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過年前的熱鬧

「人以前有多風光，現在就有多狼狽。或者說現在有多風光，以後就會有多狼狽。人的福蔭是有限的，要省著點用，不能一時間全部糟踐沒了。」

常華軍端著一個被煙熏黑的白色茶缸子，坐在火爐旁邊。另一邊坐著學田和楊正山。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給他兩說這句話，可能也是感覺心裡對不住學田，或是替學田打抱不平。

人們的謠言是真的，王尚龍的父親通過關係，將學田保送的名額頂替了下來。作為班主任的常華軍跑去跟校長講理，可一向講理的校長也不吭聲，因為他也沒辦法，上級的命令，必須執行。人情世故的社會，很多事都不安原則出牌。

學田倒是沒覺得有什麼，他一雙眼睛賊溜溜的盯著常華軍桌子上的兩包點心，心裡盤算著怎麼才能把它給消滅到自己的肚子里。那是王尚龍他爸王法禮早上送來的，常華軍清高，不願意接受，扔在了門外，還是楊正山拿進來的。

「學田，你要是咽不下這口氣，我找人辦了他父子倆，讓王法禮的磚窯開不下去，我看他怎麼橫著走。」

楊正山對這個小十來歲的兄弟很看重，兩個月的相處下來他看到學田身上很多優點，不但學習好，而且做人仗義，心地善良。雖然是農村娃，可像個大城市來的娃一般大氣有原則。他是當兵出身，性格耿直為人豪爽，也愛結交這樣的朋友。他剛才說的話也不是吹牛說大話，他家裡是有背景的，而且是很大的那種，只不過他為人低調，不願透露。全學校知道他家庭情況的就三人，兩個是眼前的學田和常華軍，一個是縣教育局的一把手張有全。

「哈哈，正山哥，你也太小瞧你弟弟我了。咱的理想是去大首都上大學，去天安門看升國旗。如果繼續留在咱這大西北，那我奮鬥了這麼長時間豈不是白費了。」

學田嘿嘿的笑著，雖然他這樣說，可心裡還是咽不下去這口氣。有些東西自己放棄了和被別人搶走了是兩種不同的概念，也給人兩種不同的感受。這種被人欺負的感覺很不爽，明顯就是我有錢就我豪橫的歪理。可他也明白一個道理：「人微言輕。」

王尚龍父子也就是看著他是鄉下人，才這般欺負人，若是他在城裡有背景，像楊正山一樣，那恐怕他們不敢有這個舉動。可社會就是這樣的，官商勾結，欺壓平民，又不是什麼新鮮事，歷史上朝朝代代都這樣。可除了內心的不爽外，他也沒有其它的辦法。不過說真的，他的確對這個保送名額沒什麼興趣。

