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避

開展游泳訓練那段日子，我害怕面對虎哥，我總是感覺他有一搭沒一搭就想找我事，班裡的兄弟也都看在眼裡，但也沒人敢說，是啊，能混好自己都很難，誰又會很在乎別人的感受和遭遇，新兵連期間每個人都或多或少會受到到過班長的下馬威，這就像是一種傳統，新兵班長會把一些小事擴大化，與其說是磨脾氣，不如說是噁心人，至少當時我們都覺得他在噁心我們，無論我們做的都不對，都沒有能力去和他講道理。我們只能忍著，忍到下連那一天……

很多的人在新兵連就後悔當兵了，有的愁眉苦臉度日，有的日思夜想回家，還有的責怪父母把自己騙來部隊，於是一群同年兵之間就有了共同話題，當然也有積極上進天天畫大餅說下連就好了的人，實則他們也很迷茫，只是互相安慰一下而已。

虎哥說這段日子比較辛苦，我們中午可以回宿舍睡覺，但我還是不敢回去，一直睡在樓梯上，後來有一個中校同志去天台溜達，路過時看到我們睡樓梯，又是找新兵大隊長，又是找雙馬，總之不讓我們再出現這種情況了，無奈之下我就去了樓頂天台的晾衣房睡覺。夏天的晾衣房很悶熱，而且還有很多掛曬的衣服，使得屋子裡濕度很高，我和一個一排的兄弟中午一覺睡起來身上都黏黏糊糊的，時間久了起了疹子，看來晾衣房也容不下我了。

沒辦法，我只能回宿舍，到宿舍時才發現，四班其他的人，睡覺也並沒有人敢上床睡，而是一個個坐在地上，靠在床架上睡著了，我有時候會找個角落像他們一樣休息，有時候會和龍慶在廁所里聊天，批判虎哥的罪行，他還會和我講他的前任，還有他為什麼來當兵之類的話，慢慢的，我們互相成了彼此最忠實的聽眾，有時別的班的兄弟來廁所抽煙，會和我們嘮上幾句，說什麼四班水深火熱，幸好他不是四班的，他也會遞給我們煙抽，那時候是我第一次抽煙，我曾經挺不喜歡抽煙的人，但現在我也淪為了那一類人。有好多人說抽煙是為了解愁，這話可能真的有一些道理，幾個新兵蛋子委屈了，無奈了，想家了，在一起抽個煙，升華一下感情，互相安慰一下也沒什麼不好的，部隊的高壓生活下，抽煙作為一種發泄方式，對大家來說已經是習以為常，如果你以後看見當兵的在抽煙，請不要曲解他們，更不要用另類的眼光看他，作為他們的一員我深深體會到委屈只能憋在心裡的感覺，要知道，人變壞是環境逼的。

我和虎哥水裡干架的事，全中隊人人都歷歷在目，但沒有人因此看不起我，大家倒是覺得我是一個猛人，不服就干那種，以至於後來下連了還有人說挺佩服當時的我。

那時候的我，沒有了剛入伍時的活潑，在班裡我不敢多說話，目光也會逃避虎哥，感覺看他一眼都是罪過似的。有一天六班長來找虎哥，和虎哥私下裡說了一大堆話，雖然我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但從他們全程不停地看我可以推測出，和我有點關係，會不會是在研究怎麼搞我？我心裡不禁發怵，我以後該怎麼面對他們呢？

這幾天我的心裡一直在糾結，我覺得我在四班待不下去了，這樣下去我肯定會得病，我很壓抑，我能感覺到有一隻強有力的手扼住了我的咽喉，我不知道該怎麼反抗，反抗了又會是什麼結果？雞蛋從外面打破是壓力，從裡面打破是獲得新生，所以，我要換班，離開這個地方，不屬於這個班，不屬於虎哥的掌控。

我惺惺的走到虎哥旁邊，

「班長」

「有事？」

「我…我…我想換班」

「什麼意思？」

「我不想在四班待了，我達不到你的要求，游泳我學不會，也不想給四班拖後腿」

「你個慫包，你想去幾班？人家要你嗎？」

「你不同意我去找中隊長，反正我一定不在四班待了，你看不慣我，我知道，咱們都離遠點，好嗎？」

「你真讓我失望，沒想到你就這德行，你剛來的時候不是挺豪橫嗎，那股勁哪去了？」

「我受不了了，我想走，四班要求太高，我配不上行了吧！」眼淚模糊了我的視線，我強忍著不讓淚水留下來，不想他看見我流眼淚的樣子。

「排長，我帶小王去趟儲藏室」

「自己把握，去吧」

班裡的兄弟們都嚇得不輕，都站了起來，他們和我想的一樣，不會是把我帶到儲藏室關著門暴揍一頓吧，以前沒當兵時就聽說有的班長打人什麼的，我肯定打不過他，怎麼辦？我有些害怕。

進了儲藏室之後，虎哥說

「把門關上」

我小心的把門關上，低著頭不敢說話。

「知道為什麼叫你來嗎？」

「不知道」（裝什麼裝，不就是打我嗎，整得跟我們初中廁所里約架似的，要來就來，我不怕你，大不了跟你幹了。）

「有些話人多的地方不方便說，所以叫你過來，你理解我的意思嗎？」

「嗯」

「誰說我不喜歡你？從你來這裡第一天我就挺喜歡你，對你嚴格一點就是希望你能把游泳學會，你各方面都不錯，到最後因為游泳不及格，年底評不了獎，到時候就是你的遺憾，我為什麼要對你們這麼嚴格？我當然可以帶著你們天天玩，那些東西你們現在學不會下連也遲早會，但當一次兵最重要的就是新兵連，最值得回憶的就是新兵連，我想給你們的回憶里留下一些東西，讓我們班成為最好的班，你們都是最好的兵，或許你們十個人各有長短，我一直在壓著你們的性子，但你們十個人哪一個放到別的班不是最好的？王傑從來第一天到現在，一件事沒幹明白過，雙馬嚷嚷著要把他調五班，把五班雙杠做一百個那個老伙整過來，但我不同意，他是你們的兄弟，也是我的兄弟，就算他再差，我對他再不好，也不會丟下每一個人，就算我們班的成績因為他個人不好，那又能怎樣？我看重的不是所謂的全團第一，我看重的是你們在一起的這股力量，為了拿第一互相激勵，互相幫助的凝聚力，這種感情別的班是沒有的！要是我同意雙馬的建議，把他整走，那他以後該怎麼做人，在別人面前怎麼抬得起頭？別人怎麼看他？他會恨死我們，有可能會成為他心裡抹不平的創傷，這樣的例子不是沒有，有的人下連了就再也不會和班裡的人聯繫了，對兄弟們失去信任，你懂嗎！？這幾天一班長和六班長都找過我，說想把你要走，說去了他們班直接讓你當副班長，看不出來你個完蛋玩意還挺值錢，我就是不同意，咱班的人一個也不給，這事沒得商量，不想你tm的還要跑，算我瞎了眼了，看錯你了。你要是真要走，我也不攔著。」

「班長，我錯了，不走了」

「嗯，沒事，這種屁事我不介意，這游泳以後我也不管你們了，能學會學會，學不會拉jb倒，回去把別的訓練都給我好好練，還有，今天的話你自己知道就行了，不要和別人說，懂我的意思嗎？」

「嗯」

「行了，走吧。」

我沒想到，虎哥醜惡的外表下竟然有著一顆如此赤忱的心，這與他平時的稀碎人設毫不沾邊，驚訝之餘，對他竟然有一些佩服。

原來，我有一個好班長！