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矛盾
「咋了?」
「二爸因為分地的事和軍強打起來了,我趕緊來找爸。」
學田眉頭一皺,前段時間因為分地各個村出現打架鬧矛盾的事很多,早上父親還特意叮囑隊長們,若是有問題就留著他來解決,不要吵架動手。本以為都安排妥當了就不會有這事,不想根本問題還是避免不了的。人們都想分到好地,可大山裡面地好地能有幾塊!
「爸在尕溝的梯田裡了,劉主任也在,你趕緊去,我去看看。」
學田給學文指了指路,就半跑著往東山上去了。
學田知道二爸陳起貴一直是個得過且過的老實人,雖然沒什麼本事,可也沒有壞心眼子。今天出這檔子事,肯定是他又聽著媳婦的話亂搞是非了。在東山村裡,陳起貴媳婦的名聲比任何人都響亮,主要是她不講理到處罵人的那張嘴,害的人們見里就像躲瘟神一般。但這樣的兩口子,卻對大侄子學田很好,所以有些事學田說起來他們也會聽。
在東山腳下的水利梯田裡圍了很多人,這僅有的三十畝好地,是農業社時期很多人沒日沒夜修好的。這其中的艱辛學田也知道,沒有挑燈夜戰這一說,更多的是再伸手不見五指的深夜裡,還響動著人們勞作的聲音。那一段時間裡,人們都是勤勞的,為了能地多產糧食,可謂是吃里大苦的。現在這些土地的珍貴程度不言而喻,自然被人們惦記。
學田到時中溝隊的隊長董繼雲也在,這位手腳麻利的中年漢子早就將地給大家分的一清二楚,他是中溝里董姓一族的能人,族裡面人都願意聽他的話。再加上這人平時不怎麼說話,一臉的絡腮鬍子,時常板著臉給人一種威嚴的感覺。但此刻這個被叫來當公證人的能人,也圪蹴子地邊上,看著撒潑打滾的幾人,對於不講道理的人,他也沒辦法。
「二哥,你不要丟人了。這地是公家的,不是你想要那塊就那塊的。」站在隊長軍強跟前的一個消瘦漢子說道。他是陳起福的三弟陳起平,此時躺在地上裝死的正是他二哥陳起貴兩口子。
陳起平算是半個赤腳醫生,各家有個頭疼腦熱的都找他看看。這人雖性格比陳起福滑稽,可也是一個為人正派的人。不做一些丟人現眼,讓別人戳這脊梁骨笑話的事。顯然,今天二哥兩口子的行為,讓身為陳家人的他有些丟臉了。
軍強揉著被陳起貴打腫的半邊臉,在旁邊一句話不說,只是眼神狠狠的看著躺地上的陳起貴兩口子。他媳婦彩鈴,眼淚巴巴的拿著鐵鍬站在他跟前,生怕誰再打她的男人。
「二爸,這是咋了嘛?」學田從人群中擠進來說。
看他來了,閉著眼躺著的陳起貴眼皮動了動,可也沒有起來,繼續著他的表演。
「學田,你爸這支書當的也太不像話了吧?憑啥好地要先分給你二爸?這塊地當時有富一家修的最多,要分也是分給他們,你們這樣做是不是說不過去?」一位上了年齡的老漢出來說,他是東山上水家的水三老漢,這人平日里就愛找陳起福的茬,一有不順眼就去公社告狀。要不是他也盯著給自己分地,早就跑去公社亂說一通了。
「水三爺,話可不能這麼說。我爸的為人大家都知道,這怎麼可能偏袒自己人了。」學田無奈的解釋道。
「你二爸說你爸答應了要將這快梯田分給他的,我說沒接到你爸通知,他就說我欺負他,上來和我撕扯打鬧。大家都在這裡看著了,可以給我作證。」軍強氣呼呼的說。
學田雖然年少,可人們都知道這小子是個有大出息的娃,加上他平日里對大家都客氣,這些人也對他有較好的態度和認可。既然他來了,就代表著陳起福,把事說給他聽,讓他解決。
「這不可能的事。二爸,我爸真是這樣給你說的?」學田過去推搡了一下躺著的陳起貴。
陳起貴閉著眼睛不搭理侄兒,就像自己真的被打了一般。
「別裝了,做個人吧,人家軍強就推搡了一下你,你自己跑過去躺在那裡的。」遠處的董繼雲反感說道。這個能人當時還在極力勸阻將道理,可陳起貴就像一隻炸了毛的狗,逮誰咬誰。
學田有些尷尬,這二爸真的太不像話了,這麼一鬧以後還怎在鄰居之間生活了。
陳起貴的媳婦大蘭猛的翻起身來,把跟前的學田嚇了一跳。