「別看了，想吃就去吃吧，反正我是有骨氣的人，不吃他送的東西。」常華軍白了一眼學田，將火爐上燒開的茶水倒給二人。既然學田都不在意，他當老師也不能再說什麼。

學田嘿嘿一笑，拿過來點心就和楊正山兩人大快朵頤。一旁的常華軍被饞的不行了，也拋開自己所謂的骨氣，三人開始搶著吃了。

「留兩塊嘛，別都吃了，給我娃留兩塊……。」

「你不是清高有骨氣嘛，和我們搶什麼。」

「就是，常老師多有骨氣呀。」

三人嘻嘻哈哈的說笑著一會就將兩包點心吃沒了。

「後天跟我去我家吃肉，今年的豬很大，倒時候給你們拿些肉回去過年。」學田邀請常華軍和楊正山道。

雖然他們是城裡人，可過年也得買肉，要放開肚皮吃肉，恐怕從來沒有過。

「真假，不怕我倆人去把肉吃沒了？」常華軍笑嘻嘻的說。

「怕就不叫你們了。」學田大方的說。

「那行，我去借輛轎車，到時候拉著你們一起去。」楊正山開心的說。

「這是好事呀，我長這麼大還沒坐過轎車了。」

「你除了學習好外一無所知，一看就是鄉下娃。」

三人說笑打趣著，呲啦門開了，劉曉燕和高文娟推門進來。她們兩是常華軍喊來幫忙批閱試卷的，一個班六十多個人的試卷，他一個人一時半會批閱不完。

「笑啥了你們，這麼開心？」

劉曉燕笑呵呵的問，作為班長，她和老師和同學都相處的很融洽，也不怕老師，都是以朋友的方式相處。

「學田家殺豬，要請我們去吃豬肉，你們去不去？」常華軍笑著問。

劉曉燕瞪了一眼學田，心想竟然不邀請我。

「不去，你們是人家邀請的，我們幹啥去？雖然沒吃過豬肉可也見過豬跑不是。」

劉曉燕故作生氣的調侃道。

「哈哈，看吧，人家生氣了，學田趕緊寫一份邀請函給大班長，不然以後可得給你穿小鞋。」楊正山笑呵呵的道。

「是呀，正山哥說的對，曉燕這個大小姐，可不是一般人能請的動的，必須得真誠的寫一份邀請函。」

旁邊的高文娟也笑嘻嘻的打趣著，作為好朋友，劉曉燕對學田的心思她一清二楚，在同學們眼裡，他們也是最合適的一對。她比學田和曉燕都大，在男女感情上自然要更細膩一些。雖然她沒有戀愛過，可對一個人的感覺那是騙不了人的。就比如說眼前比自己大的楊正山，每次看到他時總有一種心跳的感覺，這可能來自於他給予她強大的安全感。因為自從他來到班上，王尚龍那幾個二流子也不敢再欺負她了。

「文娟，你們看這是什麼？」楊正山說著從兜里掏出兩塊點心，是他專門給文娟留的。文娟隨是城裡人，可她家的家庭條件很一般，這個溫柔體貼的美麗姑娘，肯定很少吃這些好東西。

「就你關心文娟。給，曉燕，這是我給你們兩留的，既然正山哥把他的全給文娟了，那我的全給你。」

學田笑呵呵的從兜里也掏出兩塊點心。因為他知道她倆回來，特意留下的。

「好你倆個傢伙，拿著我的好東西你們賣人情，好像我這個老師一點不關心同學的樣子。」常華軍故作生氣的瞪著兩人。

高文娟稍微有些羞澀的接過楊正山手裡的點心，劉曉眼卻是大大方方的接過學田手裡的點心，打趣的說了句：「還算你有良心。」

「那大家抓緊閱卷吧，早點結束咱們去學田家裡吃豬肉。」

在常華軍的指揮下，幾人開始忙碌。屋外寒風凜冽，屋內歡聲笑語，書卷聲嘩嘩作響。讀書的快樂，就是遇見一群良師益友，談著理想說著未來。

臘月初八這天，秀春早早的起來收拾柴火用大鍋燒水。殺豬是一件大事，左右的鄰居都來幫忙，一來為了熱鬧二來為來能吃上一口豬肉。陳起福知道兒子要帶班主任和同學來，也買來紙煙和酒招待他們。當然，來幫忙的村裡人自然也都要好好招待，畢竟都是鄉里鄉親的。

「媽，家裡的饃夠不夠，我咋感覺今天少說得有二十幾人吃飯了？」學文進到灶房裡問。

秀春也拿不準，因為這都有十來年過年時沒殺過豬了，昨晚他們大概算了一下，主動請來幫忙的六個人，還有些是主動來幫忙的，這到底能來幾個人他們心裡也沒數。但無論如何，來的人必須得讓他們吃飽喝足，不能抹了大家的情面。

