很有道理,能夠流傳至今的話,通常都會有道理。
但那只是上半句,雖然知道上半句,要去抓住一個男人,基本已經有了五成把握。
要抓住另外五成,就很不容易。
因為很少人知道下半句:「還要抓住他的「睡」。
「睡」就是睡覺。
睡覺的方式當然也有很多種,這句話說的最很古老最放鬆安穩的那一種。
一個在你身邊睡到半夜兩點半就爬起來離開的男人,自然也不會把心真正放在你的床上。
這一夜,郭來睡得也很安穩。
他沒有在半夜爬起來,也沒有離開過那一張床。
因為他們睡得很晚,睡的時候已經過了半夜。
他們也睡得很早,直到四更才睡著。
等到郭來終究還是從隔壁老闆娘房間的那張又大,又軟,又香的床上爬起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很刺眼。
窗戶朝東,朝陽也在東方。
在太陽曬在他屁股上的時候醒來,郭來發現老闆娘也已經不在身邊。
郭來睜開眼,很詫異地看著窗外斜射進來的陽光,自己彷彿有十年沒有睡這麼沉。
特別是推開窗戶,發現窗外冷清了三天的沙灘突然變得很熱鬧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