「董繼雲,你一個中溝隊的人管我們東山隊的事幹什麼?把你的臭嘴閉上,就你吃多了撐著。我哥明明早上答應了我家男人,要把這塊地給我們的,就是你個狗眼看人的東西為難我們,看我們好欺負。」大蘭一副潑婦的樣子罵著。
學田最討厭二媽這中潑婦罵街罵街的嘴臉,要不是她嘴碎,把老實的二爸攢動著,也不會有這樣的事。
「二媽,好好說話嘛!」學田無奈道。
「學田,你可是咱自家人,要給我們主持公道,他們欺負你二爸,就是欺負咱陳家人。」大蘭說著裝模作樣的抹起眼淚來。這讓學田一陣腦子大,這事看來還得父親趕來處理,自己沒折。
在人們的吵鬧中,陳起福和劉生軍火急火燎的來了。看到人都沒事才放下心來。前幾天北山公社的因為分地的事人們打的頭破血流,場面不可收拾。作為支書和公社書記,這樣的責任可是不小,他們知道這中間的厲害關係。
「這要幹什麼?陳起貴你躺地上要當肥料嗎?是的話我不介意讓人們挖坑把你埋了。」劉生軍在一旁打趣道。
劉生軍一眼看出陳起貴就是裝的,一些小民思想下慣用的套路,他做領導的當然一清二楚,不然一群只會賣苦力的莽漢,如何能對自己服服帖帖的了。他曾在報紙上看過一段管理是門學文的報道,人家就將的很有道理,當領導就是一門管理藝術,如何讓人們心服口服的聽話,這就需要強大的情商和領導力,至於情商是個什麼東西,他現在都沒搞明白,但他知道領導力,就要氣度和威嚴。
陳起福眉頭皺成了一團,一張蓋滿塵土的臉此刻難看的要命。,沒想到他最擔心的事發生在自家人的身上,而且成了整個村唯一站出來影響工作的,這讓他感覺很丟臉。
「軍強,將事情的經過說一下,主任在這,會主持公道的。」
聽軍強將事情經過說了,陳起福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這個睜眼說瞎話的二弟,真是傷腦筋呀!
「還不起來?」劉生軍生氣的呵斥了一聲。
聽到劉生軍的話陳起貴趕忙從地上翻起身來,這位公社主任的麻辣手段他在前幾年親眼見過。對於一個膽小的人來說,撒潑打滾對老實人有用,可對這些大領導,那就是跳樑小丑的把戲。
陳起貴戳戳旁邊的大蘭,眼神示意她也起來。
「陳支書,這是我來處理還是你來處理?」劉生軍笑著問陳起福。
陳起福瞪了一眼劉生軍,一臉你這是明知故問的表情。
「那好,既然我在,陳支書就要避嫌。我們先來說地的事,這塊地當時是誰幾家修繕的?」劉生軍問軍強。
「是有富三家人。」軍強說道。
「好,是誰修的就歸誰,至於接下來怎麼耕種,那是你們三家人的事。就算是支書,想把這塊地佔下,那我也不答應。我們先前的政策就是按勞分派,公平公正。如果誰有更好的方法或是意見,來和我說,不然就乖乖的聽話分地。現在地分了,就說說打人的事,陳起貴無故打人,攪亂幹部工作,影響工作進度,依我看要拉去勞改半個月才能改掉他的這毛病。」劉生軍一本正經的說著從兜里拿出本子,準備寫條子。
乾脆利落的審判讓陳起貴兩口子臉都嚇麻了,撲騰一生癱坐在地上。真是再厲害的小鬼,見了閻王,也得跪著。一旁等著看他們兩口子出醜的人們嘴上揚,這個結果貌似替大家出了一口氣。
「劉叔,這個是不是有點重了。」學田著急的說道,可一旁的陳起福給他一個眼神,示意不要說話。
「劉主任呀,我沒有打人,是我們撕扯時他撞到我胳膊上的。」陳起貴哭喪著臉說。
大蘭被嚇的一句話也不敢說,眼神乞求的看著學田,如今也就學田是真心為他們兩口子的。
「這個我可不管。你不是說你哥說了將這塊地給你了嗎?現在你哥在這,我們來個當面對質,問問你哥說這話了沒有?」劉生軍笑著看向陳起福,他最清楚陳起福的為人,這種事是一個教書先生干不出來的,況且他大小是個幹部。陳起貴就是胡攪蠻纏,就是想法子要佔這塊地。
陳起福瞪著眼睛看著陳起貴,陳起貴眼神閃躲了不敢看,結結巴巴的半天說不出話來。
「你個窩囊廢,你說呀?你不是說哥答應給咱分地了嗎?」
看陳起貴的這個表情,大蘭著急的推搡道。要不是自己的男人斬釘切鐵的給她保證大哥答應要把地分給自家,她也不會這般鬧騰的。
半晌后,陳起貴磨磨唧唧的說道:」我……我哥沒說過。」