「是這，喊你二媽和三媽來，灶房裡我一個人忙不開，讓她們來幫忙。你四媽就別喊了，大著肚子不方便。」

學文嗯了一聲，就去喊人來幫忙。

太陽剛冒出山頭時，尕溝山的山樑上一老一少相跟著往東山上來，是水明貴父女倆。婷婷胳膊上挽著籃子，裡面裝著自己做的蕎面饃。她知道秀春姨愛吃她做的饃，每次來都帶點。

「學田是不是今天也回來？」

水明貴嘴裡抽著煙，問身後的女兒。

「聽學文說應該今天回來，好像還有他的同學和老師。」

婷婷低著頭邊走邊說。提起這個挂念的心上人，她總是心裡暖烘烘的。

「哦。今年開春咱也養一頭豬，年底也喊大家來幫忙殺豬熱鬧一下。」

婷婷點點頭，表示同意。

「學田明年就考大學了，你是咋想的？」

水明貴不緊不慢的問道。

咋想的？婷婷也不知道。她不敢保證學田考上大學後會要自己一個沒文化的村姑。可學田對她的承諾，讓她又堅信心上人會給她一個交代的。

「爸，這事邊走邊看吧，我也說不上來。」

聽女兒這樣說，水明貴也不願意多問。在他心裡倒是希望學田考不上大學，這樣自己的女兒就能如願和喜歡的人過日子。因為他知道人都是會變得，誰也不確定以後會發生什麼。

一頭豬雖然聽著簡單，可在農村，也是光景好的象徵。誰家要是能宰上一頭豬過年，那就算是很紅火熱鬧的年了。以前大家養豬，都是為了完成生豬指標，最後上交給國家，自己捨不得吃。現在日子好了，人們自己養豬自己吃肉的也多了。在東山村裡，支書陳起福就是這些年宰豬過年的第一人，給大家帶了一個頭。

陳起福收拾完宰豬的用具后幫忙的人陸續來了，除了他本家人外，還有軍強一家，中溝隊的董繼雲和董鵬幾人，尕溝隊的水明貴和徐光明，正副主任劉生軍和水清河。他本以為就七八個人，可到早上十點來鍾時，屋子裡擠的滿滿的，男女老少都有，都是來給他幫忙的。

「咋來這麼多人，這是要把陳支書吃窮啊？」劉生軍打趣著說。

「誰讓他是支書，養那麼大一個豬就算了，還用架子車拉著四處炫耀，不來吃他家的肉吃誰家的去。」懶王懶三笑呵呵的說。

人們都知道陳起福賣豬替兄弟還賬的事，也就拿這個玩笑和他鬧。

「你就是來蹭肉吃的。學文，你把狗放開，把這懶貨攆走。」徐光明在遠處笑罵道。

「那咋行哩。懶三叔可是請來的貴客，今天是握著刀把子的屠家，沒他可沒人敢殺豬。」學文笑呵呵的說著招呼人們抽煙喝茶。

「看看，人家學文就是有文化，說話聽著就是喜歡。」

懶三得意的笑著，接過學文遞過來的紙煙，美滋滋的吸著。

「學文，你二爸了，咋不見人，是不是又被你四爸打哭了，不敢來混飯吃？」副主任水清河打趣著問。

人們這才發現其他兄弟三個都在，唯獨不見陳起貴。

「我二爸可是大忙人，忙著掙錢哩……。」

原來那天回來后陳起福就喊來陳起貴和大蘭兩人，把事說明白，讓陳起貴去曹家鎮打工掙錢。起先陳起貴不願意去，可架不住大蘭的責罵，第二天就在學文的帶領下去了曹霞家的宰豬場。

「鄉黨們，水燒開來，動手。」

陳起福在外面喊了一聲，屋裡的男人們都摩拳擦掌的出來，-氣勢洶洶的去豬圈旁。晃著肥胖身子的肥豬也知道自己今天難逃命運的主宰，就趴在地上，等著死神的降臨

人們提議要稱了一下大肥豬，看看到底有多重。陳去福找來秤桿，六七個大漢把豬穩穩的抬起來。

「兩百六十斤，這是有史以來最大的一頭豬呀。」

「是呀，二十多年也沒出過這麼胖的豬了。」

人們歡喜的驚訝著，貌似這頭就是他們自己家的一樣。

一聲尖銳的叫聲后肥豬被宰殺了，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人們手腳麻利的去灶房裡提來開水，倒在肥豬身上。

灶房裡，婷婷手腳麻利的舀著鍋里的開水，一旁秀春開心的看著這個未來的兒媳婦，對她勤快的表現很滿意。

「婷婷，你去拌血面，這給我來，不要燙著你。」

秀春說著要接過婷婷手裡的馬勺。

「沒事的姨，我來吧。」

婷婷笑著說，她可不是那種矯情的女娃，啥苦都能吃，啥活都能幹。她也不是刻意的表現，而是實打實的幹活。

「哎呀，嫂子你可是白撿了個好兒媳婦，婷婷這般能幹的姑娘，可有不少年輕人惦記哩。趕緊催著學田把婚事定下，你好放心。」來提水的董鵬笑呵呵的打趣道。

「那是，難不成這麼勤快的女娃，還嫁給你們董家的懶漢不成。」大蘭笑著說。

「也對，能配上婷婷的，也就學田這個大學生了。」

聽著人們打趣著，婷婷有些害羞又有些開心，她和學田能在一起，看來大家都是贊同認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