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靶壕

靶壕里靜得讓人心慌。

聽不到夏蟲窸窣，聽不到青蛙聒噪，聽不到晚風拂樹，聽不到海浪拍岸。什麼都聽不到，裹挾著士兵們的只有窒息的安靜和黏稠的燥熱。

士兵們在靶壕里已經隱蔽了至少四個小時。靶壕緊挨著小島的沙灘，總長有一百多米，高兩米多，是士兵打靶訓練時更換靶子的地方。士兵們從靶壕底部向天空望去，狹長的靶壕擷取了一縷天空，給士兵們展示染血晚霞、繁星初上、星河璀璨。但是士兵們好像並不買賬，他們蹲坐在黑暗的靶壕里，摩挲著手中的步槍，靜靜等待著上級的命令。

上級的命令會是什麼呢？是衝鋒還是堅守？他們還要等待多久呢？是一分鐘還是一整夜？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提出疑問。不提出質疑，堅決執行命令，這是人們定義合格軍人的準則。

或許是實在等得無聊，有的士兵偷偷叼起了香煙。要知道，在執行任務的時候是禁止吸煙的，尤其是在夜間執行任務的時候，因為吸煙時的火光和氣味很有可能會暴露目標。但是連長看著靶壕里忽明忽暗的光點卻沒有吭聲。反正在靶壕里，外面也看不到的吧！聞著若有若無的煙味，連長給自己也點燃了一支香煙。他注意到自己的手有些顫抖，他想起了自己很久之前看過的一個電影。電影主角坐在登陸艇里，在即將突擊上岸的時候顫抖著喝了一口壯膽酒。這臨戰的情形是多麼相似啊！只不過他沒有酒喝，也沒有登陸艇可以坐，他是防守的一方，只能躲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靶壕里靜靜等待敵軍突擊分隊出現。

如果沒有這場該死的戰爭，連長下個月就要結婚了。想到嬌小的未婚妻還在老家等他，他的心揪緊了，夾煙的手指也抖得更厲害了。

不知又過了多久，就在士兵們開始打瞌睡的時候，一聲悶響驅散了所有人的睡意。岸邊的地雷被觸發了！敵人來了！

靶壕里騷動了起來，所有士兵都看著連長，等待他的命令。連長把思緒從未婚妻身上拉回來，狠狠地掐滅了煙屁股。連長壓低聲音，一字一句對著靶壕里的戰士說：「各就各位！」

靶壕里的每個人迅速爬上靶壕，向海邊舉槍瞄準。琴心也毫不例外。琴心在靶壕里無數次幻想著和敵人交戰的情景，幻想著自己冒著槍林彈雨，向敵人瘋狂射擊，而敵人則鮮血四濺、應聲倒地。但是當琴心躍上靶壕，映入眼帘的景象把他驚呆了。確切地說，是沒有任何事物映入眼帘。琴心面前只有靜悄悄的黑夜。沒有敵人，沒有登陸艇，一切都在黑夜的帷幕下蟄伏。琴心所在的連隊不是一線作戰部隊，因此沒有配備良好的夜視器材。在這種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連敵人的蹤影都捕捉不到，要怎麼打仗呢？

連長似乎感受到了戰士們的疑惑，他對身邊的戰士悄聲說：「打照明彈！」

「哧」的一聲，一發照明彈衝上雲霄。霎時間海灘便一覽無餘地呈現在琴心等人的面前。漆黑的海灘瞬間宛如白晝。借著照明彈的白光，琴心看到有2艘登陸艇停靠在海岸邊，十幾名全副武裝的敵人正快速向靶壕靠攏。琴心第一次深處戰場前線，第一次看見活生生的敵人，手心裡不禁沁出汗來。

「給我打！」隨著連長的一聲令下，隱蔽已久的戰士們一齊開槍射擊，彷彿要把苦等一晚上的煩悶都發泄在敵人的身上。靶壕上瞬間槍聲大作，如雨的子彈打到沙灘上，揚起一抔抔沙。突擊的敵人顯然沒有預料到會受到伏擊，一時亂了陣腳，有的就地卧倒，有的舉槍還擊，有的抱頭鼠竄，掉頭向登陸艇跑去。由於空曠的沙灘沒有掩體供人躲藏，突擊的敵人成了活靶子，被琴心他們打得毫無還手之力。有的敵人在撤退的時候踩到了地雷，低沉的爆炸聲更讓敵人惶恐不安。此時敵人已經無心戀戰，只想快點逃離這個充滿殺機的沙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