學田的心終於放下了,這二爸索性還沒糊塗到吭自己的哥哥
「你個窩囊廢,那你說什麼假話,鬧的這是什麼事?」大蘭對著陳起貴連打帶罵的,陳起貴沒敢吭一聲。
看熱鬧的人們都哈哈大笑,沒有一個願意上前去勸架的。
「好了,要鬧回家鬧去。陳起貴你打人的事我先記著,也就是軍強不計較,若是再犯錯,我就新賬舊賬一起算。都趕緊把地分了,說不定晚上要下雪了。」劉生軍望著東邊黑沉沉的天空說。
陳起福瞪了瞪一臉心虛的陳起貴,背著手和劉生軍走了。學田過去扶起哭哭啼啼的大蘭,好話安慰著。
從東山下來的這一坡水利梯田,曾經是陡陡連牲口陡站不住腳的山地。每年要是在地里種上洋芋,一鋤頭下去洋芋就順著山坡滾到山溝里去了。所以人們在坡地里最不願意種的莊稼就是洋芋。也沒人願意來耕種這一坡山地。學天手裡拿著軟尺,依稀記得小時候在道坡里玩的場景,將頭用母親的圍巾抱住,防止土進到嘴裡,然後使勁一滾,就像一個皮球一般快速滾了下來。他嘴角一絲苦笑,同樣是一坡地,從沒人耕種到現在的搶著要,地還是那地,只不過變了形態,成了平地。他想從這件事上面想一些人生道理,可卻被塵土迷住了眼睛,一時總結不出來。
「別盯著地發獃了,難道你還想做一首詩不成?比如客路青山外,行舟綠水前?」學文笑呵呵的過來拍著大哥的肩膀說。
「哎!變不成那樣了。只能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學田笑笑。
東山隊的土地在學田和學文兄弟兩的幫助下也迅速劃分合適了,沒人有怨言,好地都占上了一些,坡地誰想要就劃分給誰。其實站在東山頂上向下看,山地佔著百分之八十,梯田才不到百分之十,而剩下的百分之十是荒山,無法耕種的。所以說在今後的日子裡,還要靠山地來產糧,雖然山地產量小,可種的地多了,糧食的收成也就高了。只不過這是一個艱辛的過程,要靠堅韌不拔和吃苦耐勞的精神才能征服這些土地,讓它們產出養活人們的糧食。
一天總在忙碌中結束,秀春在家裡沒有一點閑的時間,不知在幹些什麼,反正總覺得時間過的很快。大蘭從她家院子上面的路上過的時候板著臉,連招呼都沒給她打,她剛想問地分的怎麼樣了,可看這人這個樣子,也就不去問。學田和學文回來時陳起福還沒回來,學文把白天的事給母親一說,秀春才明白原來大蘭不理她是因為分地的事。
「我二爸這人也奇怪,快奔四十的人了還被媳婦管著,連個實話都沒有。你說這樣的人怎麼能過好個光景嘛!」學文翹著二郎腿躺在炕上說。
「把你的腿放下去,二爸怎麼過日子那是他家的事,你管不著。」學田打了一巴掌學文的腿說。
學文嘿嘿一笑,去旁邊和兩個弟弟玩了。
秀春無奈的搖搖頭,這個二弟兩口子,把日子真是過的有些糟糕。但她又不是一個愛多說話的人,這些事只能看在眼裡,不發表任何意見,倒是學文,一天張著個大嘴巴,啥事都要點評上兩句。這娃的性格既不像她也不像他爸,真不知道隨了誰!
「媽,今年就不要給我做鞋了,婷婷給了我一雙,這個冬天能湊合下來。」學田從懷裡拿出那雙鞋給母親看。
秀春知道婷婷對兒子的情意,一臉笑容的接過鞋去看著說:「這針腳真密,比你媽我做的都好。是個好姑娘,等以後有工作了,把她接到城裡去生活,這娃吃了太多的苦,八歲上沒了媽,現在又是個家裡的頂樑柱,以後能不能享福,就看你的本事了。」
學文也走過來看,大哥和婷婷姐的事都知道,所以他只有羨慕的份。
「同樣是一個媽生的,怎麼就沒人給你納鞋了?你好歹也瞅上一個,讓人家先給你把鞋納著,你媽我好歇歇手。」秀春笑嘻嘻的和兒子打趣著。
學文嘴角一個壞笑,起身說道:「我爸和我二爸也是一個媽生的,咋就區別那麼大了?」
「你呀,就剩一張嘴了。」秀春說著慈愛的打了一巴掌學文。
學文嘿嘿一笑,調皮的蹦躂到院子里去了。
「學田,你爸回來了沒有?」
學田聽到有人喊,出去看時陳起貴一臉蔫蘿蔔的樣子蹲在樹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